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老太太猶自在孫子的耳邊嘀咕,可勢成什麼也聽不進去,只覺得眼花手麻心發冷。終於他站了起來:“奶奶,我要走了,這個家我再也不能呆了。”
勢老太吃了一驚,不知爲什麼孫子忽然有這樣的表現。他難道聽不懂她的話?她是一切在爲他謀算呀。只要他乖乖聽她的,房子今天林雪就會交出來,同樣的五十萬也至少要留一半給他重新裝修屋子,一畢業他就可以和欣想領證了,這是多好的事?
“勢成,你聽奶奶說……”
“我不要聽,奶奶,你饒了我、饒了叔叔嬸嬸……”
勢成大吼了一聲,鞋都沒換就跑了出去。
外面的動靜已然驚動了欣想與蔣蘇蘇。
“勢成!”
欣想在後面大叫,可是哪裡能將勢成叫回來?
勢老太太放聲大哭:“我的大孫子喲,這是幹什麼喲!”口中說着話腳下卻不曾動彈。欣想要跑出去,老太太還拉着她,“你不能去,都是你,不然成成不會這樣……”她的眼神兇得怕人,欣想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噤。
在蔣蘇蘇的幫助下,欣想纔好不容易從老太太那裡掙脫出來。
老太一屁股坐在地上放聲大哭。可惜兩個小姑娘根本不曾將她放在心上,一門心思追勢成去了。
在樓下剛出了電梯門,欣想便遇上林雪。
林雪一把拉住她:“怎麼回事?勢成剛剛哭着跑了,叔叔去追他了。你又怎麼了?”
欣想只知道哭:“出事了,嬸嬸,奶奶她……”
林雪吃了一驚,只得放棄了與欣想一同去追勢成的念頭,先回家看太后。畢竟六十多歲的老人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還真是大事。
勢老太哭了半天正打算從地上爬起來,卻聽到門外有腳步聲,便又索性坐到地上。只可惜門一開令她失瞭望??不是兒子,而是兒媳婦。林雪扔下手中的東西過來扶她,老太太卻偏要驕情,拼了老命地掙扎不肯讓兒媳婦碰她,一邊的還放大聲音哭罵,邊歌邊訴,不亦樂乎。
林雪如何不明白她的用意?老太一定是認爲勢清明停車去了,會在下一部電梯回來,如此種種不過是讓兒子看到媳婦是如何欺負了她的。要論林雪的本心便讓她嚎個夠,可現她一心記掛着勢成,沒時間看這場戲。
“媽,清明追成成去了。”
輕輕地一句話,讓老太放棄了所有努力。想自己站起來,又覺得臉上無光,不禁猶豫着。
林雪再次伸出手:“媽,我扶你到沙發上坐一會兒。如果沒什麼事我得找成成去,別讓孩子出了什麼事……”
勢老太這下真的認清了形勢,知道兒子和孫子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便也就坡下驢。
“還找那個忤逆子做什麼,雪兒呀,你是連你都騙了呀!”老太太的方向標又變了,轉瞬從對立面轉到了統一戰線上來。
若是別人,肯定一時不能適慶,可林雪早已司空見慣,所以依舊很平靜:“我知道了,這也不怪孩子。其他什麼事都先放一放,找到勢成纔是真的,不然出個三長兩短,我可沒法向他父母交待。”最後幾個字林雪加重了語氣,是故意說給老太聽的。
這時候老太太已坐到沙發上,擤了一下鼻子,接過林雪倒的水喝了一口,放下便開始抹眼淚:“雪兒,你是好心,可是好心可辦了壞事。媽可得說說你,五十萬不是小數,你要給也給勢成吶,怎麼給了黎家的小丫頭?這小丫頭心狠得來,一下子將我推在地上管也不管就跑了。”話未說完,淚已如潮。
這話林雪如何肯相信?
至於錢爲什麼給欣想,林雪有自己的打算。欣想這孩子素質好,再說錢只有給欣想才能在小姑娘的心中加重份量,五十萬的借款壓在肩上,將來欣想一定會想辦法早點還給她;如果給勢成,以勢成優柔寡斷的性格真有可能既買不成房子,又將錢弄飛了??勢家人哪個不是虎視眈眈地盯着她的錢包?勢成是犟得過他爸媽還是犟得過他奶奶?
不過,這些話沒必要向老太太講。
老太太卻有體已話要拉着媳婦說:“雪兒,你是不是傻?勢家的錢爲什麼要給黎家去買房子?他們家那麼多錢,還差一套房子嗎?要我們買房子是有意刁難啊,真是越有錢越心狠。”
這話林雪聽不過耳:“媽,您可別這樣講,人家女方是有心要好的,可大哥大嫂不識好不是?人家沒辦法才這樣的。”
見林雪一個勁兒替人家說好話,老太太心中有氣。但想一想大局,又忍了下來,皮笑肉不笑的:“他們那兩口子就別提了,媽就是不捨得你!”
這話實在可笑至極,林雪費了好大勁兒纔沒讓自己笑出來。她淡淡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就知道媽不會虧待我和清明。”
饒是老太太這樣臉皮厚,也被林雪說得臉上一紅:“媽這不是手長袖子短,沒有精力顧上你們嗎?雪兒,你別看媽媽年紀大,可年紀大看事情也比你看得清楚,勢成與欣想早就睡在一起了,不買房子他們也一樣會結婚的,你還掏五十萬出來,怎麼就那麼傻,這一點你可不如你嫂子。”
她的語氣是推心置腹的,但林雪實在聽不下去:“媽,您別說這樣的話,這要讓欣想媽媽知道了人家該多生氣啊。”
“這有什麼好生氣的,”老太太白眼珠一翻,“我賣鹹魚,她賣鮮魚,活該我傲價。”
林雪不高興地拿起包準備走,老太太這次倒很敏捷,一下子跳起來拉住她:“你別去,勢成不會出事,倒是你媽媽我怕你吃虧呢。怎麼就這樣死心眼,媽表面上是在給你大哥大嫂打算,實則是在爲你打算呀,丫頭……”
林雪聽提寒毛一豎,這老太太又想出什麼花樣?
回家之前她早已做了若干心理準備,說一點不生勢成的氣是假的,但事已如此生氣也沒用,不如想想如何解決來得實在。本來按林雪的意思,不管婆婆在丈夫跟前說什麼難聽的,她都充耳不聞,一切都交給勢清明卻擺平。老太太這個人她最瞭解,只要兒子拍了胸脯將事認下來,天大的錯也能化作烏有。她特地等在小區門口截住勢清明,本來一切都已講好了,卻沒想到出了勢成這件事。老太太又不知哪根神精搭錯了,現在做不成人又要做鬼了,在她面前裝起好來。林雪到真想聽聽,老太太這打得精到家的算盤到底哪一點替她姓林的着想了。
見林雪扔了手包坐下來,老太太露出一絲得意的笑:“雪兒呀,你就是年青什麼都不懂,一切都只看到表面。我爲什麼要讓你將勢曄的房子借出來?還不是想爲你賺套裝修,你想想有錢人家的閨女能在舊屋裡結婚麼?無論如何也得要裝修的呀?而且也不可能永遠住着你的房子,不過三五年總要搬走的,那裝修不全是你的了?”
林雪感到好笑:“媽,三五年之後裝修可就舊了,我現在那房子的裝修也不過才三年。”
“?,媽不過打個比方,”老太太自己的說法自己圓,“你這孩子怎麼就實心眼呢?欣想媽媽那樣疼女兒,怎麼捨得讓她住在別人的房子裡住幾年?”
林雪故意地嘆了口氣:“媽,您有這想法怎麼不早點和我講?現在已經晚了呀。”
“不晚不晚,”老太太急忙說道,爲了表示真與兒媳婦站在同一戰線上,還親熱地拍了一下林雪的手,“房子今天不是沒有買成麼?這不正好……”
林雪搖着頭:“我可不好意思再向欣想將錢要回來……”
“媽幫你要!”老太太自告奮勇。
林雪編了個謊:“您可別這樣,我已給給欣想的媽媽打過電話了,買房子的事她已經知道,這可沒法反悔。爲了勢成好,咱們也不該再翻來覆去。”
不曾想自己苦口婆心了半天,小媳婦居然一句也沒有聽進去,老太太一下子就火大了。心裡一不痛快,語氣就顯得刻薄:“哎喲喂,你可真是錢多!”
林雪笑笑地站起來:“這沒辦法,誰讓您一直說侄子就是兒子呢?”
這句話杵在老太的心頭,一時間連表面的和氣也保持不住了:“侄子是兒子,可娶個媳婦房子就要五十萬這代價也太大了!我們勢家的男人沒那麼沒用。”言外之意,娶媳婦根本用不着花錢。
林雪也來了火,向來她最痛恨的就是婆家這娶媳婦不花錢論。人家女孩子就那樣賤,生生往你門裡送,讓你家得了便宜還賣乖。
只是這樣的氣話林雪只能在肚子中講,嘴上卻說不響的,因爲她確實是勢家沒花一分錢娶進門的,不僅如此,還是個徹頭徹尾的倒貼貨。新婚那年回老家過年,林雪自認爲是這家的媳婦要多少做點事,所以在家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在農村卻忙得團團轉。上門作客的姑姑不住口地地婆婆跟前誇她,原以婆婆也會誇獎幾句,不曾想她卻直截了當地和姑姑說:“什麼教授的女兒,也是個狗屁,我兒子一分不花就娶到家了,虧你們還把她當成寶。”當時,林雪正端着茶走到堂屋的板壁後面,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氣得差點將手中的茶水給扔了。
如果知道沒有彩禮能讓婆家人看不起一輩子,結婚時倒貼一次就要給婆家做一輩子的冤大頭,無論如何當初的林雪也不會那樣好說話。只是,現在後悔也晚了。
林雪臉色鐵青:“媽,不是誰都像我那樣傻,你不要算盤打得太精了,偷雞不成蝕把米。”
老太太被說得滿面通紅:“雪兒,你這是說什麼呢?”
“我說什麼您心裡明白。”
林雪甩下一句,便拿起包徑自出了門。丟下老太太一個人在家裡生悶氣,不知咬牙切齒了多久,卻又無可奈何。
同樣生着氣的還有林雪。明知道婆婆不會有好話講,爲什麼還要和她講那麼多?白讓自己心裡不舒服。晚上勢清明回來,老太太肯定會向他告狀,夫妻倆雖然不致於因此像年青時那樣大吵一場,但幾天冷戰總是有的。
想到此,林雪不禁嘆了口氣。她難道是前世做了壞事,所以今生被罰來還債嗎?不然怎麼會攤上這麼個事兒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