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兒胳膊被人沒頭沒臉的就扯着往外走,孫碧雲也不掙扎了。她覺得眼前好似氤氳着白霧,耳邊又好似有蚊蟲聲音,整個人都飄飄忽忽的,手腳都使不上力氣一般。
周嬤嬤這一巴掌抽下去,見孫碧雲耳朵裡滲出了鮮血,人的眼神都渙散了,身子軟軟的就往下倒,也嚇了一跳。
正逢上出去送楊思秀的娉衣回來,本在殿門口兒聽了班上,見事情塵埃落定了,纔要進去。這會兒見孫碧雲這樣,滿頭滿臉的血,臉色白的紙一樣,看起來很是晦氣。於是娉衣厭惡的躲了一躲,一轉頭兒,看見周嬤嬤有些不知所措,恨鐵不成鋼的說她,“怕什麼?人都給發配重華宮了,與打死了又有什麼區別?帶走,趕緊帶走,別在這兒糟污了皇后娘娘的眼!”
娉衣說的話,基本就代表了皇后的意思了。周嬤嬤一聽這個,哪還管人死活?歡天喜地的“哎”了一聲,就連拖帶拽的給孫碧雲扯走了。
孫碧雲被符長寧處置了,這件事並沒有在後宮之中掀起多麼大的波瀾。一是因着孫碧雲平日裡跋扈慣了,也沒什麼人與她交好。二是因着符長寧手段向來是雷厲風行的狠辣,若想處置個人麼,別說是像孫碧雲這類的本就有錯兒在先,就看看那倒黴催的宜妃宜貴人,因得寵太過風頭太盛都被符長寧惦記上了,連削兩級皇帝也沒說什麼,反倒是事後還送了些東西去鳳鳴宮給皇后壓驚——皇后這麼兇猛,是需要壓驚的嗎?宜貴人才是吧!於是這會兒,大家看孫碧雲被削成這樣,也不算讓人難以接受了。
孫碧雲的沉沒就像是一潭深水之中拋擲下個石子,一點點小漣漪罷了,並沒有很引人注目。除了她爹禮部侍郎——據說禮部侍郎在他女兒被貶入重華宮的時候,就已經上摺子彈劾過皇后了,不過他又不是御史,彈劾的人又是符長寧符皇后,所以他說的話,皇帝會聽嗎?更何況,皇帝將人摺子駁回的理由也很正當。
“你女兒構陷內務府,雖內務府不是什麼
要務,但掌管着闔宮大小事情,也是不可或缺的。金梗荔枝算什麼東西?一年一進貢的水果罷了,也算不上頂珍貴的,這會兒就來因爲這個鬧騰呢?你們家這個,別說是個小小的美人,就是太后宮裡頭分到的荔枝,也不個個兒都是頂好的——再說了朕給太后分到好荔枝,你們誰敢有意見?那是朕的母親!就更別提這不識好歹的美人了。如果人人都像你家閨女似的,稍有不如意就吵嚷宮廷,還敢構陷內務府,這還有體統嗎?有規矩嗎?——再說了皇后罰的怎麼了?給你降一級而已,你看看之前的宜妃宜貴人——呔,不是說這個。朕的意思是,降一級就是意思意思,你要是老實了很快就能升回來的。”
“什麼,你說貶至重華宮?重華宮怎麼了?后妃閉門思過的地方不都是那裡嗎?又沒給你家閨女貶到了冷宮去,讓她閉門思過而已,你着什麼急?你眼裡還又沒有朕這個皇帝?還有沒有建蒙國的皇后娘娘?嗯?”
這會兒皇帝說起這個來,看樣子那也是很不高興呢!
禮部侍郎被皇帝叨叨叨的也噎不敢說話了——對,話都是皇帝這麼說的,聽起來也沒毛病。可總覺得……哪裡不對啊?你貶了我家閨女一級,我家閨女本來也纔不過是個美人,這會兒那不就相當於給貶成最後一級了嗎?你是說讓她閉門思過,可這閉門思過也得有個期限啊?於是禮部侍郎又不死心的問,“臣斗膽問聖上一句,這思過……可得思到個什麼時候?”
皇帝陛下以一種“你真是蠢的無可救藥”的眼神去看禮部侍郎,“自然是她知曉過錯之時。”
這話,說了等於沒說,還是沒個期限的麼。
眼瞧着禮部侍郎還要不死心的觸黴頭,他的老上司禮部尚書不幹了,從後頭很掐了一把這孫侍郎,硬生生給孫侍郎到口的話給掐了回去。
禮部尚書說了點別的,“還將一月,就又至了皇太子殿下生誕之日……”就將這事兒給引開了。
皇帝表示
很滿意。
臨下了朝,孫侍郎那後頭的肉還疼呢。他心裡頭更疼。雖然自己不止一個閨女吧,但這是他嫡女,在家中又是最小,從小兒也是很拔尖兒愛嬌的,很是得這個孫侍郎夫婦的喜歡。這會兒折進了宮裡,他心中說不難受那是假的。
他上官禮部尚書看見了,嘆了一口氣,拍拍人的肩,說他,“別胡想了,孫小郎尚在朝中呢。”
這個孫小郎,說的是孫碧雲的哥哥,現在正在虎賁營歷練,出來了,就是要編進鑾儀衛的。鑾儀衛什麼地方?那是掌管着帝后車駕的,帝后出行,但凡開道兒的都是穿着飛魚服配着繡春刀的鑾儀衛。鑾儀衛可不是那麼好進的,想進去,人必須符合三個條件,一,長得好。二,有家世。三,年輕。
鑾儀衛是皇家的門面,頂頂兒的要求高的,長得中等偏上人都是不要的,尤其現在的皇帝還是沈從景這麼個人間絕色,你挑的人長得難看了,你自己都覺得對不起皇上——還沒皇上生得好,還用得着你給開道兒掙面子?那不是開玩笑的麼!
更何況又說了,這年頭長得好又有家世的少年郎何其之多啊?就是世家子弟,當個鑾儀衛那都是賺美名的活計,誰不願意幹啊?但是孫小郎孫瑜有個好名字,生的也跟名字差不多,一塊兒美玉似的,再加上孫侍郎就這麼一個嫡子,很肯爲他掏錢打點關係的。這纔給人塞進了鑾儀衛的準班底。
老上司說的不錯,難道要爲了一個閨女,就這麼的葬送了兒子的前程嗎?
孫侍郎胸中的那一口鬱氣就像是百毒之首一樣盤亙在胸腔子裡頭,這種明明自己心中是明明白白的,卻又對此無可奈何的感情幾乎讓他老淚縱橫。
“唉。”看着多年來的老下屬都成這樣了,禮部尚書嘆了一口氣,也知道話不用多說,這人該明白的,俱都已經明白了。於是老尚書搖搖頭,揹着手兒就這麼走了。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這話說的啊,是一點兒不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