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自己帶大的孩子自己瞭解,如果不是想與欣想在一起,勢成不會今天將欣想帶回來。她明白勢成心裡有話想對她講,卻又不知怎樣說,故而耍個小聰明,拐彎抹角地與小丫頭唱臺戲,故意地說要與欣想分手。作爲嬸嬸,這樣的情況當然不能不問一問。
老家不會如欣想所說的那樣溫馨平和,林雪是早就料到了,但不曾想到婆婆與嫂子竟會當着人家小姑娘的面來一出婆媳對罵,這竟與自己當年初次登婆家門的時如出一轍,頓時令林雪又是感嘆又是憤怒。
不過就是有個兒子罷了,有什麼了不起的?好像人家姑娘嫁不出去上趕要到勢家來似的,非得來這一出下馬威。換個不通情達理的姑娘試試,早跑了。
她對欣想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絲心疼,人家父母要知道女兒受此待遇,非得生氣不可。
勢成的心砰砰直跳,不知道嬸嬸肯不肯替自己出頭。他告訴嬸嬸,在考慮與欣想分手時,他的整個人都不好了,覺得了無生趣,要不是感念母親的不幸與嬸嬸的辛苦,他甚至想要遠遠地離開老家,躲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去。可是他捨不得她們,捨得不欣想。但就他家的這個條件,他父母爲人處事的態度,欣想的爸媽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將女兒嫁給他的。欣想的爸爸媽媽是好人,他們通情達理,不會講究一定要門當戶對,但兩家差距如同雲泥之別實在太大,他都不敢讓父母上門提親了。
說到傷心之處,勢成流下了眼淚。
這眼淚讓林雪心酸,畢竟是在一起生活了十年的孩子,說一點不心疼那是假的。現在勢成又將她擡到了與母親的同等地位,說明了對她的重視。
林雪受不得別人的一點奉承,心頓時軟了。
“同意不同意,也等雙方父母見過面談過心再說呀。”她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的勢成,孩子剛來時個子還比她矮一個頭,如今她卻只能到他的肩膀。
勢成現在利用的也正是她看着他長大、不會不心疼他的善良。在心裡他對着嬸嬸說了無數個對不起,行動上卻不得不按照自己的計劃進行,因爲一旦離開了欣想,他可能不會再遇到如此合適的對象。
“我爸與我媽能與人家父母談什麼?只會將事情越弄越糟糕。”勢成傷心地倚在書櫃上。
這是真話。勢成的爸爸一喝酒嘴上就沒有把門的,容易亂放炮。而勢成的媽媽自從出了車禍,再沒了之前的精幹,往往一點事就會傷心落淚,飯桌上就看她流眼淚吧,還能談什麼正事?
可是林雪卻在猶豫,由她們夫妻替孩子出頭,豈不是又將事情攬在自己身上?幫別人或許人家會感激,可老大一家不要談感激,說不定還要落埋怨呢。吃力不討好的事,她也不是一次經歷了。
善於察言觀色的勢成早已看透了嬸嬸的心理,他沒有催促嬸嬸,反而很認真地談起了欣想家的公司、欣想的家人親戚以及欣想在家人心中的地位。
欣想家是旁人眼中的千萬富翁,但在親戚當中根本算不上什麼,她的兩個姑姑和一個叔叔更加有錢。而由於黎家只有欣想一個女孩子,所有人都將欣想當成了寶,要個月亮絕不會給星星。
林雪心動了。如果是這樣,欣想家只要答應了這門婚事,勢成的將來一定飛黃騰達,與同齡人相比至少要少奮鬥二十年。不說自己以後能沾多少光,至少不用再爲勢成付出心血。不僅如此,勢成經濟好了,養自己的父母自然不成問題,哥嫂那邊林雪兩夫婦以後也可以少貼一點。
她幾乎立即作了決定:“欣想的父母那裡我和你叔叔去,你不要擔心。既然欣想家條件這麼好,只要他們肯將女兒嫁給你,對你這邊的經濟狀況也不會有過多要求。你們兩個孩子如此要好,你放心,就算想天大的辦法,嬸嬸也要成全你們的。”
心中的大石頭搬去,勢成鬆了口氣。嬸嬸在單位是搞營銷的,如何說服旁人接受自己的商品向來很有一套,現在向欣想的父母推銷自己的侄子肯定更加沒問題。
回到客廳的勢成臉上都是笑,這笑容也讓欣想放下心來。看來勢成說得對,嬸嬸總是容易心軟的。
彷彿還要讓小兩口更加滿意一樣,林雪一坐下就表示所有到黎家去的禮品都由她來準備,不用小兩口操心。欣想說人去就行了,沒有必要帶東西。林雪卻搖手讓欣想不要再客氣,初次上門空着手像什麼樣子,也讓欣想的父母臉上沒光,這種讓自己和對方都丟面子的事她是絕對不會做的。
由於大家心情都好,林雪主動提議出去吃個飯,由她請客,並且很痛快地就答應了勢成與勢曄兄弟的要求??打電話給勢清明。勢清明最終卻因爲有飯局沒回來,林雪居然也沒有生氣。
晚飯的氣氛好極了,在勢成與欣想是要蓄意巴結,在林雪則是想從欣想那裡充分了解了欣想的父母,知已知彼,有的放矢,這門婚事纔不會出問題。
晚上勢清明回到家時,很驚奇地發現妻子在客廳裡與侄子和兒子談得喜笑顏開。
這時候黎欣想已經回學校了,她要給父母打電話,告訴他們勢成家的長輩要登門拜訪的事。
勢清明以酒蓋面,笑呵呵地擠住在妻子身邊。勢成捧上茶,勢曄遞上毛巾,貴賓級的待遇讓勢清明的心裡十分受用。人生在世,誰不是在爲下一代奔忙?孩子們有出息了,也是他感到最有成就的時候。
由於沒有後臺,勢清明的仕途走得不算順利,工作二十多年,才坐上廳辦公室主任的位置。但他自豪的是將自己的兩個後代培養出來了,不僅順順當當地考上本地的本一學校,在學校還都很優秀,勢成已入了黨,勢曄也已定爲入黨積極分子,正在向預備黨員邁進。人說三代才能培養一個貴族,他卻想在第二代就改頭換面了。因爲勢清明自己是從農村出來的,爲了達到今天的成就比同齡人不知多吃了多少苦,因此特別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們還像自己一樣走彎路。
今天他出去吃飯的目的是爲了勢成的工作,這件事情上他是堅決不會讓步的,當然也沒有必要與妻子明槍明刀地幹着,等一切都水到渠成了再告訴她。林雪那個人口硬心軟,事情真的辦成了她也做不出不讓孩子上班的舉動。
勢成對叔叔有一種出自內心的本能的畏懼,表面看起來倒不如與嬸嬸那樣親近。趁着叔叔高興,他將去欣想家的事說了一遍。勢清明聽了很開心,同時也很欣慰,妻子這個人嘴上雖然說不管不管,但對侄子的事還是上心的,這次能主動將孩子的婚事攬下來可算是相當不錯了。
林雪愛戴高帽不假,卻不願聽他對自己的誇獎,因爲他的誇獎聽在耳朵裡總不是滋味,什麼“你這人就是好事辦不出好心意來,脾氣不要那麼犟就好了”。勢清明喝了酒就是話多,反反覆覆地將此話說了好幾遍,分明是在暗示她讓勢成留在南京工作。
她與孩子有什麼過不去?還不是怪勢清明那不上路的老大夫婦以及總愛佔媳婦便宜的老孃。這些年勢成在這裡上學,林雪明裡暗裡已花去了不下十幾萬,還不談給勢清明老家的錢。若是勢成再在這裡工作成家,她還不知要往裡面貼多少錢呢。要知道她自己生的也是有兒子的,將來兒子出國、結婚,處處都要錢。
林雪做冤大頭做夠了,不想再做了。當然勢成就算回六合工作,她也沒說從此就完全不管,孩子成家立業的時候她多少還是會出一些,畢竟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老大夫婦可以看着孩子吃苦,她看不下去。
勢清明今天心情相當不錯,也不計較妻子的態度和語氣,兩個孩子又怕他們說說嗆起來,都推勢清明去洗澡。
恰好此時欣想也打了電話來找勢成。這丫頭是急性子,一回宿舍就給爸媽打了電話。
小公主的事在黎家是頭等大事,如今欣想這樣鄭重其事地打電話回來說勢成長輩要上門,怎麼可能不重視?
對於勢成本人,欣想家的父母是沒有多少意見的。勢成這幾年每年都要到家裡來上一兩次,嘴甜懂事家教好是黎家人對勢成一致的評價。欣想媽媽唯一不滿意的是,眼見着孩子們就要畢業了,兩個孩子又這樣要好,雙方父母到了該見面的時候,勢家人卻一直沒有主動與她們聯繫過,每次問起勢成,勢成都是模棱兩可的。這讓她有些放不下心來,生怕女兒被勢成騙了。可作爲女方,她卻不能先開口要求見面,女孩子總要金貴矜持一些的,上趕着難道是自己的女兒嫁不出去?
現在勢家人主動要上門,欣想媽媽當然喜出望外。她心裡有個小九九,既然勢成家是農村的,反正勢成回家也沒有什麼可繼承的,何不畢了業乾脆就到蘇州來,自己家只有一個女兒,也免得小兩口在外面受苦打拼了。雖然南京離得近,但要看女兒總沒有在身邊那樣方便。另外有一點,欣想從小在家嬌慣慣了,將她放到旁人家去,她總是有些不放心。
欣想媽媽的想法欣想爸爸一百個不贊成。一個男人沒有經過磨礪,不會明白自己身上的責任有多重,好男人就不該坐享其成。他的小公主找的丈夫不能只是金玉其外,還必須有真本事。黎家的公司遲早是小兩口的,但現在給他們卻早了一些,只怕他們也負擔不起來。
兩人意見雖有分岐,卻有一點是相同的,與勢成家人先見面可以,互相接觸一下再說其他事。
不過半個小時之後,欣想媽媽的電話就回過來了,非常歡迎勢成的叔叔嬸嬸到蘇州去,時間就訂在下週,問勢成家人有沒有意見。
這還有什麼意見?
林雪頓時就笑了,她就怕夜長夢多,孩子們都要畢業了,當然越快越好。別看小丫頭現在對勢成死心塌地的好,等畢業了接觸的人多了,保不定想法就變了,要不然異地戀那樣不容易修成正果呢。
大家約好,下週五時欣想先回去陪家人做準備,勢成和叔叔一家三口星期六開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