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宮的素服都是現成兒的,這會兒翻撿出來,倒也很是方便。這會兒人還沒過去,嬋衣沒敢給符長寧先穿了重孝,反倒是先穿了素服,釵環什麼的也都不給簪帶了,就一根木簪貫穿長髮,旁邊又用素銀的鈿子包好了,這才說道,“娘娘,已好了……”
五個字,就像一記重擊,給符長寧打的立時就清醒了。
符長寧眼裡“唰”的就流出了眼淚,但臉上,卻還是平靜無波的,“好,備輦,我們去鳳藻宮。”
這天早晨,彷彿整個宮都早已知曉了這件事一般,寂靜的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牢籠。天邊的雲也烏沉沉的,符長寧坐在輦上擡起頭,又想起先帝爺去的那天,風輕雲淡的,與今日半點兒不同。
宮道上栽種的梧桐樹上面棲息着的雀鳥呼啦啦的飛起來,就再沒回來過。符長寧盯着一處看了半晌,鳳藻宮也就到了。
鳳藻宮裡裡外外,也寂靜的彷彿平日一般,半點兒都沒有辦喪事的忙亂。符長寧緩緩進去了,正見到澤芝和湛露在大殿裡,安安靜靜的安排着一切瑣事。李皇太后的棺也沒有封,就停在了殿中央。
嘉嬪還是昨日那身衫子,也沒換衣裳,就那麼靜靜的跪在棺木旁,垂着頭也不知在想什麼,一言不發的樣子。
符長寧走了過去。
嘉嬪擡起頭,看到了符長寧,淡淡笑了一聲,問候了一句,“皇后娘娘,您來了……”
符長寧聞所未聞,徑走到了李皇太后的棺槨旁邊,朝裡面望了過去。
李皇太后還像是活着一般,容顏不壞。甚至要比她前些日子病的時候,更加鮮妍靚麗了。
少女一般飽滿的面頰,光潔的額頭,一雙緊閉的狹長的眼睛如同掉落在臉上的兩瓣花。那膚色可真好,一塊兒成色上好的羊脂白玉一樣,“膚若凝脂”,說的就是這樣的人。
這人,觀之如豆蔻少女。
還和符長寧方入建蒙後宮的時候,見到的李皇后,一模一樣。
已經很久了啊。
符長寧扶着棺槨,慢慢地跪了下去
,將臉和手緩慢的貼到了冰涼的地上,就是一個半分沒有敷衍的、冗長的大禮,“眉城符氏,恭請皇后娘娘大安——”
“眉城符氏,恭請皇后娘娘大安——”
……
……
“你出身哪裡?”
“回娘娘,妾本天嵐眉城女。”
“眉城?我只記得……你可是眉城周家之女?”
“娘娘好記性,妾正是眉城周家的姑娘。”
“噢,怪道你不似一般女子,原來竟也是世家女。”
……
……
符長寧伏跪在地上,只覺得身下一片都是冰涼的。
這世上,像是母親一樣對待她這麼好的人,也去了。就在昨日,去的。
眼淚蜿蜒着從她的額頭與地面的空隙中緩慢流出,大殿上,沒有一個人敢聲響的。
嘉嬪在一旁靜靜地看了符長寧半天,嗓音中壓抑着,也發出了一聲細弱的哭聲。這一聲就彷彿是打開了一個什麼閥門兒,鳳藻宮中也不知是誰緊接着哭了一聲兒,然後接二連三的,哭聲終於響成了一片。
仁端靖皇太后死了,象徵着上一代的人,終於在這個時候,全部都結束了。
仁端靖皇太后的殯禮十分風光。仁端靖皇太后的陪葬十分繁華冗多,光是陶俑就足能和先帝爺比肩,這也是符長寧的意思。在符長寧心中,仁端靖皇太后比起先帝爺,更讓她愛戴和追思。
小出殯定在了四日之後,欽天監算出來的那一天,是個黃道吉日。仁端靖皇太后的梓宮修的盛大,故而在移送的過程中頗費人力。前面是人數衆多的有鹵簿在前引導,鹵簿之後,是由部院官、內務府官等人緊隨之後。旐、幡之後,纔是仁端靖皇太后的梓宮。
因爲仁端靖皇太后身份貴重,故此前後壓場之人盡數都是最體面和有身份的鑾儀衛,其他人身穿遜衣,祭酒焚錢,儀仗十分浩大。
這就是小出殯了。仁端靖皇太后因爲是皇帝原配,故此寢陵並未着意挑地方修建,只在先帝寢陵,容留了十分
寬敞一處與她。那個地方,也就只有她有資格入棺。
待仁端靖皇太后的梓宮在殯宮停留了四十九日以後,才進行了大出殯,給擡到了先帝寢陵之處,與先帝合葬了起來。
那一日永安大典,沈從景扶棺相送,待禮官說出了“掩閉石門,大葬禮成”八個字的時候,符長寧遠遠看着,竟覺得心中如墜大石一般。這感覺十分微妙,似是酸楚,又似壓抑不能自持。她端着一絲不苟的大妝,竟險些哭了出來。
是了,是了。至此,仁端靖皇太后徹徹底底的就從這個世上消失了,那個膚若凝脂、貌若春蟬的女子,再也不見了。
仁端靖皇太后的儀葬,整整持續了三個多月。三個月以後,已經是深秋了。
眷永和初雪已經五個月大了。這會兒,兩個小寶寶眉眼早都已經長開了,初雪依舊漂亮的令人歎爲觀止,她那一雙眼睛,愈發與其父兄肖似。不僅是沈從景見了稀罕得不得了,就是福延看了,也忍不住繃着一張近日來愈發“持重老成”小臉兒,湊近了想要多瞧上一瞧——還真別說,男生女相的小福延現在長得愈發秀氣美貌,與初雪小公主站在一塊兒,竟跟她姐姐似的——沈從景私底下這麼對符長寧說。
當然了,沈從景哪兒敢當着福延的面兒說他長得跟他妹妹一樣啊,敢說這個,福延早就繃着一張包子臉扭頭就走了。福延可一點兒都不怕他皇帝阿爹。
沈從景每看到福延晃着大腦袋不給他面子的時候,總覺得自己是不是對這大兒子寵的太過了,導致現在他在大兒子面前那是威信全無來着。故此後來沈從景一壁反省,一壁對福延愈發嚴苛。但是福延這娃從小兒就聰明,嚴苛又能如何呢?福延愈發讓沈從景挑不出一絲錯處兒,反倒是看着沈從景對着他跳腳的時候,圓咕隆咚的臉上竟還能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給沈從景嚇得不輕。
這邊兒,沈從景反倒是對澤綿越來越溫柔了起來——唔,他陛下發現,澤綿這長相真是好。不女氣,又生的和他娘神似,哎呀,怎麼會越看越喜歡呢?哎呀哎呀給太可愛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