老太太一陣傷心,果然兒子都是白眼狼,有了媳婦忘了娘。不給他下劑狠藥,他都不知道自己打哪兒來的了。老太太慢慢走進餐廳,收拾起桌上的碗筷,又慢慢端進廚房裡認真的洗着,淚水就這樣順着臉頰流下來,落在手背上,又溶入水池中。
勢清明回房換好衣裳,出門前到廚房與老孃例行公事的道別,這才發現了老孃的異樣,頓時嚇了一大跳。
“媽,您這是怎麼了?誰又惹您生了氣。”
老太太擤了一下鼻子:“沒人惹媽生氣,是媽自己想想難受,幫不不了你們的忙,還讓你們多吵的架。明,你趕緊地送媽回去,媽老了,不中用了。”一面說一面淚如雨下,手上偏偏還在做着洗碗刷鍋的活計,讓人看着更覺心酸。
勢清明哪裡受得了這個?立即對老孃舉雙手投降。
“媽,我錯了,您別這樣成嗎?林雪她有不對,你就原諒她,誰讓她是您的兒媳婦,您一直將她當閨女疼呢?”他撓了一下頭,實在不知道下面應當和老太太講什麼。平時他也算是個會講話的人,但每次遭遇老孃就口拙。
老太太恨不得狠狠地捶打他一頓,好讓他這個糊塗蛋醒過來。但她知道,現在還不是這個時候。
“媽還是回去吧,”她幽幽地嘆了口氣,“明,媽在這裡你的日子不好過,媽知道爲了媽你受了不少委屈。媽現在年紀大了,有時候說話不中的你別放在心上,也讓你老婆別放在心上。媽就生了你和你哥兩個兒子,也只有勢曄和勢成這兩個孫子,你們誰過得不好媽心裡總是難過的。媽恨不得能像林雪的爸媽那樣將什麼好的都給你們呢,給你、也給勢成找個好工作……可是媽沒有這個本事,現在老了連養活自己的本事都沒有了……”她低下頭,像是盡力忍着傷心似的,手下的活計幹得更得勁了。
勢清明聽得心裡難受:“媽,一大早的你說這些幹嘛?林雪那個人口硬心軟,說兩句氣話您別往心裡去,她還是很孝順你的,你看只要您想要的東西她什麼時候掏錢猶豫過。”
“林雪是個好媳婦,媽也知道之前委屈過你們,可是媽這不是沒有本事嗎?”老太太越說越傷心。
勢清明一時之間非常愧疚。“林雪根本就沒放在心上。”他說了句謊,其實他知道對於一些事林雪是非常在意的。
老太太嘆着氣:“她有沒有放在心上媽是知道的,當然了她生氣也是應該的,這些年勢成多虧了她照顧,媽看不過眼的是她太過輕狂了。她有錢不假,常常貼補老家也不假。可不能因爲這樣就將我們勢家踩在腳下,見了誰都愛睬不睬的。你看她每次見了你大哥大嫂說的那些難聽話,做父母的誰不想將兒子養好?但手伸出來袖子有長短,你大哥大嫂就只有這個本事。她是有工作的人,將來退休了有養老金,怎麼能夠理解你大哥大嫂在鄉下沒有固定收入,你嫂子又是殘廢,他們的錢當然要看得重一些,你們的日子好些,貼點給他們也是應當的,我們心中總歸是感激的,可林雪別總是掛在嘴上,不用着將這看成了你大哥大嫂欠她一輩子的。明啊,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總要互相體諒着別人。”
勢清明拼命地點着頭,他不能開口講話,一開口只怕眼淚要掉出來。老孃說得沒有錯,林雪處處將自己當成了勢家的恩人,不要說老孃老爹和大哥大嫂,就是勢清明自己有時都非常反感。
老太太一邊收拾着手裡的活計,一邊嘴上又慢慢開了口:“房子這件事確實是我們做得不對,昨天你批評過媽之後,媽也想了一夜,確實太貴重了,難怪林雪不捨得。不過,媽還是那句話,媽但凡有一點能力何至於這樣低聲下氣地去求着她?媽之所以賴在這裡不走,天天看着她的臉色、侍候着她,還不是爲了她在房子上面肯鬆句口?殺人也不過頭點地,要她一句話怎麼就那麼難?好在勢成也爭氣懂事,欣想那丫頭又對勢成是一條心,媽也就放心了。有房子沒房子的不管那麼多了,反正成不成也就看黎家的,我勢家是盡了力,問心無愧。”
勢清明用手抹了一把眼睛,清清嗓子:“這件事容我再慢慢地想辦法。”
“別想了,”老太太擺擺手,“想也是白想,你老婆現在可不再是以前,變得有心計多了。咱們窮人窮得有骨氣,勢成若真因爲房子結不成婚,我看她心裡也不會好受到哪裡去!”說到最後,老太太簡直是惡狠狠的。
可勢清明沒有覺得老孃有什麼不對,就算話說得不妥,那也是林雪給逼的!這件事他不能就聽林雪的,能幫孩子一點就幫孩子們一點,誰讓他是勢成的親叔叔,他不打算誰來打算?
勢清明下了決心:“媽,你放心,房子的事我再想辦法。勢成是我的親侄子,我不會眼睜睜看着孩子爲難。”
老太太要的就是他這句話,頓時放下手中的活計,也不管手上溼乎乎的,撲上來一把抓住兒子的手:“明,有你這句話媽就放心了。”她手上的勁十分大,似乎是想將自己的力量就此傳給兒子。
只是勢清明一離開老孃便又開始後悔自己的承諾,他再想辦法?他哪裡能有辦法。不錯,他的工作上油水外塊不少,可有一樣,這些沒有打到工資卡上的錢到他手中,幾乎都沒有捂熱過,便轉眼成了老頭老太的生活費、大哥大嫂的賭資、勢成的學雜費……甚至他還要給老孃裝面子,村子裡有個紅白喜事什麼的,就算不認識人家也要寄回紅包給老孃,讓她替自己出一份。
勢清明細細地計算着自己的私房錢,最終得出一個結論,房子這件事如果沒有林雪的幫忙他不可能成功。可是如何才能讓林雪再爲勢成的事操心呢?勢清明心中沒有譜。盤算了半天,還是決定給林雪打個電話,約她出來吃午飯,然後與勢成欣想一起進行親情攻勢,以林雪的脾氣或者心腸一軟也未可知。
想到這裡,勢清明掏出手機。可惜連續撥了幾次,林雪的電話都是正在通話中。看看時間足有五分鐘之久,勢清明的心不能安寧了,她正在和誰講電話?難道是李秋雲?
勢清明的心忽然一緊,真沒想到她是如此迫不及待!看來這一回她是真的鐵了心了!
其實林雪沒有勢清明想得那樣不堪。說實話,她不是沒有想過給欣想媽媽打電話,可每次將電話拿起來又放下了。畢竟是自己家的孩子,她怎麼忍心讓勢成的婚事就此散了?再怎麼說她是長輩,不能與孩子太計較的。她甚至在反省自己,房子這件事上是不是做得太過了?她對孩子是不是還有什麼關心不到的地方,以至於孩子在碰到難題時都不敢和她講?與勢清明的隔閡又是哪裡來的,爲什麼這麼大的事他也要瞞着她?
這裡她沒有打電話給李秋雲,那邊李秋雲的電話倒打來了。
眼看着女兒就要離開學校,李秋雲說不着急是假的,而最讓她頭疼的就是欣想的住處。欣想的工作單位是不錯,可有一樣,孩子是最後一個進單位的,恰巧單位宿舍住滿了,就算是老總直接同意進的人,這邊公司暫時也沒有辦法安排,只能一再向欣想的大姑父打招呼,甚至說住房補貼可以比其他人給高一些。對於黎家人來講在南京買個房子都不是什麼大事,何況勢成家已經買了房子?現在工作定下來,房子也有了,談婚論嫁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可勢成家人卻遲遲沒有動靜,李秋雲有一點着急。因爲從她觀察來看,欣想似乎已經與勢成住在一起過了,不然小兩口不能那樣親熱。作爲女方家長,李秋雲當然是覺得女兒吃了虧的,所以更加希望結婚的事能早日提上日程。
李秋雲打電話的目的正是爲了這個。但由她直接來講結婚的事不合適,所以便從裝修房子入手。
林雪拿着話筒不知如何作答。
李秋雲卻着急得很:“小妹,你覺得勢成那個房子是裝修成歐式還是美國田園式?我看還是歐式比較好,錢呢也花不了多少,還顯得房子大,人住着也舒服。”
“這個……得問孩子們吧,畢竟是他們的事。”林雪本來的意思是想將皮球踢還給欣想和勢成,由他們兩個給媽媽實話實說。
沒想到李秋雲倒回答得爽快:“問他們知道些什麼?我問了他們也還是要讓我來問你。小妹,你可得好好做參謀,將來孩子們在你跟前也是要你多照應的。”
林雪猶豫不決,她要告訴她勢成根本就沒有房子嗎?讓李秋雲知道勢家人撒了一個彌天大謊,可能她就更看不上勢成了。可是不告訴她,自己可就默認了那套房子屬於勢成,不是讓老太太和老太夫婦得逞了嗎?而且畢竟那是套房子,不是三五萬塊錢的事。
林雪頭痛不已。好在此時來了救星??總經理打了電話來,找她有工作要談。林雪趁機掛斷了手機,心中卻是難言的感覺。
從經理室出來,林雪很自然地拿起手機。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手機上整整十個未接電話,全部是勢清明打來的。她有心不回,卻又擔心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以至於他如此鍥而不捨地要找到她。
電話剛一接通,勢清明的話便帶着火藥味撲面而來。
“你幹嘛呢,電話也打不通!”
林雪氣得心頭一抖,當即也沒有好聲色:“我工作,我幹嘛。”啪一聲就將手機給掛了。
可勢清明算是與她槓上了,還沒有十秒鐘電話便又打了過來。
“林雪,你老實說是不是給欣想的媽媽打電話來着?”
“是,怎麼樣?”林雪牛勁也上來了。
勢清明頓時氣衝心頭:“林雪,你總要給別人留一條活路,別將人逼急了!我們這樣瞞着你是不好,可是你也不能就這樣拆散孩子的婚姻,想想孩子這些年是怎麼對你的,這樣對他你忍心嗎?”
勢清明沒頭沒腦的話氣得林雪差點暈過去。她穩了穩心神:“勢清明,我沒有你想得那樣無聊,這件事我不會主動告訴欣想媽媽,但是,勢成也別想借我的房子。”
她狠狠地將手機往桌子上一擲,正趕上屬下來向她彙報工作,嚇得站在門口半天都沒敢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