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雪歡,沒有想到會那麼巧。”楊明笑了笑,可隨即嘴角又垂了下來,“你這幾年……過得好不好?”
雪歡雙手握了起來,整個人搖搖欲墜,顯得那麼脆弱,臉色雖然白了,但還是努力笑着,剋制着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還好啦學長……過得還不錯。”
一邊的楊蓉看着雪歡強顏歡笑的樣子,從後面伸手攬住她。雪歡轉頭,對楊蓉笑了笑,示意自己沒事。楊蓉注意到雪歡眼裡有點點淚光。
“雪歡……我當時,不是故意沒和你說的,我……”楊明訕訕的低下頭,似乎在找適合的措辭,“我走得匆忙,纔給你留了那麼一封信的。”
“當年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吧。”雪歡盯着楊明看,楊明清了清嗓子,不自然地別過頭去。“學長,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哦,就是今年,想帶着女朋友回來給我父母看看……啊,對不起,我說錯話了。”楊明沉默了一會兒,擡腕看了看錶,充滿歉意地對雪歡說道:“雪歡,不好意思,今天……我是和我女朋友約在這裡的,馬上就要到時間了,我、我就先走了。以後有空了,我們再出來見個面,好好聊聊吧。”
“楊明。”雪歡叫住他。
“什麼?”楊明收住腳步,卻並沒有回頭。
“……再見。”沉默了好久,久到楊明終於忍不住要回頭看雪歡時,雪歡才終於說出口,“當年你走的時候,我欠你的。現在,這句話我終於可以對你當面說出口了。”
“雪歡,我……”楊明驀的轉身,雪歡卻笑着朝他揮手:“走吧,學長,不要回頭,你女朋友還等着呢。以後有空再聚吧。”
楊明深深的,深深的看了雪歡一眼,才說:“嗯……我的手機號,和以前一樣,你隨時,都可以打電話給我。再見。”
楊蓉嫌惡地看着楊明離開的背影。楊蓉不是傻瓜,剛纔的對話,讓她對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已經明白了□□分。心下想着這男人一定以前傷雪歡很深,一定不是什麼善類。虧他也姓楊呢,真是丟他們楊姓人的臉。
她向着楊明相反的方向轉身走,招呼着雪歡:“雪歡姐,走了啦,這種人看了就討厭。已經兩點了,都還沒吃午飯,我都餓扁了啦,先去吃飯好不好?”
沒有迴應。她轉頭,見雪歡還站在原來的地方沒有動。
“雪歡姐,你……”
楊蓉回頭去牽雪歡的手,卻發現,她哭了。
“我和楊明……是大學認識的。那時候我參加了羽毛球社團,可是因爲是出於興趣,沒有任何基礎,所以經常在比賽的時候犯低級錯誤。那時候,只有他對我最好。”在餐廳某張靠着角落的桌子旁坐定,雪歡對楊蓉說着自己大學時的那份回憶,嘴角微微噙着笑意,臉上的淚痕卻還未完全乾透。“他向我表白,我就順理成章的接受了。”
“那時的我們……很開心。”雪歡這樣說着,像是陷入了自己的回憶裡,不再出聲。
“那,後來呢?你們爲什麼會分開?”楊蓉知道,將幾乎已經結痂的傷口硬生生的撕開,露出裡頭鮮紅的嫩肉,讓受傷的人面對是件相當殘忍的事,可只有瞭解了前因後果才能夠對症下藥。她雖然年紀小,可有些事情,不代表她就不懂。
“後來……他走了,去日本留學了。”雪歡把手放在桌上,緊緊交握着。“他走的時候,什麼都沒有告訴我……我甚至是在他去日本那天,才從學妹手裡拿到了他交給我的分手信。他爲什麼對我那麼殘忍……”她靜靜地盯着桌面,聲音哽咽了。
“你,很喜歡他是嗎。”楊蓉伸手,覆蓋住雪歡的手,輕輕拍了拍,像是安慰她,又像是要無奈的嘆息。
“當年是很喜歡他。他也算是我的初戀吧。”雪歡抽了抽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走了,我躲在寢室裡哭了一天。可回了家照樣要說說笑笑的裝開心,好難受。那時候,我覺得天都塌下來了。不過都過去了那麼多年了,想想自己當時還是有點幼稚。對他……沒有感情了,只是對他不告而別還是有些耿耿於懷。”她稍稍擡起頭,好讓淚水不要落下,“讓你看姐姐的笑話了。本來是出來玩的,卻發生了這種事情,還要你來安慰我,真不好意思。”
楊蓉沒有說話,手也沒有拿開。兩雙手就那麼交疊着,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餐廳老老的點唱機裡有人點播了一首老老的歌。
相愛沒有那麼容易,纔會特別讓人着迷。什麼都不懂的年紀,曾經最掏心,所以最開心。
曾經。
“雪歡姐,你陪我去坐摩天輪好麼。”
也不知道在餐廳坐了多久,直到太陽漸漸西沉,華燈初上,遊樂園也整個燃起燈光,楊蓉纔出聲道。
“想去?那就走吧。”雪歡的眼淚乾了,笑容重新回到臉上。“真是的,本來就是帶你出來玩的,反而讓你坐在這裡陪了我一下午。”
“雪歡。”楊蓉叫。
“叫姐姐。”雪歡假裝生氣地撅嘴。
“不要。以後,我就要叫你雪歡。”楊蓉堅持道。“稱呼什麼的無所謂嘛,我心裡尊敬你是姐姐就好了嘛,雪歡。”
你看起來是那麼的脆弱,彷彿一碰就碎了。我想保護你,也想照顧你而不是僅僅被你照顧着。不是以妹妹的身份。至少,我們可以是好朋友。站在朋友的立場,我可以握緊你的手。
“真拿你沒辦法。”雪歡搖了搖頭,看着楊蓉笑開了。“你想叫什麼就叫什麼吧。唉,我這個姐姐,可真是沒有威信吶。”
“這還差不多。走吧,去坐摩天輪。”楊蓉牽起雪歡的手。
摩天輪升起,落下,送走了三三兩兩的人,也迎來了一張又一張的笑臉。
雪歡單腿跪在座位上,雙手撐在玻璃窗上,呼出的氣息印在玻璃上,朦朧中依稀透出遊樂園星星點點的燈光。雪歡用手指抹去霧氣。她的劉海遮住眼睛,看不見她的眼神,但嘴角微微翹起。
“小蓉。”
“什麼?”
“你說,摩天輪的路線像不像人生?出生時人就像在摩天輪的最底部,然後腳踏實地的,一步步往上升。但是總不會一帆風順,人生,總是有起有落。當跌到最底下,又得從頭開始。但是,除了爬起來再走又能怎麼樣呢。”
“雪歡……”
“要是在摩天輪的頂部,打開門跳下去,就像天使一樣的墜落下去,會怎樣。”雪歡在玻璃窗染上的霧氣裡,用手指小心地勾勒出一個笑臉。
楊蓉坐在雪歡身後,看着雪歡瘦削的雙肩。
那一瞬間,楊蓉只想把她抱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