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梅在信的最後寫道,她感謝符長寧幼時的救命之恩,是她救了阿梅的命,也堅定了阿梅的信念。但到底,她是祁烈的人,祁烈這個人儘管再殘暴、再不好,但是在他生前的時候,卻一直非常寵信並信任着梅氏。而她梅氏,利用了祁烈這麼多年,也該償還了。
符長寧知道,阿梅這是要追隨祁烈去了。
但是,她卻無權評價阿梅的對與錯。如果說上一世,符長寧的悲劇是由祁烈親手造成的,那麼不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的阿梅,她的悲劇,卻都是由符長寧一手造成的。
生也符長寧,死也符長寧。
符長寧感嘆,若是欠了一個人的債,當真,是要兩生兩世才能還完啊!
感嘆過了,外面的大雪又重新洋洋灑灑的下了起來。身後的火盆在殿中“嗶啵”作響。嬋衣和娉衣一左一右侍立在側,嬛衣擡起頭,笑盈盈的問了一句,“主子,您要不要披上氅衣?”
……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啊。
當符長寧閉上眼睛仰面倒下的時候,她似乎聽見了四個丫頭的尖聲驚呼,又或者還有還沒來得及抖落肩上風雪的沈從景,瞪大了眼睛朝她飛奔而來……
哦,他旁邊還有誰?好像是……三個乳孃,牽着兩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兒,和白白胖胖的小公主,見到她倒下以後,小臉兒煞白的奔跑了過來?
傻孩子,阿孃沒事,只是……阿孃不知道,仇已經報了,我還有什麼理由繼續活下去呢?
符長寧昏昏沉沉的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自己已經死了,當喪鐘的聲音響徹了建蒙國上下的時候,目光所及之處,有一股刺目的白光沖天而起,將她的靈魂撕扯到了天際。
這是……要做什麼?
符長寧再一次的,見到了夢中的那個仙人,那個衣袂翩躚的,“沈從景”。
“孽障……”仙人嘆息一聲。他俊朗的眉目此時看起來似是披掛着寒霜,他白衣勝雪的站在符長寧的面前,莫名的,就讓符長寧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
“爲何罵我?”符長寧動了動脣,問了這麼一句。
白衣仙君只那麼淡淡的看着他,他伸出他那修長如玉的手,半握成拳,一根手指輕輕點了一下符長寧的眉尖,符長寧驀地感覺到額心一陣刺痛,腦海中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撕拉着她的神識。就聽那白衣仙君,用他淡如瑤琴的聲音,輕似嘆息的說了那麼一句,“羲和,你此刻命不該絕,若是執意叫魂魄離體,我也只能代你,去懲罰紫薇星君了……”
說罷,也不待符長寧問一句“爲何”,一陣劇痛就那麼驀然襲來,讓符長寧徹徹底底的,暈了過去。
符長寧悠悠轉醒的時候,正好是深夜。她的眼睛因長時間閉合,不大適應光線的緣故,在那麼茫茫然的睜開了許久,才能看清楚遠處桌子上搖曳着的燭火。
她目光下視。
沈從景那張俊臉,就這麼安安靜靜的枕在她的胳膊旁邊,呼吸短促不安的睡着。他漂亮的美貌緊蹙着,彷彿是在做什麼不好的夢。符長寧用酸澀的眼睛細細的瞧了這個人許久,她突然發現,沈從景和她夢中的仙人不僅僅是相似,簡直堪稱是一模一樣。
扭過頭看向牀榻裡面,福延大大的腦袋小心翼翼的貼着她的胳膊睡着,身子更是在裡頭蜷成一團,小手兒抓着她的衣袖,似是害怕她走了,又或是想要保護她,總之是以一種極其不安的姿態,睡在符長寧的身邊。
符長寧感覺到心疼極了。
符長寧動了動胳膊,輕咳一聲。
沈從景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阿寧?”
他的聲音裡還帶着沙啞的疲憊和不安,這會兒叫這麼一聲,不像是清醒以後叫的,反倒像是在夢囈。
符長寧扯起了一個笑,用手豎在脣邊,比了一個“噓”。
沈從景驀地睜大了眼睛,“阿寧,你……”
“醒了”兩個字自發自覺的被沈從景自個兒堵在了嘴裡。
沈從景捂着嘴巴,驚訝的看着符長寧。符長寧朝他無奈的笑了笑。
那邊兒守
夜的嬋衣和娉衣更加機敏,這會兒已經穿好了鞋子過來,看見符長寧睜着眼睛半躺在牀上,也俱都是激動無比的捂住了嘴巴,就要出去喊人。
“等下——”符長寧一開口,聲音竟是嘶啞得可怕。她嚇了一跳以後,索性不出聲兒了。她比劃着口語說道,“叫婉娘將福延抱進去——”
娉衣用力點點頭,就要去找婉娘。
可是那邊兒還沒等找到了婉娘,這邊兒,睡得極其不安的福延卻已經醒了。
“唔,阿孃。”與沈從景乍一醒來的時候,反應一模一樣。先是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叫了一句,在看到沈從景和符長寧都看這他的時候,福延徹底清醒了,“阿、阿孃,你醒了……”他大大的一雙桃花驀地就沾染上了一層霧濛濛的水汽,看到符長寧心疼的伸出手要抱他的時候,福延“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撲入了符長寧的懷中,“阿、阿孃,福延以爲,你不要福延了……嗚嗚嗚嗚……”
福延自從“長大”以後,就很少哭過了。他自詡是小男子漢又被教導得十分妥帖老成,向來是不肯輕易在人的面前示弱的。但是這會兒,老成持重的福延小殿下,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在他娘懷裡,那小聲音,別提有多委屈了,“阿孃你、你怎麼了,怎麼會昏過去呢……嗚嗚,福延好害怕,阿孃不要、不要走好不好……”
符長寧被他哭得心頭軟成一團了,她也跟着“啪嗒啪嗒”的掉眼淚,感受着懷裡頭兒子的小臉兒溼漉漉的,兩隻手抱着福延,哽咽說道,“阿孃不走,阿孃再也不走了……”
沈從景在一旁笑吟吟的瞧着,這會兒,也只是嘆了一口氣,他只覺得連日來積壓在身上的鬱氣都隨着符長寧的醒來而一掃而空了。他伸手攬過妻子和兒子,一左一右的抱着,好笑的說道,“都哭什麼?傻兒子,你爹我就說你阿孃只不過是太累了,睡得實了一點兒,瞧給你嚇得……真傻。”
符長寧在沈從景懷裡也哭哭啼啼的,這會兒還不忘記伸出一隻手去掐人腰上的軟肉,“你說誰傻?別說我兒子,你才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