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母親的再三提醒,勢生立還是決定自己暫時不開口,而是示意自己的老婆。
程玉玲逼上梁山,沒了辦法:“雪兒,我們的經濟條件你又不是不知道,哪裡有能力給老太辦這樣大的排場?再說一萬三也確實太多了一點……”
林雪笑笑的:“嫂子,這沒有辦法,媽說了怎樣請人、請哪些人是你們同意了的,廚師還是大哥騎車去請的呢。我也是趕鴨子上架,硬撐着上。”
程玉玲罵了起來:“放她的屁,她何時和我們商量過!”
勢老太急得跳了起來:“這是媳婦該對婆婆講的話?還有王法嗎?”
勢生立衝着老婆大吼一聲:“你和我媽不能好好講啊?今天吃的是屎?嘴巴這樣臭。”
勢老太臉色一變,今天大傢伙一起吃的她的壽宴,卻被兒子說成這樣!
勢生立卻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什麼不妥當,依舊在罵老婆。程玉玲是怕他的,只有一聲不吭地低頭受罵。
老太太明白,其他人是都指望不上的,只有自己與林雪掰理。
“林雪,你這樣算賬不對。難道只是酒席錢?不還有菸酒飲料、爆竹什麼的……”
她話猶未完,林雪便打斷了她:“媽,香菸是我和清明帶回來的。至於其他東西您是在村頭的小賣店買的吧?”
老太太不明白她的用意,只是點了一下頭。
就見林雪從自己的包中取出兩張單子來往桌上一拍:“媽,你看看這是不是你買的東西?這張是我結賬的錢,一共三千塊,就不要哥嫂分擔了。”她的目光在衆人臉上掃視了一遍,其意不喻自明,她林雪還是講仁義的。
其實,一直到勢生立吹牛之前,林雪都沒打算與婆家人這樣算賬,是他們母子將她給逼急了??勢生立的大放厥詞、老太太的不當言論,都令她心頭火起。既然他們不將她當人,那她還何必要尊敬他們?
勢老太太頓時哭了起來,拉住小兒子的手:“清明,你看到了吧?你老婆這樣與我拍桌子打板凳的,哪還將你媽放在眼中。我真是後悔啊,當年就不該供你讀書,供得家裡條件這樣差!你哥十六歲就進廠工作了,還不是爲了供你上大學?你現在發達了,娶了城裡的老婆,就這樣對付你媽了……”
這樣的老生常談,林雪早已聽得耳朵裡起了繭子。話說三遍就淡如水,何況老太太這些年說了何止三千遍?
勢清明卻不能無動於衷,他捧着老孃的手:“媽,您別難過,兒子不會不孝順!”
老太太要的就是他這句話!
勢清明盯着林雪:“你有意思嗎?跑到鄉下來計較這點子錢!不錯,你爸媽是貼了我們不少,可是我伸手要的嗎?是他們自己給的。他們條件好,貼補女兒女婿也應該。我繼父沒本事,我媽一個人拉扯我們容易嗎?她只恨自己沒有這個能力,否則也會貼補的……”
林雪冷笑:“勢清明,你的意思是我媽的錢就該給你用是吧?”
勢清明這時才發現自己剛纔的話欠妥,只能狡辯:“我沒有說應該,只是說一家人要互相幫助,不要斤斤計較,有能力就多承擔一些,沒能力就少承擔一些,自古以來就是如此!”
“我沒有聽說過這樣的道理,只聽說過有多大能力辦多大事!”林雪這樣回了一句。
她雖是對丈夫講的,老太太卻感到她說的是她,頓時火了:“你也不用話中夾棍夾棒的,我這樣辦壽宴還不是爲了你們面子上有光?清明是在外面走的人,大家都覺得你們有能力,回來辦得不像樣子,人家只會說我老婆子沒生個好兒子而不會笑話,卻會笑話你們兩個。”
林雪由衷的佩服。老太太真是能人,話這樣一講居然就成了爲他們着想,那她是不是還要發麪錦旗給她,感謝有這樣的好婆婆?
勢清明隨即附和了老孃的話:“我媽這樣辦酒席是和我商量過的,我也答應了多承擔一些錢。當然我不應該不和你商量就這樣做,但是你一向通情達理,知道了肯定也會贊成我的。”這話中的意思再明瞭不過。
林雪被他們母子氣得笑了:“可以啊,勢清明。你是官場上混的人嘛,這點小事本不用與老婆商量,我當然要支持你。”
前半句聽得勢清明不太痛快,“官場上混的人”這是老太太對兒子的高度評價,可從林雪嘴裡說出來無異於諷刺。他本來是想反駁的,但妻子的後半句又讓他忍住了,看來她是答應多給錢了。
其實林雪的話不僅讓他,也讓勢老太和勢清明夫婦看到了希望。大家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在林雪身上,卻不想她又話峰一轉。
“但人不能不自量力。勢清明,這一次你帶了多少錢回來?現在恐怕已經一分都沒了吧?兩萬塊給了你哥,五千塊給了你媽,這不能不算我們多出的吧?加上這兩萬五,我們這一次可出了有四萬出頭了,付壽宴錢綽綽有餘。畢竟兄弟兩個,在外人面前還是要給大哥大嫂留幾分面子,所以我才當着大家的面和廚師算賬,告訴人家這錢是我們兩家二一添作五。至於我自己也打算裝作不知道,不讓哥嫂難堪。你看,本來我也不想將話說得這麼透,這都是你將我逼的。”林雪無奈地望着大家。其實她是現學現賣,用的都是老太太的一套。
勢清明心中先是一驚,居然她什麼都知道!那他下午和老孃講的話她還是聽到了?頓時有些心虛。
勢老太見話說明了,索性也不瞞着藏着了:“林雪,你是有文化的人,竟會這樣在背後聽人講話,你爸媽是怎麼教你的,還有教養沒有?”
林雪笑道:“媽,您可不要這樣講。我爸媽只教了我二十五年,後來這些年都是在你家的。您不是常說嗎,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女人出了門就是婆家的人,孃家的事用不着多考慮,而該將心思放到婆家。我可是對您老人家言聽計從,這些年早就將我爸媽教我如何做人的那一套給丟棄了。”
老太太被她噎得差點一句話沒能上來。她早就知道了,其實小媳婦纔不是省油的燈,有文化的女人才是可怕的。勢老太纔不會傻到與兒媳婦硬碰硬,她將球踢給兒子。
“清明,你聽聽你老婆講的這些話,媽教過她背後偷聽人講話了嗎?”
勢清明還沒有開口,林雪便搶過話頭:“媽,您不用問清明,他也講不出個道道來。您做人一向敞亮,多次教導過我們事無不可對人言。這句話您還記得吧?那您還怕我偷聽什麼?”
老太太一時語結,隨即一拍桌子:“我就和我兒子有兩句私房話要講,怎麼了?你娶了媳婦,我倒要看看你和你兒子有沒有要背了她的體己話?”
林雪冷了臉:“我還真有!可是,我不會背地裡挑唆着兒子瞞着媳婦拿錢,更不會要兒子去騙媳婦的錢。媽,人在做天在看,您是有兒有孫的人,可不要因爲一些事影響了您在小輩們心中的威信。”
勢清明幾次向妻子擺手,讓她不要往下說,可林雪哪裡肯聽他的?
勢老太太終於惱羞成怒:“我兒子我孫子對我不知道有多好,少了你操心!”
“媽,兒子好孫子好那都是假的,媳婦好纔是真的好!”林雪慢慢地說了一句。
勢老太太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等了半天見兩個兒子沒一個肯爲她出頭,頓時嘴一癟,放聲大哭:“這還有日子過嗎,媳婦來教訓起婆婆來了。”
林雪急忙笑道:“媽,我可不是教訓你,只是講講道理。你先別忙着哭,我還有話講呢。”
“你還有什麼話儘管講,氣死我得了!”老太太白眼珠一翻。
林雪正色:“一代管一代,勢成的婚事您老人家就放放手吧,也是樂享天倫的年紀,何必操那樣的心?”
老太太的臉色更加不好看。林雪公開講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嫌她多事?還是嫌她礙事?她忍不住看了兩個兒子一眼,臉一苦悲情萬分:“我孫子的婚事我管有錯嗎?反而來講這樣的話,我願意多事的?不是你嫂子行動不便,腦子也不好使……”
程玉玲氣得自己站了起來:“你腦子纔不好使……”
本來她還要多說兩句,怎奈坐在旁邊的勢生立狠狠地將她一拽,她又跌坐在凳子上。
林雪呵呵地笑:“媽,您管是沒錯,但要看怎麼管。有奶奶挑唆着不給孫子媳婦出彩禮的嗎?”
老太太這才知道二媳婦到底是在生的什麼氣,原來是爲了這個,鬧了半天她還是想要爲欣想出頭。心中不由得罵了林雪若干聲,這個女人是吃錯了藥嗎?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居然想方設法爲了別人從自己的老大家弄錢,她到底是勢家的人?
勢老太太一拍桌子:“你這個吃裡爬外的貨!我家成成是要花錢娶媳婦的人嗎?不是你在欣想家胡說八道,勢成的婚早就結成了!”
居然成了自己的不是!
林雪好不容易纔壓住心中的不快。她儘量讓自己平和一些:“媽,您說這話在理嗎?你一向就沒打算過花錢娶媳婦吧?嫂子這裡你不出錢,我這裡你也不出錢,現在到了欣想這裡你還不想讓兒子掏錢。”
老太太不屑地哼了一聲:“我在不在理不是你說了算。我還就告訴你,十等媳婦十等娶,不是每個媳婦都要花錢娶的!沒花錢你不還是來了,而且是自己跑來的。”
林雪氣得渾身打顫,原來自己是這樣被婆婆看不起,一直還以爲自己的通情達理可以得到婆家人的讚賞呢,現在看來真是太天真。
她看了丈夫一眼:“勢清明,既然我是十等媳婦,那麼也用不着再通情達理了,是不是?”她慘笑着站起來,“對不起,十等媳婦是上不了檯面的,所以我不在這裡奉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