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想還沒來得及將眼淚擦乾,門外已經響起敲門聲。她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勉強走過去將門打開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歐陽媽媽蔡美娟的臉欣想心虛得幾乎發不出聲音:“媽,您今天怎麼有空來了?”
蔡美娟衝着她點點頭:“進去再說。”一幅不願多講的樣子。一旦沒有笑容,她嚴肅得近乎可怕。
欣想急忙將門打開,蔡美娟身子往旁邊一閃,駕駛員小吳扶着程玉玲走了進來。
程玉玲一見欣想,撲上去就乖乖肉的亂叫,一幅見到親人激動萬分的樣子,眼淚鼻涕流得到處都是。
欣想本能地想要伸手推開她,可哪裡能夠推得動?從心裡升出來的厭惡和恐懼,令她不由自主地嘔吐起來,程玉玲避讓不及,頓時被吐了一身,抓着欣想的手鬆開了,如果不是小吳及時扶住,只怕還得跌倒在地上。
欣想逃跑一樣衝進衛生間,砰地一聲關上門,頓時淚流滿面。
上輩子她到底做了什麼壞事,勢成家要這樣來報復她!
站到洗臉池前面,一個頭發散亂、臉色蒼白、雙眼通紅的女子正在鏡子裡驚慌地看着她,欣想不由得吃了一驚,這個姑娘是自己嗎?
她定了定神。
將好不容易纔得到的幸福就這樣拱手交出去,欣想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就算不爲她自己,也要爲父母爲歐陽努力!是禍躲不過,今天她不能再容忍勢成家人對她繼續傷害,就算歐陽媽媽在場,她也要與程玉玲拼個魚死網破。
欣想拿定主意,洗了一把臉,整理好頭髮,這纔打開門出來,正與蔡美娟面對面撞上。
蔡美娟放下想舉到半空的手,看來欣想再不出來,她就要敲門了。
她輕聲問:“你沒事吧?”語氣中很自然地流露出關心,與剛纔門外的態度截然不同。
聽到這樣熟悉的聲音,欣想不由自主地想哭,好不容易纔擠出一絲笑容,搖了搖頭。
此時,客廳中已只剩下程玉玲,身上的嘔吐物也被收拾乾淨了。欣想明白,這是蔡美娟將小吳打發走,沒有外人在場,一些話才能講得明白。
蔡美娟端給欣想一杯水:“你先定一下神,什麼事情都慢慢說,我們家沒有不通情達理的人,但是絕不能容忍別人的欺騙。”
家裡沒有熱水,可手中的水卻是溫的,欣想明白,這是歐陽媽媽剛剛燒的,像往常一樣怕她燙到,又特意加了一些礦泉水,使她一出來便可以喝。
欣想剛剛鼓起的勇氣在歐陽媽媽的關心目光下,頓時又消失迨盡。她接過水杯,能舉動嘴邊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用雙手捧着。雖說她愛歐陽,但是孩子是道跨不過去的坎,歐陽媽媽那樣要強的人,絕不會容忍媳婦生下別人的兒子。
程玉玲自己從沙發上站起來,向欣想伸出手:“欣兒,你坐到這裡來,媽媽有話要和你講!”
欣想彷彿被刺了一下,頓時跳起來:“你不是我媽媽,我也從來沒有這樣稱呼過你。不錯,我是和勢成談過戀愛,但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與勢成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瓜葛。”伸手一指坐在對面的蔡美娟,“她纔是我的婆婆,這一輩子我除了我自己的媽媽,只會叫她媽媽,您能明白嗎?”
程玉玲的熱情不僅沒有因爲她的這些話消退,反而更加激動:“欣兒,我知道你恨我,所以纔不認我是媽。是媽當時糊塗,不該拆散你與勢成,你就原諒我吧!何況現在你又有了勢成的孩子,回家吧,孩子,媽求你了!”
如此聲淚俱下的表演,令蔡美娟心中更加狐疑。
欣想簡直要瘋了,將手中的杯子往茶几上狠狠地一拍:“程玉玲,你這個瘋子,到我家來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我的孩子只屬於我和歐陽,與其他人沒有關係。如果再這樣胡說八道,我就不客氣了。”
程玉玲被她得一愣,轉即卻又開口:“你罵我打我都沒關係,欣想,只求你能將寶寶還給我們家。”
欣想再也抑制不住自己,衝着程玉玲奔過去,程玉玲還沒回過神,欣想已沒頭沒腦地揪住了她的頭髮,拼命地搡着,口中大聲吼着:“我讓你胡說八道,你這種心腸歹毒的老巫婆,到底想要幹什麼!我的孩子與你們家沒有任何關係,你要再亂講我就殺了你!”
程玉玲哪有還手的餘地?只能不住地哭喊,又用手護着自己的頭。
蔡美娟也被欣想的瘋狂給嚇住了,趕緊上前用手掰她的手,意欲讓她放開程玉玲,一邊口中喊道:“欣欣,你冷靜一點,什麼話咱們慢慢講。”可是所有努力都是徒然,欣想恍若未聞身邊發生的一切,只是要與程玉玲拼個你死我活。
蔡美娟索性放開手,跑到一邊拿出手機給兒子打電話,又衝着門外叫救命。正亂成一團,歐陽帶着一羣人進門,見勢趕緊衝過去,一把抱住欣想:“欣欣,你冷靜點,沒事了沒事了!”
欣想回頭一看是他,“哇”地一聲就哭了。
歐陽緊緊地摟住她:“沒事了沒事了,有我在,沒人敢欺負你。”
林雪也帶着勢成和李菲上來將程玉玲從欣想手中拉開。再看程玉玲,頭髮被拉下了一大簇,臉青眼斜,衣裳也被揉得亂成一團,半個胸脯都露了出來,不成體統。
見自己家人到了,程玉玲的底氣也上來了,一把揪住兒子:“給我打這個小娼婦,真能下得了狠手啊,她哪還念一點之前的情份?虧我還將她當成兒媳婦!睜着眼睛說瞎話,這個孩子不是我們勢家的是誰的?今天這事非要弄個水落石出。”
勢成冷着臉:“媽,你鬧夠了沒有?到底想要怎樣?你不能因爲不喜歡李菲,就要拆散欣想的婚姻,做人不能這樣沒有良心。”
程玉玲一愣,沒想到兒子會這樣不留情面,頓時放聲痛哭,嚎了幾聲之後,一轉身拉住林雪:“雪兒,你來得正好,勢成與欣想的事你從頭到尾比我清楚,他們什麼時候分手的、什麼時候同居的,你講給人家媽媽聽聽,她的孩子都快出懷了,少說也有兩個月,怎麼可能是現在男人的?是我說謊還是她說謊。竟能這樣顛倒黑白是非,還有一點王法嗎?雪兒,你快說呀,你不是也曾經懷疑過欣想的孩子是勢成的嗎?”
“嫂子,你別再發瘋了,行嗎?”林雪嘆了口氣。
程玉玲看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你瘋夠了嗎?”林雪這一次說得更慢,也更清晰,“我不能因爲你是我嫂子,就昧着良心講話。不錯,欣想與勢成在大學是談過戀愛,也曾經有過結婚的打算,但那都是過去式。他們從來都沒有同居過,哪裡會有孩子?”
程玉玲怒不可遏:“林雪,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
林雪看着她,又嘆了口氣:“嫂子,你再這樣下去,只會讓別人看咱們家更多的笑話。”
“我有什麼笑話,是你們的笑話。欣想與勢成確確實實住在一起過,我有證據。”程玉玲自己從輪椅上站了起來,衝着蔡美娟直揮手,“你可以到這個地點去查,她確實在那裡居住過,房東可以作證。”
話未講完,勢成便捂住他媽的嘴,將她按得住到椅子上。
林雪將勢成拉開:“你手上有些分寸,她到底是你媽,雖然腦子糊塗,但也只是講些她不該講的話,並沒有對別人造成實質性傷害,快帶她回去吧,將人家家裡鬧得不成樣子了。”拿出自己的車鑰匙,交給李菲。
李菲心領神會,趕緊與勢成一起架起程玉玲向樓下走。程玉玲又哭又鬧,哪裡肯聽從他們的安排。見此情形,歐陽趕緊放開欣想過來幫忙。
欣想的情緒還不穩定,茫然無助地四處張看。蔡美娟見狀,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可是欣想卻撲向林雪的懷抱。
林雪柔聲安慰:“過去了,欣欣,一切都過去了,不要害怕。”她像撫慰小孩子一樣拍着她的背。
蔡美娟看着她,十分訝異。
林雪急忙騰出一隻手,從包裡取出一張自己的名片,交給歐陽媽媽:“我是勢成的嬸嬸,也是欣想的乾媽。這件事我有責任,沒有看好我嫂子,結果讓欣欣受了委屈。”
欣想從她懷裡擡起頭,不明白林雪爲什麼要這樣說。
蔡美娟滿腹狐疑,接過名片卻吃了一驚,沒想到眼前這個嬌小的女人竟是國有上市公司的地區銷售總監,出於職業習慣,她竟對林雪說了一聲幸會,想要握手錶示一下禮貌,這才發現林雪的兩隻手暫時都騰不出空。
林雪將欣想拉到沙發上坐下,一面給她理着凌亂的長髮,一面對蔡美娟說道:“這件事都怪我,因爲和欣想媽媽是老朋友,欣想到南京上學就都寄託給我。無巧不成書,她和我丈夫的侄子勢成又是同班同學,一來二去就談起戀愛。她和勢成還沒分手,勢成就與李菲在一起了,受了這個打擊,欣想才與歐陽在一起的。至於孩子,”林雪苦笑,“他們年青人的事喝多了酒也是正常的,不過欣想走了之後,歐陽曾經找過我,說一切都是他的責任。”
蔡美娟臉一紅:“他是曾經這樣講過。”
歐陽告訴母親,欣想失戀的那天,他陪她喝了一些酒,結果一不小心兩人都多了,欣想醉得不省人事,而歐陽自己還很清楚,之所以會與欣想發生性關係,那是因爲當時他心生齷蹉念頭,想要趁虛而入得到心中的女神。欣想醒來後以爲她也是主動的一方,覺得太丟臉,就不聲不響地辭了職。
林雪一臉歉意:“實在不好意思,歐陽媽媽。我嫂子腦子有問題,一會兒糊塗一會兒清醒。這不,她和勢成的老婆吵架,害得兒媳婦流了產,腦子就又糊塗了,恰好那天遇見欣想和歐陽在醫院做孕檢,她就想當然地將欣想當成兒媳婦了。這都怪我,沒有讓找個保姆看好她。您放心,這個孩子絕對與勢成無關的,我林雪拍着胸脯說的這句話,出了問題你就找我。”
“都怪我,居然相信一個瘋子的話!”蔡美娟自怨自艾,坐到欣想旁邊,拉住她的手,“是媽不好,你受委屈了。”
林雪拍拍欣想:“到你媽那裡去,大家有什麼話好好講,做事一定要冷靜,如果不是我們及時趕到,你差點要鬧出人命來的,孩子!”
欣想鼻子一酸,眼淚流了下來。
蔡美娟給她擦着眼淚,又說了一句:“對不起。”
欣想再也忍不住,撲到她懷裡哭了。
林雪笑着站起來:“好啦,這件事婆媳兩個講清楚不就沒事了嗎?欣欣,你可要好好珍惜,這樣的好的婆婆和丈夫不多見的。乾媽要回去了。”
婆媳兩不約而同地站起身。
欣想低低地問:“您要走了?”
“是啊,我得要去幫李菲呀,不然勢成媽又要胡攪蠻纏。”林雪笑着說道,又一臉歉意地看着蔡美娟,“真是不好意思,作爲欣欣的乾媽,咱們也算得上親家,您好不容易來一次,我們該儘儘地主之誼,可沒想到發生了這種事情。只能改日了。”
蔡美娟笑道:“以後機會多的是。”
兩人相視一笑,林雪拎着包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