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雲不在掙扎，站直身子，理了一理頭髮，看着蔡美娟：“親家，別再流眼淚，你放心，我女兒吉人天相，不會這樣扔下我們的，前天我剛給她算過命，她比我們誰都活得長，我還沒死，她敢死？”
這話不講還好，一講蔡美娟心裡更加酸楚，。
就在前天婆媳兩個通電話時，欣想還喜孜孜地告訴她，剛剛做過檢查，大人孩子都很好，再過兩天她就要回家了，讓蔡美娟趕緊多買一些好吃的，因爲歐陽做的飯死難吃，從飯店裡端菜又不健康，她太想婆婆做的那些好吃的飯菜了。又要婆婆趕緊安排好手頭的工作，不要忙得能陪孩子玩一會兒的時間都沒有。欣想的嬌嗔猶在耳邊，卻沒想到事情忽然變成這樣。
蔡美娟的眼淚哪裡止得住？孩子沒了她不怕，兒子媳婦還年青，以後肯定有得生，可怎麼欣想也有了生命危險？她實在想不通，一個輪椅將人撞傷已經是件難事，還要傷及性命，這得要多大的勁道？如果說這個坐輪椅的人不是存心的，打死她也不相信。
蔡美娟攔住張羅着大家坐下休息的林雪：“小妹，這件事到底怎麼發生的？一張輪椅能將我家欣欣撞成這樣，都要趕得上機動車了。”說話間，目光有意無意地往程玉玲那邊瞟。
程玉玲嚇了一大跳。歐陽媽媽的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她已經開始懷疑她了？一時間坐立不安，勉強笑道：“大姐，您聽我解釋，我可真不是故意的呀，全都是意外，我自己也受了傷的。”爲了證明自己的話，她趕緊將自己手上擦掉的皮給蔡美娟看。
林雪將她的話翻譯給大家聽，蔡美娟又氣又好笑，這種愚蠢的女人真是第一次見到。
“故意不故意，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要公安局說了纔算。”蔡美娟一字一頓，字字如同鋼刀，刺在程玉玲的心上。
程玉玲驚得差點從輪椅上跌下來，結結巴巴地問：“這件事還要找公安？”
“當然要找！”蔡美娟不容置疑，“總不能你殺了人，還讓你逍遙法外吧？意外殺人也是要判刑的。”
程玉玲嚇得哭了，不安地看着大家：“我真不是故意的呀，不信你可以問我侄女……”她用手一指，這才發現程佩和羅樹棟早已不見了蹤影。
蔡美娟的目光冰冷而且嚴厲，程玉玲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她知道，要搞定蘇州來人，除了林雪誰也沒有辦法，只得搖着輪椅來到林雪身邊，低聲下氣地哀求：“雪兒，你幫嫂子講兩句話吧。”
林雪嘆了口氣。
她這嫂子就是這樣，有事有人無事無人。可胳膊肘不能向外拐，程玉玲再不是東西，也總是勢成的媽媽，多少得幫她講兩句。當然，如果勢清明調查錄像的結果證明了她的猜想，那她也絕不可能姑息兇手，哪怕她是勢成的媽媽也不行。
更重要的是，林雪覺得自己有推脫不了的責任。
昨天下午，因爲勢成一家不來吃晚飯，林雪便也打算放鬆一下，下班後一個人去金鷹轉悠，沒想到遇上出來給孩子買東西的欣想夫婦。三個人一塊吃晚飯的進候，歐陽便提到林雪幫他介紹的一個大客戶生病住院，他打算去看一下，對方卻不肯告知具體牀號。林雪是熱心人，立即說道她已經去看過了，可以陪歐陽再去一次。本來歐陽是想將先送欣想回家，可欣想難得遇見乾媽，像跟屁蟲一樣不肯離去，又左一聲好乾媽，右一聲好老公的請求，大家就心軟了。來的時候又正好是高峰期，電梯忙得不得了，急切之間三個人上錯了只停單層的電梯，還有一層就只能自己走上去了。可誰想到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
林雪簡直悔得腸子都青了，拉着李秋雲的手，將事情經過向蔡美娟等人一說，開始還能控制自己的情緒，最後簡直泣不成聲：“欣欣如果不是救我，自己完全能夠躲得開輪椅，就算躲不開，也不會撞得這樣慘，整個人被正面撞飛出去，滑下去那段何止十米遠？這一下撞在牆上還得了嗎？欣欣下身一直大出血，情況很嚴重，值班的年青醫生不敢動手術，老醫生又剛剛做完手術回家休息，等她從家裡趕來剖腹抱孩子時，孩子已經窒息死了，臍帶就纏在脖子上。
大家都吃了一驚，這樣說的話輪椅竟是向着兩個人衝過來的！
蔡美娟越加覺得自己的懷疑不無道理，可是她也明白，這種事情如果沒有確切的證據，程玉玲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承認的。一時間心中轉了無數個念頭，卻總覺得沒有把握。
原本已經被招呼坐下的李秋雲又站起來，向程玉玲走了兩步，程玉玲本能地用雙手護住自己，李菲也緊張兮兮地攔在輪椅跟前。
李秋雲不屑：“你們放心，我不可能再動手打人，我只想知道，這件事到底是意外還是人禍？”
“當然是意外！”李菲回答得十分乾脆。
勢成張了張口，卻又欲言又止。
他的神情全落在蔡美娟眼中，蔡美娟走到李菲身邊：“你當時和你婆婆在一起？”
李菲有心要回答是，可當着大家的面，特別是欣想的丈夫歐陽也是當事人之一，又不敢說謊，只得老老實實地說道：“不是。可是我雖然沒有來，情況我媽講過了，她不會故意做這種事的。”
蔡美娟無心聽她這些辯解，立即揮手打斷她：“既然你不在場，那你就沒有發言的權利。”
“我可以不講，那我老公當時是在現場的，你可以問問他當時的情況！”李菲倒也乾脆。
勢成昏頭昏腦地站着，對蔡美娟的話答非所問：“這件事肯定是我媽不對，因此我家決定承擔所有醫藥費，直到你們滿意爲止。”
蔡美娟嘿然冷笑：“醫藥費？哪有這樣便宜的事！我們欣欣肚子裡的孩子呢？還有對我們欣欣的傷害……”她咽哽了，原本逐件清晰的思維又由於傷心有點混亂。
勢成沉默不語。他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但是那個傷人的畢竟是他的媽媽！
蔡美娟的話卻似在程玉玲的跟前透出一點小光，她忽然有了主意：“我承認我是傷家了欣欣的孩子，可是那個孩子與你家有什麼關係？”
“你說什麼關係？”蔡美娟反問。
程玉玲深吸了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話說得清楚一些，以便欣想家人不必通過林雪的翻譯就能聽懂她的話：“孩子是勢成的。”
“放屁！”蔡美娟忽然勃然大怒，剛剛還在勸李秋雲要冷靜一些的她，現在自己卻相當不冷靜了。
程玉玲嚇得差點將嘴邊的話嚥下去，可爲了後面的事好處理，她又不得不硬着頭皮上：“我要說謊，天打雷轟！”
“你確實應當五雷轟頂了！”林雪咬牙切齒。
一直坐在一邊默然無語的歐陽忽然走到程玉玲面前：“如果你再敢誣衊欣想、誣衊我的孩子，可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你敢明目張膽的傷害我的欣想，我就能讓你死得不明不白。現在欣想還在裡面搶救，我可以暫時饒你一會兒，如果欣想有個三長兩短，你就等着給她陪葬吧！”
程玉玲從心裡升起一種恐懼，下面的話哪裡還敢就出來？
蔡美娟猶自氣憤難平，對李秋雲說道：“從來就沒看到如此惡毒的女人，當初還不知道是怎樣折磨的欣欣呢，上次要不是嬸嬸及時趕到，我差點就上了她的當，想想真是對不起欣兒呀。”說着，眼淚便往下掉。
李秋雲略有一些心虛地嘆了口氣，拍拍她的手：“親家母，謝謝你！”
正在這時，室外顯示屏上忽然打出手術即將完畢的字樣，歐陽生怕程玉玲會動什麼歪心思，趕緊招呼家人：“欣想就要出來了。什麼都不講了，這些事以後再與她算賬。”
一句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面面相覷，誰也不敢開口，因爲不知道里面傳出的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好在，很快就有護士開門出來，一看大家圍在門口，卻又集體默不作聲，忍不住笑道：“大人沒事了，只要休養一些日子就好。不過身子很虛弱，精神狀態也不太好，你們家人一定要做好她的心理疏理，不然會留下病根。”
歐陽連聲答應。
“這些天千萬別提孩子的事。”小護士有些不放心。
林雪猶豫了一會兒，上前笑道：“您看這種情況，是不是讓病人住到婦科更好一些，產科裡都是小孩子，她看到了難免會觸景生情。”
“這樣啊？”小護士有些爲難，“要不我去和醫生講一講？”
林雪她們幾個不免千恩萬謝。
很快小護士就出來了，手上拿了一張條子：“這是我們主任剛寫的，你拿着到婦科住院部找今天值班的王醫生，先將房間定了，好安排病人，手續可以等一下再辦的。”
林雪道了聲謝，接過條子就要走。想了想，又回頭看看李秋雲和蔡美娟，“蔡姐，不如您和我一塊兒去吧？萬一我有什麼想不到的地方，您還能夠提醒着我。”
李秋雲當然明白她的用心，是怕勢成媽再講出什麼不上路子的話，讓蔡美娟起了疑心，當即就用手推蔡美娟：“是啊，親家去幫着小妹看看，這樣我也放心一些。”
勢成急忙要跟上，怕有什麼要付錢的地方。
林雪阻止，向他媽媽的方向使了眼色：“你還是在這裡吧，錢的事以後再算。”
勢成羞愧地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