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清明不甘心地站了起來,走到黎偉華身邊:“大哥,咱們借一步講話。”
黎偉華看了妻子一眼,儘管李秋雲臉上寫滿了不願意,最終他還是隨着勢清明走到包房的另一頭。他覺得勢清明剛纔的話有幾分道理,欣想是個孩子,之前打也打過罵也罵過,最終還不是跟着勢成走了?焉知女兒現在不是一時衝動,事後還會後悔?因此,總要給勢家人留幾分面子,免得將來不好說話。
“大哥,實在對不住,讓欣想受了委屈。”勢清明第一句就這樣說,既是表明態度,也是一個鋪墊。
黎偉華能講出什麼來?只能苦笑了一下:“過日子,難免的。”
勢清明面帶羞赫。這種時候再難啓齒的真相都得向人家父母和盤托出,否則沒有態度怎樣求得諒解?對嫂子程玉玲勢清明本就沒有多少迴護之心,現在爲了侄子的婚事,更是將所有過錯都推到了她的身上。當然,勢清明的做法也不無道理,誰會與一個腦幹受了傷的農村婦女計較?
果然,勢清明這種敢於揭自家老底的精神感動了黎偉華。
“這也不能完全怪勢成的媽媽,”他看了看遠處的妻子和女兒,“欣想是嬌慣了一點,有時候不大懂事。”
勢清明趕緊笑道:“不,欣欣真的很好,我和林雪都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確實是勢成媽媽的錯,這個我已經瞭解清楚了。”他一臉歉意,“我也有責任,如果我和林雪多問一些也許孩子的心結就解開了。可是您看,接到你的電話我們光顧着高興,將孩子的事忽略了,也算好事多磨。”他向前湊了湊,壓低了聲音,“大哥,你幫着勸勸欣想,也請大姐再勸勸孩子。勢成與欣想走到今天不容易,這樣分手太可惜,大姐先前提的二十萬我們已經準備好了,只要您一句話,這錢立即就可以給欣欣,怎麼用都聽你們的。如果不夠,我們家再湊。”
黎偉華笑笑。雖然勢清明講得有道理,可妻子不表態他不敢作主。
勢清明還想再講下去,李秋雲卻走了過來。
“老黎,時間不早,快上主食吧,吃完了早點回家,勢成家人還得趕回南京呢!”
這番話如同一盆冰水,澆得勢清明心裡拔涼拔涼的。
難怪勢成一直從心裡害怕並且討厭欣想的媽媽,這女人做事還真不留情面!
現在勢清明唯一希望的,就是林雪可以像以前一樣衝過來將欣想的媽媽拉走。可他看到妻子正與欣想在交談,根本沒有到這裡來的可能。
勢清明只得硬着頭皮,滿臉堆笑地上前:“大姐您先坐下,我和你說兩句話。”
李秋雲十分決絕:“沒什麼好講的,我女兒委屈受得不少,現在她自己都不情願,我更不可能推她進火坑。”
被人當面將他家說得如此不不堪,勢清明還是第一次碰到,頓時尷尬得滿臉通紅,氣又不能氣,笑又笑不出來,只能不住嘆氣。
黎偉華十分過意不去:“她這人就是這樣心直口快,兄弟別放心上。”
“大姐沒有說錯,”勢清明趕緊接過話頭,“我家老大夫婦做事是不上路,我和林雪也是恨得不行,爲此林雪還受了我嫂子一頓責罵,心中也很委屈。但不管怎樣,孩子沒有錯,而且也很上勁,大哥大姐,一切看孩子的面子。”見李秋雲沒有表示,又趕緊笑道,“這樣,我和林雪一會兒代表我家給您們道個歉,也不是說今天就要將欣想帶回家,讓她住在家裡散散心,過幾天我們夫婦再來接她……”
李秋雲打斷他:“勢成不是您的兒子,勢主任。你和林雪道歉做什麼?我們也當不起。”
勢清明是個聰明人,如何不明白她話外之意?趕緊笑道:“讓我老大和嫂子道歉。大姐,您放心,他們要是態度不誠懇,不要說你和大哥,就是我們夫婦也不會原諒他們。我老婆早就有話,如果勢成與欣想這門婚事不成功,她也不與老大家來往了。”
做兄弟的能有這樣的態度,李秋雲倒覺得不能不給他這個面子,更重要的是聽說林雪這樣爲她家兩肋插刀,怎麼可能一點不感動?
“先吃飯吧。”李秋雲一面說着一面向飯桌走去。
勢清明已經出了一身汗,回到飯桌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自己的哥哥掏耳朵,然後又將妻子接到一邊,讓她去勸勸嫂子程玉玲,好好給欣想家人主兩句賠禮的話。
林雪撇着嘴:“我哪有這個本事?”
勢清明低聲下氣地求她:“你是成成的嬸嬸,爲了孩子的事總得出把力,一百步都走九十九了,還着這一步?林雪,你就委屈一下吧,不然怎麼辦?勢成這裡不解決好,回去一切麻煩還不是我們的?”
這男人就是這種活德性!
林雪氣得乾瞪眼,但多年的夫妻也不能完全不管他,而且他的最後一句也不無道理。勢成又不會跟他父母回老家,留在南京還不是隻有他們操心?不如將欣想到底還跟不跟勢成的話講明瞭,免得將來再來回折騰。
想到這裡,林雪點點頭:“好吧,我就再多一回事,”不過也提醒丈夫一句,“欣想的態度如此決絕,人家爸媽不笨,肯定早猜到孩子受了委屈,不會那樣好說話,所以請你別抱太大希望。”
“人家爸媽都是講道理的,這一點你放心。”
勢清明的話讓林雪吃了一驚:“怎麼?他們又答應了?”
“差不多吧。”勢清明模棱兩可。
林雪的心中頓時轉了無數個念頭。
如果是順水人情倒不是不能做,可就怕勢清明的話不盡不實,到時候自己又要吃虧做好人,兩頭不討好。
回到桌邊,林雪先是滿面春風湊到李秋雲跟前:“大姐,實在不好意思啊,您還得多擔待,我老公這個人就是這樣粘乎。這也沒辦法,誰讓勢成是在我家長大的?”
李秋雲倒很理解她:“你們也不容易的,小妹。說實話,衝着你這樁婚事我們家早就願意了,可孩子不是嫁到你家的,你對她好有什麼用?我可真爲我女兒不值,我家也太好講話。”
這話中的意思林雪沒鬧明白,她是同意和解還是不同意和解?只能姑且往好處想,回頭卻勸程玉玲,讓她好歹一會兒配合一下,說兩句好聽的寬慰一下欣想的心。
程玉玲低聲嘀咕:“沒什麼本事,架子倒大。”
她的說的全是鄉下土話,加上口齒不清,所以李秋雲沒聽懂。
林雪卻大吃了一驚,嫂子沒有給欣想道歉的打算,這件事難辦了。她當然不會猜到,剛纔他們夫妻兩個在外面講話時,程玉玲又生氣了,而且這氣是對欣想生的。
勢成巴結欣想,給她挾了口菜,沒想到欣想不僅沒吃,還讓服務員立即換了盤子。一個小丫頭居然敢不給她兒子面子,這比不給程玉玲自己面子還讓她惱火。睡都跟勢成睡過了,還搭什麼架子?程玉玲這樣一想,決定給欣想一點教訓,乾脆冷她一冷,因爲根據程玉玲多年的經驗,不用兩天,欣想就要哭着喊着後悔了。
林雪無奈地將結果告訴勢清明,勢清明氣得差點沒有背過氣去,這是個當媽的嗎?可看看嫂子那洋洋得意、目中無人的樣子,勢清明卻也明白,今天是勸不了已鑽進牛角尖的大嫂了,只能乾脆放棄兄弟妯娌四人一起敬酒賠不是的念頭,只拉着老大站起來。
勢清明滿臉堆笑地看着欣想的爸媽:“我們兄弟兩個先幹了,表表誠意。”
黎偉華還沒來得及開口,勢家兄弟的酒已經下了肚,一時間有些過意不去:“這是怎麼話說的?”伸手要拿酒杯,卻被李秋雲攔住。
李秋雲依舊繃着張臉:“自罰酒最少是三杯。”
勢成媽媽的傲慢態度剛纔落在她的眼中,讓她心頭陡生怒火。婆媳關係最難相處,不用問,勢成媽一定是給自己女兒受委屈的主將。既然這樣,勢家男人還道個什麼歉,哄鬼呢!
勢清明被欣想媽媽的話嚇了一大跳。三大杯加起來就是一斤白酒,喝下去他也就醉了,還能與人家談什麼正事?老大三杯倒可以喝,只怕喝了也就失態了,到時候更出笑話。
“大姐,酒該喝,可兄弟我量不行啊,你就擡貴手吧?”他低聲下氣地服着軟。
林雪也說:“是啊,清明不大能喝的,大姐,您就算了吧?”
李秋雲笑笑,不置可否。
老二夫婦如此認慫,勢生立有些不大高興,酒場上哪有自自己認輸的道理?他一舉杯子:“我來喝酒。”
勢老太太今天難得安靜,不是她不想口,是事事都輪不上她開口,更重要的是她也不想將屎盆子拖到自己手中解決,因此一直沒有說話,此時終於忍不住跳出來:“生立,你也別喝,有事說事,酒上有什麼好爭勝的?”
又來了個說軟話的!
勢生立望着自己的老孃笑:“媽,沒事,42度的低度酒喝起來和水差不多。咱們可不能讓人家看扁了。”
林雪啼笑皆非,好好的話到他嘴裡都變了味道。回頭看李秋雲,嘴角掛着譏諷。
“大哥,您再喝一杯表表咱家的誠意。這一次來不同以往,必須得將孩子們的事說定了再回去。”林雪拎着酒瓶給勢生立加酒,又調過臉看着欣想的父母,“我大哥這個人不會說光會做,喝酒又爽快,爲人沒得話講的。就讓我大哥做個代表如何?”
李秋雲這次點了頭。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被林雪如此一捧,勢生立覺得渾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孔沒有一處不舒坦的,頓時豪氣沖天,一仰脖子一大杯酒倒了進去。辣是挺辣的,便他還得硬裝出個沒事人的神態,將酒杯口往下一倒,意思半滴沒剩。
勢老太太忙給兒子布了口菜,又小聲地提醒:“少喝點吧,別醉了。”
勢生立連喝兩杯,這時候酒直向上涌,可他要面子,哪裡聽得見這些?反而要老孃不要多嘴,說他今天寧可爲了兒子喝倒,也絕不肯擔上不管兒子的罵名。
林雪大拇指一豎:“大哥,您真行!第三杯還喝嗎?”
“喝,爲什麼不喝?”勢生立豪氣沖天。
他既捨得死,林雪還捨不得埋?頓時將酒加到了百分百,勢生立豪不含糊的端起來又喝了。
黎偉華趕緊站起來攔着:“勢成爸爸,先吃點菜,酒等等再喝。”
勢生立握住人家的手,親熱地稱着老黎:“我沒事,這點酒毛毛雨,再來幾杯也沒問題。”
酒興一濃,他那愛吹牛的毛病又發作了。隨着白酒不斷往肚子裡灌,很快福橋村首富的牌子又落入他的口袋,並且還拍着胸脯打包票,他兒子的婚事要麼不辦,要辦就要辦成全村全鎮全市第一。這種狂妄的話真的可笑極了,可惜勢生立毫不自知,依舊說得唾沫星四處亂濺。講到得意之處,甚至上前拉住了欣想媽媽的手,要與她推心置腹。欣想媽媽厭煩地躲開了,他便直接拉着自己的老婆。
“叔叔,您既然這樣有錢,爲什麼不給勢成買房子?”
欣想忽然一句響亮的問話,打斷了所有人的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