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蘇在牢房裡哮症發作,渾身抽搐難受,心口疼痛,渾濁的空氣讓她的病徹底復發,來得又急又猛,好幾次喘不上氣,幾欲暈倒。
阿碧掌心貼着她的後背,源源不斷地輸送內力,維持着她的心脈,流蘇在死亡的邊緣和死神抗爭着。
“南……南瑾……”斷斷續續,胸悶得窒息的腦海裡只剩下一張清俊絕塵的臉,只剩下他淺笑的眉目,恍惚間,看見他眉間殷紅悽絕的硃砂。
“南瑾……”流蘇痛苦地呻吟,窒息般的痛苦如潮水般不停地滾動涌來,瞬間淹沒了她,流蘇的身體,冰冷得駭人。
“大夫啊……怎麼還不來?”阿碧氣得想要砸了牢門。她早就通知衙差,都過了這麼久竟然還沒有派大夫來。
秀王和蕭絕林尋幾乎是同時趕到衙門,早就吩咐人去請大夫,由林尋帶着大夫去牢房給流蘇看病,阿碧慌忙揪着林尋的衣領大吼,“去,快點去告訴我家小姐,我們公子有藥留下給少夫人的。快點去啊!”
林尋並不知道流蘇有氣喘,匆忙派一名官差去風家酒樓通知風海棠,大夫匆匆給流蘇把脈,用銀針紮了幾處穴位,讓她平靜下來,轉頭嚴肅地道:“大人,風少夫人身子骨不行,牢裡溼氣重又不透風,這樣下去,大的小的都保不住,要馬上給她換個地方。”
“她……她……她有孕了?”
“是!”老大夫沉聲道,聲音非常嚴肅,身爲大夫,他必須爲自己的病人着想,這是基本的醫德,“風少夫人身體非常虛弱,加上有氣喘,非常危險。”
林尋看了一眼地上虛弱得像要死過去一般的流蘇,心中非常害怕,後背流出一層汗水。
“你愣着做什麼?”阿碧又急又氣,到底秀王給他什麼好處,竟然如此頑固,不想讓少夫人有事,又要想盡辦法關着她。
林尋匆忙掙脫阿碧的手,吩咐大夫好好看着流蘇,他慌忙出去,告知蕭絕和秀王。
“兩位王爺,這可怎麼辦?風少夫人有身孕,又有氣喘,牢房不透風又溼冷,這樣不行啊!”林尋抹去一頭冷汗,急得都想要跪下叫秀王祖宗了,只要一方能讓步,這事就好辦了。
“氣喘……有孕……”蕭絕神色略有些恍惚,一張清秀雅緻的臉倏然浮上腦海,一股突如其來的心疼蔓延在骨髓,如被人用刀狠狠地刺在骨頭上,撕裂般的疼痛。
蘇蘇也是有氣喘……倘若她還在,那件意外沒有發生,她現在也是有孕,懷着他們的孩子。
神經如被沾着辣油的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疼得他措手不及。
“大夫看過了,怎麼說?”秀王連忙問,那個女人可不能有事,不然後果真的不堪設想,他從沒想過讓她死。
“大夫說不能繼續關在牢裡,不然大人和小孩都不保。”林尋據實以告。
“放人!”蕭絕回過神來,冷冷一喝,這種情況還不放人,等到死在牢裡,誰也別想善罷甘休。
她和流蘇一樣,都有氣喘,他明白那種不能呼吸的痛苦,不自覺中對她多了一份憐憫,有那樣的病,定然會很痛苦。
“不行!”林尋剛剛要走,秀王喝住,他知道蕭絕在想什麼,無非就是藉着機會試探他,倘若他真的這麼好說話,那剛剛和蕭絕說的話,他一個字都不會相信,他只會認爲,他是別有居心纔會扣留蘇蘇。
演戲自然要演到底,他既然說了是爲林霜兒纔會這麼做,就一定要讓蕭絕認爲他真的是爲了林霜兒才如此,倘若不是,以後蕭絕定然會對他起疑,他想要做什麼都不行。
“老七,你當做幫幫三哥一回行嗎?”秀王低聲道,臉色着急,“只要風南瑾來要人,三哥和他說這事,我們立刻放人,不然他不會放過你三嫂。”
“三哥!”蕭絕歷眸一沉,“你能保證在見到風南瑾之前她會沒事嗎?還有,你能保證風南瑾會接受你的條件?”
蕭絕聲音又急又冷,冷銳得可以透視別人身體的眼光深深地鎖在秀王身上,似乎在分析和琢磨着他話裡的意思,同樣是深宮長大的孩子,戲臺上臨時發揮的演技都不錯,誰都把自己該演好的角色演到底。
“兩位王爺,是要放人還是要繼續關着,倒是給一句靠譜的話啊?”林尋爲難地站着,這兩位其實他更惹不起蕭絕,秀王充其量就是一個無實權的王爺,而蕭絕卻是當今皇帝的親弟弟,手握重權,最有可能是下一任君王,惹不起啊!
蕭絕冷着臉站到一旁,雙眸冷硬如刀,秀王沉吟道:“林大人,府衙不是有特殊牢房麼?把風少夫人轉到特殊牢房去。”
“特殊牢房?”蕭絕眯起眼睛,還有這種說法?
所謂的特殊牢房就是專門給特殊人使用的,至於哪些是特殊人物自然就不用細說,以蕭絕的聰明,一點就透,這是哪個地方都存在的弊端。這些牢房是建立在地牢之上,通風透氣,而且乾淨暖和,和普通牢房相差甚遠。
蕭絕聽林尋解釋之後只是深凝着眉頭不說話,心裡卻暗暗思量,到底三哥是不是真的沒有私心,單純是爲了三嫂麼?試一試就知道了,至於風少夫人,她現在一人兩命,風南瑾不可能不管她。
林尋見蕭絕不再反對,匆匆下去讓人轉移牢房。
“老七,多謝,若是順利解決這件事,三哥和三嫂會好好謝謝你!”秀王口氣真誠道。
“三哥,你還是想清楚,怎麼和風南瑾說吧!”蕭絕冷冷地道。
不動聲色間,兩兄弟已在戲臺上過了一招,沉靜,迅速,快捷,又深不可測,你試探我,我試探你,終究會錯過什麼,無人可知。
風海棠迅速趕到衙門,飛身下馬,不顧官差阻攔就衝進來,神色着急,聲音卻鏗鏘有力,落下一地剛硬,“蕭瑋,我要見她們還有馬上給她換牢房,今天你們做不到這兩樣,我立刻發通告,風家船運全國停航三天,所造成的損失,我風家概不負責!”
“風小姐,你別衝動!”秀王慌忙攔下她,瞪大眼睛,“風家航運停航一個上午天下損失有多大,怎麼能停航三天?”
風海棠冷笑,“風家航運是風家的,我愛停航就停航,你管得着嗎?”
“風小姐,你能不能講理一點!”秀王被她激起怒火,這一停航,全國交通水上交通癱瘓不說,對經濟造成的影響是不可限量的。
“現在是誰不講理?”風海棠冷笑,“我侄媳有氣喘,在牢房危在旦夕,你連面都不讓我見,竟然還來和我說道理,蕭瑋你活了一大把年紀,不覺得自己傻得可愛嗎?”
“風小姐,風少夫人的牢房已換,你要看風少夫人,請進去,我們不會阻攔。”蕭絕在一旁沉聲道,他認得她是風家大小姐,風行雷厲,說到就會做到,沒必要引起經濟動盪。
風海棠冷眼掃過,“你是誰?”
“蕭絕!”蕭絕淡淡地報上名號。
風海棠秀眉一揚,蕭王蕭絕?她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繞過他們兄弟,秀王急問,“風小姐,爲何不見風堡主?”
妻子發病性命垂危,他總不能無動於衷吧?
風海棠轉過身來,櫻脣含着一抹冰冷的譏誚,“想見南瑾?做夢去吧!”
她說罷轉身朝裡走,秀王氣結,蕭絕沉吟道:“風家的人一直都這麼囂張嗎?”
“倒也不是!”
“我明白了!”蕭絕冷笑,因爲親人被困牢籠纔會如此,哼,也確實,他們有那個資本。
“老七,我進去看看,你要不要一起!”秀王提議。
蕭絕眸光一暗,雖然那位風少夫人和蘇蘇一樣有氣喘,身體病弱,也有身孕,可是看風海棠的神色也知道,她在風家萬千寵愛集一身,而他的蘇蘇,從小就孤苦伶仃,只有錦繡疼惜,連他也不曾……
想到這兒,心臟又莫名一縮,又遲鈍疼起來。
“不去了!”蕭絕淡淡道,“我回王府等你,還有,這起案件快點開堂審理,風南瑾定會現身。”
去看別人的幸福的摸樣,只會更想起他可憐的流蘇,何必再去對比,這隻會使得他更陷入沉痛而無法自拔,蕭絕腳步沉重地出了府衙。
府衙外,陽光燦爛得刺眼,鳳城的天氣比京城暖和許多,四季如春,從沒有冬天。蕭絕舉起手,攤開五指,眼光從指縫中透過來,暖和地溢在他眼瞼,不那麼刺眼。
流蘇啊,好可惜,沒有帶你來過鳳城,如果是你,一定會喜歡這兒的天氣,對嗎?
可知我真的,真的,好想再見你一次!
你在那邊,過得好嗎?
陽光如此溫暖而他卻如此冰冷。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從流蘇死去的那天開始,他就註定錯失陽光。
身後的府衙朱門似火,男人沉重的腳步越走越遠,緩緩地離開府衙,很久很久以後,他才知道,原來他曾經離她,只有一步之遙,卻擦身而過那麼多年。
生活就像一條直線,永遠不會停留。
有時候一轉身,擦身而過,就會錯過一輩子。
不遠處有位少女在大樹後躲躲藏藏,手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嘴巴,避免發出一絲聲音,她的眼光露出驚恐,天啊,王爺,王爺怎麼會在鳳城出現?
紫靈看着蕭絕的身影越走越遠,她低聲驚呼起來,她是隨着風海棠而來的,比風海棠慢了一步,不料卻讓她看見蕭絕從府衙走出來,他看見小姐了嗎?不會的,不會的,如果他看見小姐,不會不管不顧的。
紫靈拔腿,匆匆地跑進府衙,天啊,她得馬上告訴流蘇這件事。
特殊牢房中,眼光暖和地照進來,趕走一身冰冷,流蘇臉上血色盡失,十分蒼白,髮絲略微凌亂,弱不禁風的身子在牢房中一夜,感覺迅速清減一圈,下巴都尖細得嚇人。海棠心疼地擁着她,把南瑾爲她配置的藥喂她吃下,這藥一直都帶在紫靈身上,以防萬一,昨天事出突然,風海棠沒想到流蘇身體有病這件事,其實也怪不得她,流蘇自來了風家堡有南瑾的細心調理,從未發病,除了比正常人孱弱一些,一切都正常,她幾乎都忘記她有哮喘這事了。
秀王只是看一眼,看見流蘇沒事,他也不好再留,和林尋便離開。
“小姐,你是怎麼進來的?他允許你們進來了嗎?”阿碧急問道。
風海棠點點頭,阿碧臉色一喜,“那爲什麼不讓少夫人出去,這件事根本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蘇蘇啊,覺得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風海棠不答反問,雙手拂開流蘇汗溼的發,這一天一夜,受了不少罪。
流蘇虛弱地搖搖頭,吃了藥就沒那麼難受,窒息的感覺也慢慢平復,南瑾配得藥,對她的病情控制得非常準。
“南瑾已經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來了,你放心,他會平安把你救出去,至於姑姑,沒有那個權力和秀王對抗,要多辛苦你兩天。”海棠心疼地說道,“南瑾已經傳回話來,讓我以風家航運停航威脅秀王給你換牢房,可能猜到牢裡的環境會讓你的病復發,姑姑能做的就這麼多,若是要求再多,秀王他們也不會答應,勢必要讓南瑾親自來。對不起啊!”
她剛剛收到冰月宮的飛鴿傳書,府衙就傳來消息蘇蘇的哮症復發,南瑾遠在千里之外,都能想到這麼細微的地方,而她近在鳳城卻疏忽,幸好蘇蘇有驚無險,否則她會自責死了。
“姑姑,我沒事,我猜得沒錯,秀王果然是要找南瑾。”流蘇扯開一抹虛浮的笑,“怪我沒本事,中他的圈套,不然南瑾也不會受他脅迫。”
“蘇蘇,小人難防,這又不是你的錯,別自責,換成誰都會被暗算,對南瑾要有信心,他不會受任何人脅迫,我倒想要看看他們臉上的表情。”風海棠冷冷地道,這時候紫靈匆匆而來,胸口不斷地喘氣,風海棠回身,“紫靈,你怎麼這麼慢?”
“我……我在路上摔了一跤……”紫靈臨時找個藉口蒙過去,“小姐,你有沒有事,要不要緊?”
流蘇看起來雖然很糟糕,卻微笑搖搖頭,示意紫靈別擔心。
紫靈抓着她的手欲言又止,有海棠和阿碧上,實在是不方便說,突然她靈機一動,問道:“姑小姐,剛剛我在外面看見一個男人,是誰啊,看起來蠻有地位的,長得也很俊,府衙門口的官差對他都很恭敬,不知道能不能找他說上話?”
“你說他啊,一路貨,能說的上話才奇怪,紫靈我告訴你,相信別人,不如相信我們家的南瑾。”風海棠涼涼道。
“那到底是誰啊?”紫靈不死心地問道,用力抓了一下流蘇的手。
“是蕭絕!秀王的七弟,你說能說上話嗎?”
流蘇呼吸一窒,本來就夠蒼白的臉一下子又白了幾分,渾身一顫,靈秀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像是有人吃老鼠般震驚,紫靈不動聲色地緊緊擰她一把,微疼的感覺讓流蘇停頓的呼吸暢通,不小心岔氣,“姑姑,你說的是蕭絕,剛剛你在衙門看見他?”
“是,我來的時候,他和秀王已在,是他讓我進來看你,怎麼了?爲何這麼驚訝?”海棠疑惑。
流蘇扯出一道僵硬的笑,“沒事!”
“姑小姐,開堂的時候,蕭王會不會出現在公堂上?”紫靈又問道。海棠點點頭,他多半是會出現的吧,畢竟他們兄弟都算準了,以爲南瑾開堂的時候一定會回來,他和蕭寒上風家堡那麼多次都無功而返,這次定會見一見南瑾,不來纔怪。
流蘇臉色發白,整個身體倏然顫抖起來,抓着海棠的手,問道:“南瑾……姑姑,南瑾什麼時候回來?”
“小姐,別太想南瑾公子,他很快回來!”紫靈抓過她的雙手,淡淡笑道,不動聲色地緩解她的緊張又不讓海棠和阿碧起疑。
海棠頷首,撫着流蘇蒼白的臉,心疼道:“傻丫頭,別想了,很快就能見到南瑾,他回來,什麼事都沒有了。”
流蘇腦子有些混亂,蕭絕怎麼會在鳳城?他剛剛就在衙門裡,離她那麼近,秀王剛剛也來打過招呼,倘若他跟着過來,就會發現她假死的事,到時候……
蕭絕,蕭絕……他怎麼會?
流蘇的心如被人浸在冰水中泡着一樣,冷得怕人,連指尖都冰冷起來,紫靈顯然是在告訴她,蕭絕開堂那天會在公堂出現,她一定不能出現,如果南瑾來不及趕回來,她豈不是會被他發現?
怎麼辦?
她不想回到那麼冷冰冰,給她壓迫和禁錮的王府。倘若蕭絕知道她欺騙他,定會勃然大怒,到時候牽連甚廣,她收拾不了他的怒氣。
自從離開京城,她已經把蕭絕整個人,有關的事深深地壓進心底,她不會主動去想起過去所有的一切,試着忘記,重新開始。突然被人從心底最深的角落挖出來,血淋漓地曬在陽光下,她發現她還是會痛,所有的酸甜苦辣都涌上來,一時什麼滋味都有,難過得心口發疼。
南瑾……流蘇咬着下脣,幾欲咬出血來,這時候,她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南瑾,在她發燒痛苦的時候,想的是南瑾,在她病發,以爲會死的時候,她最想見的是南瑾,在她最孤獨無緣的時候,她想到的也是南瑾。
不知不覺中,南瑾已經成爲她生活的一部分,密不可分,所想,所念都是他。
不知不覺中,她喜歡鳳城的天氣,喜歡風家堡的氛圍,喜歡又眷戀那個家,喜歡南瑾所給予的一切,也喜歡爲南瑾付出的那種柔軟心情,她不要在最幸福的時候被打入地獄,不甘心就這樣結束。
突然給人溫暖,又倏然離開,那種空虛和絕望非常難受。
“蘇蘇,你怎麼了?”海棠發現她的不對勁,擔憂地問道,流蘇回過神來,蒼白地搖頭,她太過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忘了還有他們。
“姑姑,我好累,想要休息,你和紫靈先回去吧,有阿碧照看我,藥也在身邊,我不會有事。”流蘇淡然地道,她要好好想想該怎麼辦。
“小姐,你要小心一點。”紫靈語帶雙關地道,流蘇沉靜地點頭。
她們走後,流蘇坐到石牀上,林尋剛剛派人整理牢房,在石牀上鋪了一成厚厚的棉被,又給了她們一牀被子,深怕流蘇再有什麼意外似的。她疲憊地躺下來,拉過被子,卷着身子,睜着眼睛,愣愣地看着棉被,小手微微拽緊了,有些顫抖。
“少夫人,你怎麼了?”阿碧擔憂地看着她,流蘇沉默地搖搖頭,她得想清楚,寧願躲在被窩裡,也不能出現在蕭絕面前。
蕭絕……
一想到這個名字,流蘇心臟一陣痙攣,猛然閉上,翻過身去,緊緊地咬着被角。
南瑾,快點回來……
我給你做的衣服只做了一半呢,我想把它做完。
自從換了牢房,風海棠也被允許在來看望流蘇,飯菜都是她從家裡帶過來,每次風海棠都和風夫人一起來看她們,在開堂之前,她們暫時還得待在這兒。
蕭絕想看事情的發展過程,也留下來,決定過兩天再走,到底秀王是何意,慢慢看就清楚。當年爲了幫蕭越奪位,不是沒有殺過兄長,倘若蕭瑋真的有異心,留他不得。
“老七,你說都兩天過去了,爲何風南瑾還不出現,他妻子孩子都在牢裡,他一點都不擔心嗎?”秀王不解。
蕭絕冷冷一笑,道:“只有一個可能,他不在鳳城,明天就是開堂的日子,總會出現,你放心。”
第二天,風和日麗,一片寧靜,知府郭翼被毒殺一事由林尋主審,秀王蕭王旁聽,各就各位。
府衙之外聚集着很多看熱鬧的百姓,對這起案件,上頭非常重視,早就下令一定要查得水落石出。
開堂之後,林秀蘭和傳菜的侍衛很快被帶上公堂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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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秀蘭把鯉魚的做法和材料都細細述說一遍,並聲稱,這道菜做出來並不會有毒,做法和平常的一樣。而侍衛也說,他接到菜之後便呈上去,中間也沒有停留,根本就沒有機會下毒。
仵作說明郭大人的確是中毒身亡,身上所中之毒和鯉魚的毒完全吻合。
林尋又搬出李秀蘭丈夫被郭翼判死刑舊事揪出來,證明她有殺人動機,所有的不利證據都指向林秀蘭,她大喊冤枉,這一切都不關她什麼事。
蕭絕沉默不語,知府郭翼離奇死亡一事的確很詭異,李秀蘭看起來不像是會下毒之人,而蕭瑋又說不是他做的,究竟是誰,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覺地在衆目睽睽之下毒死郭翼而不引起別人懷疑,堪稱完美的佈局。
“民婦李秀蘭,你所用的鯉魚來自赤丹河,是當天早上捕捉而來的,對嗎?”蕭絕問道。
“是!”
“會不會這條鯉魚原先就有毒而你們不知道呢?”蕭絕沉吟,男子深邃的眼光掃了一眼天色,風南瑾,爲何還不到?難道真要把他夫人請出來,他纔會現身?哼!
“不會不會……”李秀蘭搖手,“事先都已經檢查過,沒有中毒的痕跡。”
蕭絕冷冷一笑,“風家的負責人是風少夫人,本王認爲,這件事她應該有資格回答,來人,傳風少夫人!”
“是!”兩名官差領命下去,風海棠和風夫人都緊張地看着。
蕭絕冷笑道:“如果犯人不合作的話,本王不介意大刑伺候!”
蕭絕畢竟還是蕭絕,多刁鑽難纏的犯人他沒見識過,非常懂得他們的心理,緩慢和危險的語氣無情得令人心驚。
“海棠,他不會對我們的蘇蘇用刑吧?”風夫人擔心地低語,風海棠搖搖頭,應該不會。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緊繃的張力和危險。
兩名官差匆忙回公堂,急聲報道:“稟王爺,風少夫人哮症突然發作,昏迷過去!”
風海棠和風夫人大吃一驚,昨天還好好的,怎麼一下子昏迷過去了?
秀王和蕭絕對視一眼,蕭絕站起來,高大挺拔的身材透出少許逼人的冷酷,“哮症發作?昨天一天都好好的,突然哮症發作,還真的是及時,看來本王親自去請風少夫人,看看她給不給本王這個面子!”
“不用了!”冷厲而清銳的聲音透過層層噪音,穿透層層圍觀的人羣,清晰地傳入公堂之上。
蕭絕才從堂上下來就被這道聲音給喝住,人羣自然讓出一條道路來。
“南瑾……你終於回來了……”風夫人和風海棠立刻撲了上去,激動得不得了。
“韓叔!”南瑾冷喝一聲,韓叔推着他進入公堂。
這是第一次,風南瑾以真面目出現在鳳城百姓的前面,四座譁然……
多年來被稱之爲地下君王的男子竟然是個不良於行,絕色傾城的男子?
秀王驚訝地倒吸一口氣,這一幕,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連蕭絕也詫異地挑眉,“是你?”
在相國寺有過一面之別的男人,當時他給他的印象非常深刻。
南瑾如玉的臉龐在公堂之上顯得分外嚴肅,如一尊雋永的玉雕,“蕭王,秀王,此案件還要勞煩二位親自聽審,郭大人地下若是有知,定然深感欣慰,聖天皇朝還沒有誰能有二王陪審的先例。”
冰冷的語氣露出尖銳的嘲諷,南瑾寧靜地坐在輪椅上,可散發出來的強悍之氣,任何生物都無法忽視。
如此單薄的身體,如此強韌的靈魂,着實令人驚訝。
“風堡主,久聞大名,如雷貫耳!”蕭絕淡淡抱拳道。
“王爺有禮,南瑾愧不敢當,不知道此案情進展如何?”南瑾沉聲問道。
秀王一窒,審案只不過是名目,爲逼他出現,現在被他這一問,他倒是答不出話來。
南瑾脣角的嘲諷之意更濃了,凌厲的眼光一閃,直逼秀王,“我不管你想做什麼都不會如願,風家堡不會答應你任何條件!”
“公子……”衙門傳來喘氣的聲音,跑過來一道身穿官袍的青年男子,二十四五歲上下,非常俊秀,他臉如菜色,好似幾天沒睡過覺似的。
“公子……你別走那麼快呀,我都認不得府衙的大門在哪……累死了……”男子不分場合地抱怨。
“秦大人?”蕭絕詫異地挑眉,刑部侍郎秦路,他怎麼會在這兒?
秦路似乎剛剛看見蕭絕似的,哦一聲,似乎挺意外的,上前給他們行禮,“下官秦路參見兩位王爺!”
“秦大人,你怎麼會在這兒?”
秦路看看南瑾,尷尬一笑,南瑾冷哼,他嘿嘿一笑,“下官是新任鳳城知府秦路!”
林尋和秀王大吃一驚……郭翼的事怎麼會那麼快傳到京城?皇上還這麼快就派來新任知府?
南瑾犀利的眼光掃向秀王,“想要做交易,也要看看你的對手是誰?”
他冰冷地說罷,從袖中拿出一道聖旨,蕭絕蕭瑋挑眉,聖旨?
公堂所有人都跪下,包括蕭絕蕭瑋,南瑾面無表情宣讀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風南瑾之妻風氏與風家酒樓廚娘林秀蘭涉嫌鳳城前任知府郭翼被毒殺一案,經現任鳳城知府秦路多方調查,查無此事,立即無罪釋放,欽此!”
公堂之上靜悄悄的,倘若不是場合不對,君無歡和風海棠會當場笑出來。
查無此事,無罪釋放!
好一個查無此事!
這根本就是一道極其彪悍,莫名其妙,非常詭異,非常野蠻霸道的聖旨!
新任知府秦路才入府衙大門,就來一個查無此事,立即無罪釋放,他連案情恐怕還不清楚。
秦路臉頰抽了兩下,的確,他什麼都不知道,他連聖旨內容都不知道是什麼,他只知道他睡到大半夜被人喚醒,扔到船上,一路馬不停蹄,不曾休息趕來鳳城,他還是在下船之前,才知道,他變成現任鳳城知府了。
南瑾面無表情,像是完成一件非常神聖的事,蕭絕眉梢一沉,一把奪過他手中的聖旨,臉色陰沉得難看,沒錯,是他大哥的筆墨,也蓋着玉璽,的確是如假包換的聖旨,可他大哥怎麼會下這種莫名其妙,毫無根據可言,如同兒戲的聖旨?
“蕭王爺,想要抗旨麼?”南瑾冷冷道,如畫的眉目沉靜如水。
我偉大的公子啊,你別這麼彪悍行不行?
秦路哭笑不得,不過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當着面色如此嚴肅的南瑾面前笑。
“這是怎麼一回事?”蕭絕沉聲問道。
“那你得回京問皇上,聖旨是他寫的,南瑾毫不知情!”南瑾面無表情地道。
撲哧……秦路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南瑾眉角斜睨過去,秦路比了一個封嘴的手勢,安靜地站在他旁邊。
這聖旨分明就是他念,皇上寫的。那語氣明擺着是南瑾公子一貫的風格啊!
簡潔,果斷,彪悍!
“你究竟是誰?”蕭絕大手緊捏着手中的聖旨,沉聲問道,就算他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讓皇上寫這種聖旨,顯然他們舊識,而皇上格外縱容他,就是他蕭絕去討這樣的聖旨也未必成功,而他竟然拿得到。
隱約中已經有個答案在他腦海裡浮出,那位神秘莫測的右相?
“風家堡風南瑾!”南瑾平平緩緩地回答。
“老七,這聖旨究竟怎麼回事?”情況大出秀王所料,不免得目瞪口呆。
南瑾轉動輪椅,冷笑道:“秀王爺,我說過,想要交易,也要看看對手是誰,倘若連對手的底細都摸不清楚,也要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重!蕭王爺,回京之後,有什麼問題你親自去問皇上,現在我可以接我妻子回家了嗎?”
蕭絕眸色一沉,南瑾也不再理會,回頭吩咐一聲,“玄北,少夫人身子欠安,準備一頂轎子擡進來。”
“是,公子!”立刻下去準備,南瑾推動輪椅,向後方而去,向韓叔使了個眼色,別讓任何人進來。
“韓叔,爲什麼我們也不能進去?”風海棠和風夫人不滿,韓叔平平淡淡道:“公子可能想和少夫人說幾句貼心話。”
牢房,阿碧早就聽到聲音,“公子……”
南瑾手中金線一動,切斷鎖鏈,吩咐道:“去外面守着,別讓人進來,等轎子來了,進來通知。”
“是,公子!”阿碧很快出去。
流蘇從牀上坐起來,她的昏迷只是假裝而已,此刻看見南瑾,緊緊懸着的心終於可以放下……
“蘇蘇,對不起,我回來晚了。還好嗎?”
清潤柔和的嗓音如三月湖面吹過的暖風,溫柔的問候如最純粹的風,瞬間,滿世界的鮮花,嫣然綻放。
流蘇心裡的擔心,恐懼全無化爲烏有,眼淚唰唰地落下,猛然伸手摟着他的脖子,緊緊地抱住,“南瑾……”
溫熱的眼淚順着衣領顆顆滴落在南瑾的肌膚上,分外滾燙逼人,無聲無息間,眼淚溼了衣領,哭得南瑾心頭最柔軟的那塊地方,微微一顫,伸手抱緊她,溫柔地撫着她的長髮,“沒事了,我回來了!”
流蘇拼命地點頭,眼淚掉得更急了。
南瑾的手在她背脊上微微摩擦,伸到她腰間圈着,微微嘆息,“瘦了!”
一句簡簡單單的瘦了,飽含了男子最深沉的憐惜,流蘇把頭都蹭到他脖頸間,哭得很委屈。
“南瑾……我好想你……”流蘇伸手越發抱緊他,喃喃低語。
“我知道,我知道!”南瑾輕聲道:“我聽見蘇蘇在叫我。”
“我以後不會再離開你,不會再讓你一個人面對這種事,絕不會!”南瑾堅定地承諾。
這樣的事,一次就夠了,再多,他也承受不起。
祝親們看文愉快,這章長了點,我寫到四點多也懶得分了,索性都發了,呵呵,睡覺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