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蘇沉睡不醒,如木偶般靜靜地躺在牀上,臉色蒼白,一點人氣都沒有,倘若不是細細淺淺的呼吸,衆人都會認爲,流蘇已是一具屍體。
如玉在她們回家的第三天就上風家堡小住,見流蘇昏迷不醒,回去找宮雪凝來給她看看,宮雪凝的判斷和老大夫一樣,流蘇是自己不想醒過來,這要看她自己的意願和意志,藥物是喚不醒她,只能順其自然。
具體什麼時候醒來,她也不確定。
孩子被抱到風夫人哪兒照顧,不足月,顯得特別小,風夫人天天看着酷似南瑾的臉,又安慰,又悲傷,百味交織。
第五天,她就睜開眼睛,一雙靈秀的眼睛,酷似流蘇,如墨玉般,又大又黑又圓,靈氣逼人。臉上的皺褶也散開,細嫩滑膩,是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孩,把南瑾和流蘇外貌上的優點都集合了,非常漂亮。活脫脫就是女版的小南瑾,特別是那點硃砂,似是模子刻出來的。
孩子不懂父母悲,除了吃就是睡,吹飽了就睡,睡醒就吃,尋常出生幾天的孩子,哭鬧得很厲害,特別是晚上的時間,不吵得你翻天覆地誓不罷休,可這孩子安靜得很奇怪,她除了肚子餓的時候會象徵性地哭兩聲,還哭得很有規律,其他時間絕不發出一點聲音,有時候睜着一雙靈氣的眼睛,咕嚕嚕地瞅着風夫人,可當風夫人看向她的時候,又很大牌地閉上眼睛去找周公。
不哭,不笑,不鬧,嫩嘟嘟的臉非常正經嚴肅!
南瑾之死的悲傷被她衝散不少,風夫人有時候拎着她左看右看,怎麼看都像南瑾小時候的摸樣,有好幾次都掀開尿布看看是不是性別搞錯了。她還會不樂意地用小斷腿踢她,小動作可愛極了。
連風海棠有時候都哭笑不得。
這天陽光很好,風夫人抱着她在院子裡玩,一羣人都圍過來逗她,被抱來抱去,小傢伙也不認生,睜着眼睛瞅着他們,粉嫩嫩的脣偶爾露出朵稀罕的笑容。
“真像公子!”阿碧逗着她,小翠捏捏她的臉頰,如玉一手拍開她,小孩子這麼嫩的臉,捏着很疼的。
“這孩子長大後一定傾國傾城,活脫脫的美人胚子,不過怎麼就這麼嚴肅呢?”如玉好奇地瞅着,一點都不明白,蕭絕的孩子怎麼和南瑾長得如模子印似的,連個性都這麼像,要不是推算月份,她幾乎認爲這就是南瑾的孩子。
“我們公子就這麼嚴肅!”阿碧笑道,“笑一笑多好,每次都扯一扯脣角,小傢伙,你在應付我們麼?”
“給你扯扯脣角就不錯了,南瑾小時候連扯脣角的跡象都沒有。”風夫人插上一句。
“這樣很無趣耶,一點都不好玩,小小姐,來,給姐姐親一個。”小翠笑嘻嘻地湊上去,紅丹丹的脣就要親她的臉頰。
小傢伙倏然很不給面子地別過臉去,躲開魔脣襲擊,逗得衆人哈哈大笑。
自從南瑾走後,風家堡好久沒有聽到笑聲了,好不容易今天有了笑容,衝散山上的悲傷氣氛。
“叫什麼名字呢?”海棠抱着她,淡淡地問道,口氣有些憂傷,最近風家船運忙得不可開交,她好不容易擠出一點時間來陪着風夫人逗小孩玩。南瑾的事還沒有傳開,一切都很正常。
風平浪靜下的可怕,更是無法預料的!
“蘇蘇和南瑾應該取名字了,可惜……”一個不在了,一個昏睡不醒,可憐的孩子,風夫人的口氣更是悲傷,想起南瑾,心口又是一陣扯痛。
“風夫人,要不取個小名吧。”如玉提議道,她反正沒事,在風家堡住了一段時間,她性子瀟灑,熱情,和小翠阿碧她們非常脾性相投,處得非常不錯,加上和流蘇的關係,風家堡都沒把她當外人。
“小名,也不錯!”風夫人和風海棠都同意,叫個小名,“叫什麼?”
“寶貝!”
“可愛!”
小翠阿碧立刻道,風海棠翻白眼,連小傢伙都很不給面子,小腦袋往風海棠懷裡一歪,大大打擊了阿碧和小翠。
“怎麼這樣,叫可愛不錯啊!小可愛!”阿碧不甘,伸手過去就要捏她,風海棠瞪眼。
“小花,花花……”小翠突發奇想,誰讓她這麼嚴肅,她就要套一個很有愛的名字給她,“小草……”
衆人絕倒,服了她。
“叫安安……平平安安的意思。”如玉道,風海棠覺得還不錯,風夫人沉吟,“我想叫她南瑾……”
衆人吐血……瞪着她就像她在吃老鼠一樣。
小傢伙打了個哈欠,很給面子地迴應,風夫人瞪她,小傢伙面無表情,粉粉脣晶瑩剔透,可愛得想讓人咬一口,就着表情太不可愛。
“叫楠楠也成……”風海棠順着風夫人的意思,玄北從外插來一句,“小小姐是十三生的,叫十三好了!”
“十三……十三……叫着挺順口的……”風海棠沒意見,感覺不錯。
小翠翻白眼,“玄北你個十三的,這是市井罵人的話!”
……衆人無語。
小傢伙似乎不想再聽噪音,腦袋攏在風海棠懷裡,想要舒服地睡覺,風海棠見狀,“叫小白吧!你看她白白嫩嫩的。”
小傢伙突然咯咯一笑,四座皆奇,從不笑的小傢伙突然笑了,感覺挺嚇人,非常有喜感,他們都好奇地湊過來。
她似乎笑得很開心,粉粉的脣都口水,風夫人驚奇道:“莫非是小寶貝同意這個名字?那就叫小白。”
額……小白!
“我想到老鼠!”如玉聲音低弱地反駁,幽靈宮經常會看到小白鼠,小白……真的是……
蘇蘇啊,你還是趕緊醒吧,不待見這麼混的起名陣勢。
“瞧她笑得多開心,小白,小白……越叫越好聽!”小翠也沒意見,真太可愛的名字。
玄北翻白眼,如玉無語,風海棠一錘定音,“就小白!”
倏然感覺腿上一片溼潤微熱,風海棠蹙眉,頓然不顧形象叫起來,“小白,你竟然撒尿?”
風海棠一下子就舉起她,大失形象,風夫人立刻接過,罵了一句,“活該你被小白欺負,這麼折騰,也不小心點。”
孩子還沒擡頭,太過脆弱,這麼大動作,稍有不慎就擰傷,風海棠欲哭無淚,“臭小白,姑婆給你起名,還這麼無禮,小心你的屁股!”
衆人大笑,風夫人抱她回房收拾,風海棠也回房換衣服,好不容易抱她一回,竟然尿了她一身,可惡的丫頭,和她爹一樣不可愛,想起南瑾,心口有些淡淡的憂傷。
這麼快樂的氣氛,可惜,少了南瑾和蘇蘇,怎麼笑也掩不去心中的傷。
“你說,海棠起名的時候,小白就笑,是想要撒尿作弄海棠,不懷好意地笑,還是滿意這個名字就笑?”如玉有些遲疑地開口。
衆人紛紛蹙眉,思考這個非常嚴肅的問題,一陣詭異的沉默。
你看我,我看你,沒人說話,半晌,韓叔這才扯扯脣角,“巧合吧?”
唰唰數雙眼光射過去,韓叔默, 小翠拍拍胸口,“嗯,應該是巧合……巧合!”
不然太可怕了!
紙畢竟包不住火,南瑾死亡的消息很快在鳳城中傳開,傳得沸沸揚揚,一波三疊,迅速蔓延,仿若一股強勁的風,蔓延整個天下。
朝廷爲之震動,江湖爲之震撼,一時家喻戶曉。
前三天,風平浪靜,所有的一切都非常正常,沉浸在震驚中的人們靜觀其變,是幸災樂禍,還是隔岸觀火,無人可知。都在等着風家堡的下一步動作。
風南瑾死後,風海棠接手風家航運,維持風家航運的正常營運,她早就是獨當一面的女人,處理生意有條有理,非常沉穩。
風家航運的六位管事亦全力支持風海棠,撐住風家航運。
可是,第四天過後,情況就有了微妙的變化。
原本被風家堡合併的船運開始蠢蠢欲動,想要把原來自己的船運給分出去,在前三天靜觀其變之後,幾乎所有人都認爲,風海棠撐不起整個風家航運,爲避免自己利益受損,便想要私自撕毀當初和風南瑾簽訂的並體合約。
五年前風家航運是鳳城最大的船行,卻遠遠不是今天的規模,當時的鳳城就有四家同等規模的船行一起競爭,是風南瑾利用高價買下兩家,增強競爭力,通過競爭把其餘兩家逼得宣佈破產,成功地合併四家航運,成爲天下第一大航運。後來經過兩年,沿着赤丹河兩邊最大的三家航運歸屬風家堡,其他的都是小規模的船行,現在的風家堡是由八家比較大的航運組合而成。
當時雙方簽訂過合體條約,每年純利潤中,南瑾會根據各家船運的成績四六分紅,幾年來一直把彼此的利益關係處理極好,七家船運也由原來的不服到後來的心悅誠服。
南瑾一死,風海棠上任,幾乎都所有人都認爲,一個女人絕對撐不起整個航運,底下有騷動純屬正常情況。
騷動歸騷動,其餘人還處在觀看階段,使得他們撕毀和約的導火線是,二月二十七日,漠北海海盜突然襲擊風家商船,傷四百零八人,船隻被奪十八隻,被毀二十隻。這是五年來規模最大的海襲事件,這是南瑾掌權時候從未發生的慘劇,這次事件,導致了風家航運徹底陷入解體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