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蘇蘇很得意,付了錢將黎欣想拉出門,警告她不許勢成一打電話就接,既然他敢與她分手,那她也得給他一個教訓。
彷彿爲了證實蘇蘇的預料有多準似的,勢成的電話立即打了進來。欣想猶豫不決,蔣蘇蘇搶過手機掐了電話。可勢成彷彿也犯了牛勁,就是打個不停。蔣蘇蘇掐得快,他也打得快。蔣蘇蘇煩了,乾脆關了欣想的手機。
黎欣想可憐巴巴地望着她,電話卻再也沒了動靜,也不可能再有動靜。
“大概他不會再打過來了。”欣想淚如雨下,很擔心自己就此失去勢成。
可是蔣蘇蘇的電話卻響了,正是勢成。蔣蘇蘇掛了兩個,第三個打進來才接了:“別總打電話來煩我,我現在事兒忙着呢!”
勢成在電話中急了:“你一定要拉住欣想,讓她別做傻事,她不接我的電話,還關機了。”
“我到哪裡拉她?”蔣蘇蘇冷笑了一下,“她早就跑得沒有人影了,我也正在找她呢!而且今天下午兩點鐘她還要趕到銀行面試,你乾的好事!”
“你現在在哪裡?”
“我在學校東門。”
“呆在那裡,我五分鐘就到。”勢成掛了電話。
蔣蘇蘇咬牙切齒。
這個不要臉的男人還讓同宿舍的說他回老家了,現在又說五分鐘到,難道他是乘着空氣來的?
蔣蘇蘇將勢成的話告訴欣想,欣想露出喜色:“真的麼?”
她見不得欣想如此依戀那種男人,撇了一下嘴:“這種男人你還要他做什麼?要麼老老實實地和我一起面試去,要麼回蘇州去,呆在伯父伯母身邊。”
欣想的眼淚卻流得泉水似的,止也止不住。蔣蘇蘇嘆了口氣,她幫她開了手機,正想勸她兩句,勢成的短信卻進來了。
“欣兒,你千萬別想不開,我不是不愛你,只是太自卑,覺得自己配不上你。我五分鐘就回來,你千萬要等我!”
時間是給蔣蘇蘇打電話前發的,看來他還是挺關心欣想的。
她們並沒有等到五分鐘,勢成就來了。
勢成的帥氣是同學們公認的,只看本人絕對不會想到他是一個農村來的孩子,十年的城市生活早已洗盡了他身上的土氣,代之的是一種城裡孩子的陽光自信,加上一米八的個子,站在人羣中有種鶴立雞羣的感覺。他的南京話也說得溜極了,口音極其標準正宗。所以大一剛開學的時候,大家都以爲他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反正是個高富帥。
可勢成偏偏就是個鄉下人,他能在城市裡生活全部得益於他有一個能幹的叔叔和一個善良的嬸嬸。他的叔叔勢清明是勢家幾十年來唯一的一個大學生,嬸嬸林雪則是大學教授的女兒,當年因爲看中勢清明的才氣,義無反顧下嫁,又由於她的心軟,勢成纔有了與城裡孩子一樣的生活和教育。
表面的自信難以掩飾內心的自卑,勢成的骨子中總覺得自己低人一等,雖然從初中他就在南京學習,可一直都是借讀生。外地借讀生永遠像是編外人士,成績再好也得回老家考去。中考各地試卷不同,所以他的高中考得不理想,在辦到南京的借讀手續時,讓叔叔很是費了一番事。
勢成更加自卑,他覺得對不起叔叔嬸嬸的苦心,對不起父母對他的期望。高中三年勢成學得尤其認真,從同學口中的學渣成爲大家眼中的學霸。在回家參加高考的時候勢成就發了誓,一定要考回南京來,做一次堂堂正正的南京人。終於他如願以償,成了南京財經大學的一名本科生。
曾經他以爲自己這樣就是南京人了,可是他錯了。畢業了,他的去向成了大問題。
近一年,他的工作一直是叔叔家爭論不休的主題。按叔叔的意思,以後勢成就在南京工作,一家人互相之間也好有個照應。可嬸嬸卻正好相反,堅決不肯讓勢成留在南京。十年來勢成寄居在叔叔家,勢成的父母不僅沒有貼一分錢,連聲感謝都沒有,彷彿天經地義一樣。不僅如此,在勢成中考失利之時,勢成的父母還有不少埋怨,覺得試卷不同是叔叔嬸嬸考慮得不周全的錯,這讓嬸嬸十分反感。嬸嬸擔心的是什麼勢成心裡明白,就是怕以後他成家立業的責任也全都攤到她的頭上來,而以他對父母的瞭解,這樣做真的不是沒有可能。
有時候勢成想不明白,每年春節回家,父親都在吹牛自己今年又接了多少工程,一年能賺多少萬,可爲何卻只肯出他的學費,生活費是一分都不掏,還要叔叔嬸嬸負擔?年紀小不懂事的時候,他還相信父母的說辭,因爲兄弟情深,所以金錢上不計較。等稍稍年長一點,認識的朋友多了,勢成才真的明白,他的家很不正常,這是他的不幸。但他又是幸運的,因爲有那樣能幹的叔叔和通情達理的嬸嬸。
勢成對嬸嬸有一種近乎對母親的感情,雖然嬸嬸現在不肯要他留下,他也絕無怨言。但這樣一來,他就不能再與欣想在一起。在南京,他還可以給欣想一個熟悉的環境,回老家他能給欣想什麼呢?
勢成的自卑又開始作崇,看着欣想整日穿梭在招聘會中,他的心痛得滴血,卻又不知如何向欣想攤牌。
自從好朋友高林爲了工作與女朋友分手後,勢成也在捫心自問,他還該再留着欣想嗎?自然欣想不會嫌棄他,可問題是因爲他讓欣想吃苦他覺得對不起欣想。更重要的是,他害怕欣想在知道了自己家庭的真實情況後不會再與他在一起了。
欣想沒有去過他家,他可去過欣想家。高檔小區中單門獨院的別墅,富麗優雅的裝飾,一塵不染的環境,讓第一次上門的勢成都不好意思脫下自己的鞋子??他的襪子上有補過的痕跡。可他自己的家呢?與欣想家正好雲泥之別,連件像樣的傢俱都沒有,到處也是亂糟糟的,奶奶與媽媽又一天到晚爭吵不休,父親是一天有半天在牌桌上,不用說欣想,就是他自己都是能不回去就不回去。
這些年,他早已將叔叔嬸嬸的家當成自己家,也將叔叔嬸嬸當成了自己的父母,但最終他還是父母的兒子。
勢成剛出現在學校東門口,一眼就看到正在低頭垂淚的欣想,蔣蘇蘇在旁邊安慰着她。他的心一痛,欣想每次哭泣的時候都有一種令人心悸的美麗,讓人不由自主的內疚和不捨。事實上他愛上欣想,也正是因爲一次她丟了飯卡在食堂裡哭泣的樣子。
“您老人家可總算出現了,不是回老家了嗎,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蔣蘇蘇劈頭就是一句,臉上是含笑的,但絕不要認爲這就是友好。蔣蘇蘇在看不起某人或討厭某人時,纔會出現這種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勢成無心理會她的冷嘲熱諷,只是上前握住黎欣想的手:“你去哪兒了,急死我啦!”
一面說一面手足無措地將她稍稍凌亂的額發理好。若不是蔣蘇蘇在這裡,他一定會將欣想攬在懷中安慰。可面對蔣蘇蘇那雙明澈的眼睛,他總有一種被人看穿老底的羞愧與擔心。
蔣蘇蘇是一個老成幹練的女孩,拿得起放得下,不然也不會那樣乾脆地與高林分手。與蔣蘇蘇想比,欣想是單純簡單的,這也是勢成一直無法下決心離開她的原因,真的很害怕自己提出分手後這個傻丫頭會做傻事。
欣想見勢成爲自己着急得滿頭是汗,心裡很甜,嘴上卻說:“你不是說分手嗎,幹嘛還要管我?”孩子氣地扭過身子擦眼淚,不理勢成。
勢成心痛極了,當着蔣蘇蘇的面又不能說什麼,只能無聲地嘆氣。
平時他還算一個比較能花言巧語的男孩,但今天卻不知爲何一句話也講不出來,似乎是因爲蔣蘇蘇還站在這裡,似乎又不是這樣。
兩人的這個樣子令蔣蘇蘇覺得自己有些多餘,加上下午面試她還需要準備一下,便與二人打了個招呼走了,當然沒有忘記提醒欣想下午別遲到。不過她實在沒有把握,欣想聽進去她的囑咐了嗎?
欣想和勢成一前一後默默地進了校園,心照不宣地往操場那邊走。
現在快到午飯時間了,操場那邊幾乎沒有人,有什麼話都可以盡情地談個明白。
臨近中午的陽光是炙人的,這熱量讓兩個年青人的心越發煩燥不安,一切都不知從哪裡談起,誰也不願先開口。
“我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工作。”站了足有五分鐘之後,勢成終於開了口。
欣想回了他一句:“我也沒有。”心裡隱隱有些知道勢成要和她分手的原因,之前因爲工作的事兩人已談過幾次,但都沒有達成一致意見。見勢成不開口,她又加上一句,“不過別人能找到工作,我相信咱們也能找得到。”
“談何容易。”勢成無奈地苦笑。
他一直沒忍心將自己不能留在南京的事告訴欣想,因爲在幻想着嬸嬸有一天能改變主意。可前些天他回叔叔家取生活費時,嬸嬸笑着說了一句“多拿一些去,你有空時也該回家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工作,別到時候沒錢了又打電話來,還要匯過去,多不方便”,他就明白嬸嬸是不可能再改變主意了,所以才萌生了與欣想分手的打算。本意是準備今天就回去找工作,沒想到欣想來了這一出,要死要活的,他又心軟了。
“我大約不能留在南京……”勢成很艱難地說出這句話,但說出來後,心頭也似搬去了一塊大石頭。聽天由命吧,現在他就等着欣想的決定了。
欣想很意外,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爲什麼?”
勢成不知道怎麼和她說,但終究還是講了,不僅工作的事,還包括他家的實際情況。欣想現在才真的明白勢成爲什麼不報名參加南京的銀行、公務員和國企等單位的考試,原來是一直抱着要回老家的念頭。
她哭了:“你憑什麼認爲我就不能陪你回老家?我可以留在南京陪你,就也能回老家陪你。”一面說一面拼命地捶打着勢成。對於勢成如此不信任她,她是十分惱火的。
勢成也不躲,微微的疼痛不僅不讓他難過,反而讓他十分感動,他一把摟住欣想:“欣兒,你沒有看到我老家是什麼樣子……”
“那麼今天就去看一看。”欣想回答得很堅決。
勢成有些遲疑。
欣想非常認真地看着他:“我們談了這麼久的戀愛,家裡人全都知道,所以你不能對我不負責任。還有,你憑什麼認爲富足的生活就能讓我幸福,沒有錢我就一定過得不好?反正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的。”她像個孩子一樣執拗地看着她。
“你下午要面試呢。”
“你都不留在這裡了,我還在這裡面試做什麼。”
勢成真的有些無奈了。他下了決心,就帶欣想回老家看一看,或許見了真實的情況她就死心了,那樣自己也甘心了。
見勢成答應帶自己回去,欣想破涕爲笑。良好的家教讓她立即意識到第一次見未來的公婆,不能空着手去,更不能這樣蓬頭垢面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