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媽。”
“我挺好的，沒事。”
“誒？我現在照顧小蓉挺開心的，一點都不累，不要換工作。”
“面試？不去，你幫我推掉。”
“好吧……我就去面試一下，不代表我一定要去做那份工作的，再見！”
夜深了，雪歡披了件單薄的衣服，站在陽臺上。轉眼就九月底了，夜風裡摻雜了些涼意。雪歡握着手機的手指微微發抖，另一隻手握緊了欄杆。雪歡媽在沉浸於和雪歡爸的二人世界中的同時，難得纔給自己住在別人家的寶貝女兒打個電話，雪歡也歡天喜地地接了，結果，居然是一開口就說幫她找了個工作，月薪非常優厚，離開家也近？
雪歡不高興了，心想我的工作怎麼樣還要媽媽幫着安排麼？當初，自己會答應照顧小蓉，做小蓉的代理小媽，還不是因爲自家母親跑去找了李大媽，在當中牽線搭橋的緣故麼。
她……並不想換工作。她很喜歡小蓉，早把小蓉當作自己的家人來看待了……可是自家母親通過關係已經和人家公司負責面試的主任說好了，不去也不行……怎麼辦呢……
電話另一頭，被女兒沒好氣地掛斷電話的雪歡媽哭喪着一張臉撲進了正坐在牀上看報紙的雪歡爸懷裡，用力過猛導致的結果是——次啦一聲，報紙一分爲二。
無奈地放下報紙，雪歡爸拍了拍老婆大人的肩膀，安慰地說：“我之前就說了，小歡不會同意的，即使同意了也是勉強算給你面子。小歡是什麼樣的性格你還不清楚麼？我看她挺喜歡楊家那個小女孩的，她當時不是特別想去照顧人家孩子，後來還是去了。現在有了感情，你卻要幫小歡另外介紹個工作。小歡能不生你的氣嗎？”
雪歡媽把頭埋在老公的懷裡蹭蹭，有點委屈：“我不也是爲了小歡好嘛！之前她不是也打過電話來說楊蓉那丫頭不太好搞定麼？”
你壓在我胸口，我快喘不過氣來了。雪歡爸欲哭無淚，憋着嗓子說：“那是之前啊，現在小歡沒再和你說過楊蓉爲難她什麼的吧。那你就別管那麼多了，女兒大了，做什麼，由她開心就好。”
雪歡媽翻了個身，在牀上躺平了，望着天花板：“唉，好吧，女兒大了，是應該給她點自由，不能什麼事都我們替她安排好了。有時候，我們也不一定知道她要的是什麼。”
咳咳，我的心臟終於沒再受你的壓迫了，呼。雪歡爸大喘了一口氣，摸了摸雪歡媽的頭髮，輕聲說道：“不要再想了。我們要尊重小歡自己的決定啊。”
雪歡媽窩在柔軟的被子裡點頭，手一伸，關上了燈。
不對勁。
雪歡一邊吃着早餐一邊偷偷擡眼看着楊蓉。表面上楊蓉和往常沒有什麼不一樣的，鬧鐘響了，就起牀刷牙洗臉吃早餐，可……感覺好壓抑啊。
雪歡塞了一口麪包在嘴裡，依稀想起昨天的這個時候小蓉還搖晃着她的肩膀說晚上要喝她煮的雞湯，前天這個時候小蓉也邊吃早餐，邊抱怨說每天都喝牛奶，她偶爾也想喝個酸奶，自己還微笑着答應說等她上課了自己就去超市把酸奶買回來。爲什麼今天……那麼安靜？
“你老是看我幹嘛？”楊蓉被雪歡一會兒瞄一眼瞄得煩了，重重放下筷子，冷冷地看她。
雪歡被楊蓉的眼神嚇到了，連忙低下頭去，再也沒敢看她一眼。這眼神，就和自己剛來到這裡，小蓉丟給她的眼神一模一樣。是她做錯什麼了嗎？爲什麼又有一種被小蓉討厭的感覺呢……
雪歡正咬着筷子思考，就聽見“哐”的一聲響。擡頭看見楊蓉已經吃完了早餐站起來，一聲不吭地繞過她，背起書包在門口換鞋子。雪歡連忙也站起身來，跑到楊蓉身邊，輕輕地問道：“小蓉，今天晚上有什麼想吃的麼？我等下去買菜。你要吃小排骨還是……”
話還沒說完就被楊蓉打斷了：“隨便做什麼，你自己決定吧，別煩我。”她背對着雪歡彎下腰來繫鞋帶，雪歡自然也沒有看到她緊抿的雙脣和快要哭出來的眼。她站起身拉開門，走出去後隨手將門甩上。雪歡覺得楊蓉的樣子不對，拉開門從背後叫住她。而楊蓉見雪歡出了門，也不理，只自顧自地向前跑了。她沒等電梯，直接跑下了樓。
雪歡僵在門口，也不知道楊蓉到底怎麼了，腦子也跟着亂了，心想着這或許是第一次，小蓉出門上學時沒有和她說再見。
楊蓉心裡很亂。
她昨天做完作業快11點了，覺得肚子有點餓，就想去看看雪歡睡了沒有，要不要一起吃個點心。在客廳亂晃時看見雪歡站在陽臺上，她見雪歡穿得單薄，擔心夜風一吹雪歡會冷，就上前看看。
雪歡在打電話。楊蓉想着，還是不要打擾她吧，就轉身想走。哪知沒走幾步就聽見雪歡說什麼“換工作”，“面試”。雖然距離隔得比較遠，雪歡聲音也很輕，但憑着這幾個詞，想也知道雪歡是要換其他工作了吧？那也就是說，雪歡要離開她了？
她很想衝上去問雪歡爲什麼，可話還是吞回了肚子了。她有什麼資格要雪歡留下來？她知道，自己是個麻煩的女孩子。今年高三了，自己晚睡，搞得雪歡也要熬夜陪着她。自己總是對雪歡要求這，要求那的，雪歡非但沒有嫌她麻煩，還笑眯眯地滿足她。做飯也是……自己總是在旁邊看着，什麼忙都不會幫，卻一直見到雪歡挎着個小籃子去買菜，變着花樣給自己做不同的菜。想來，自己也是被她養刁了口味，如果她走了，自己就又要靠泡麪過活了，也許到時候，會有點不習慣吧？
還有，她真的好喜歡雪歡。喜歡她被自己逗得氣呼呼又一派不和未成年小朋友計較的模樣。喜歡她拉着自己的手，不符合年齡地撒嬌。喜歡她……沒有理由。
記得雪歡在自己面前哭過。明明眼眶已經撐不住淚水了，卻還要裝出一副很堅強的模樣，像個傻瓜。當時，她是多麼想攬住雪歡的肩膀，告訴她，沒關係，那個男人不喜歡你，我喜歡。就算全世界都不要你了，我要。你有我在呢。
可是她不能。她是個學生，愛的人和自己一樣是個女生。她還沒有那麼勇敢，勇敢到能說出自己的心聲。
現在，如果雪歡走了，她要怎麼辦纔好？
無法請雪歡留下來，無法對她說喜歡，也不知道要怎麼面對。看着雪歡同往常一樣的笑臉，她就莫名其妙地心裡難過，只好保持沉默，只好不理，甚至冷冷地迴應。
這一天，楊蓉都沒有好好聽課。抱着腦袋，眼神不由自主地飄向窗外。高一的孩子正在上體育課，笑鬧聲飄進教室，無憂無慮的，羨慕了多少人。
放學回家，在客廳裡卻沒有看見雪歡的身影。楊蓉心裡一驚，想着她該不會是已經走了吧。楊蓉扔下書包，跑進廚房，一盤糖醋小排還在桌上冒着熱氣，卻依然不見雪歡。楊蓉雙手握拳，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捶了一下桌子，帶着哭腔喊着雪歡的名字。
“小蓉？你站在廚房幹嗎？還對着我的排骨發呆。先去洗手啦，等一下就能吃了。”背後傳來個聲音，楊蓉用手擦了擦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雪歡。
“幹嘛這麼看我？我臉上有東西麼？”被瞧得尷尬，雪歡摸了摸臉。難不成剛纔在房間裡睡了一下，臉上留下什麼紅紅的印子了？
“你怎麼還在這？”明明心裡高興得要死，楊蓉出口卻是這麼一句。
“……我爲什麼不能在這兒？”雪歡覺得好笑，過去要拉楊蓉的手，卻被楊蓉一把甩開。雪歡愣了愣，說道：“小蓉，你到底怎麼了？今天早上就覺得你不太對勁。不舒服嗎？”
“你不是要換工作麼？”楊蓉盯着雪歡的眼睛問。
“換工作？沒有啊。”←雪歡已經忘了前一天晚上自家母親讓她去面試的事了。
可是楊蓉卻以爲雪歡是在和她裝糊塗，於是火氣騰的一下就上來了。她指着雪歡，冷冷地說：“你還想騙我麼？昨天晚上我都聽到你。你打電話說什麼要換工作，還要去面試。”
“哦，你說這件事啊，那是我媽……”
“呵，你承認了？”不等雪歡說完，楊蓉就打斷了她。強忍着心裡的難過，楊蓉硬扯起嘴角，僵硬地冷笑：“你走好了，反正我本來就一個人待慣了。我外婆每隔幾天來看我一次就挺好的，你本來就是個外人，住在我家我一點都不習慣。你又囉嗦，又多事，我早就希望你走了。你要換工作，正好！”
聽楊蓉那麼說，雪歡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楊蓉見了心裡一疼，後悔立即涌了上來。她這是在做什麼啊？明明就捨不得雪歡，爲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想道歉，可卻想不出什麼詞來，只好乾瞪眼看着雪歡。
“小蓉。還是和那個時候一樣麼，覺得只要自己一個人就好？”雪歡眼淚一滴一滴砸在楊蓉胸口，可她還是那麼溫柔地笑着，上前一步就撲進了楊蓉懷裡。
“不喜歡我，我走就是了。只是怕你一個人會寂寞。那麼大的一個家，只有你一個人，那種感覺一定不好受。我以爲……以爲你多多少少能接受我了，畢竟，你曾經對我說過，你喜歡我。”
楊蓉想抱住雪歡，可雪歡卻已離開了她的懷抱，胸口的溫度冷卻了下來。
飯在鍋子裡悶着，排骨你等下自己端過去吃。以後沒人給你做飯，自己去超市買些罐頭啊飯啊，不要吃什麼方便麪。
說完了這些話的雪歡，摸了摸楊蓉的臉。
“過兩天我會到這裡來收拾衣服什麼的帶回家。那個……我回去了。”
雪歡從口袋裡掏出楊蓉家的備份鑰匙放在桌上，帶上門走了。
給雪歡住的客房，燈還亮着。楊蓉坐上雪歡的牀，雙手抱住膝蓋。
雪歡，我不想你走。其實我很喜歡你。把這些話和着眼淚一起吞掉。
我不想的。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口不對心，傷了你。對不起，對不起。你是我最喜歡的人，但我卻讓你，爲了我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