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族人的性格就是這樣的,喜歡的話就要大大方方的說出來。即便是寶日娜早已經嫁爲人婦二十載,但這也不能阻止她心底對扎西德勒的那一點悸動。
寶日娜請符長寧在桌案邊坐下,這裡座位並沒有主賓間的區別,因此符長寧和寶日娜可謂就是面對面的交談了。
此刻的崇德殿內,除卻嬋衣和卓瑪,其餘的侍從早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陸續離開了殿內,寶日娜的保密工作一向做得很好,她既可以找一個充足的藉口去使不相干的人離開這裡,又不會使她們懷疑這殿裡會發生什麼她們所不能預料的事情。
符長寧眼觀鼻鼻觀心地一小口小口地去吃馬奶茶,她要等寶日娜先開口。
寶日娜自然不負符長寧期望地先說話,“安寧姑娘,我今天請你來,是要同你正式地定下我們的契約關係。”
寶日娜心裡想得很明白,她既然已經道破了符長寧的身份,讓符長寧知道她並不是一個貿然行動的傻子,那麼再接下來的談話中,就該放低自己的姿態,至少讓符長寧不再對自己抱有敵意或者懷疑,這稱呼上的改變,就是第一步。
符長寧小指輕翹,將甌盞穩穩地放在桌案上,她擡眸側視了寶日娜一眼,“我還是想知道,你爲什麼要拋棄崇德殿寧南夫人這個身份,按說在大重後宮裡,除了中宮可敦大妃沒人比你的身份更尊貴,而且寶和看樣子也不得成德的歡心。”
寶日娜知道符長寧是不把她的真心話逼出來是不罷休的,所以她並沒有像上次一般將三大部落的恩怨情仇侃侃而談,而是先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將自己的不得己剖析的淋漓盡致,“如果我說我是單純爲了扎西德勒想要離開這裡,我想你也是不信的。不錯,扎西德勒只是其中一個原因而已,而且他也不可能放棄他在科克加爾勒部落中的地位甘心跟我找個地方隱居起來。我之所以想離開,更大的原因是,我不想再過這種日子了……”
符長寧淡淡地看着寶日娜
,並不打斷她任由她將話說下去,“想必你也聽過克烈汗王時期娜木措大妃跟阿依古麗大妃的事情了,這樣的爭鬥不止出現在那一朝,繼往開來的代代后妃們,都是不能任憑自己的自由意識在宮廷裡生存的。遠的不說,就說老汗王善擅誕育了子女的布達泰大妃、阿伊大妃和額依鍾大妃,她們本性純良,卻因爲部落之間的利益爭奪而互相傾軋,到最後恐怕連她們自己都分不清楚幹下的那些壞事是聽從部落裡父兄的命令還是因爲自己的慾望作崇了……”
寶日娜的這些話,符長寧因爲感同身受過所以更能理解寶日娜的無奈,但是她並不認爲這些原因可以使一個女人有勇氣放棄自己養尊處優的生活,因爲她知道人與人之間只要有交際就必須會有利益往來,寶日娜想象中的那種純粹的友情愛情是隻能出現在話本小說裡完全不能出現的一種情景。
因此符長寧沒有說話,而是微不可聞地,極其細微地,輕輕笑了一下。但是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
“安寧,你知道嗎。”寶日娜控制不住地沉浸在回憶裡,她提到這件往事時閉上了眼睛,身體都有些顫抖,“我曾親眼看見,成德的親生母親,是怎麼被活埋的。”
傳聞的確是事實,成德的母親就是一個世代的阿瓦昂奴僕,幸運的是她身爲附屬王室的阿瓦昂一脈平時並不需要承擔太多太重的活計,不幸的是她因爲生來太過美貌,有一天終於被覬覦已久的善擅汗王拆吃入腹,開始了她人生悲慘的最後十個月。
因爲血統低賤,阿瓦昂奴僕是絕對不可以與高貴的王族中人之間發生關係的,哪怕成德的母親是被善擅汗王所脅迫的,事後也沒人會指責善擅汗王,所有人都會將這個骯髒的罪過施加給成德的母親,讓她千夫所指,再無擡頭之日。
尋常的女子,一旦被汗王看上是會立即被王室迎娶迅速過上上流社會的生活的,可是阿瓦昂不是尋常的女子,是以被汗王喜歡常來自己的房間爲榮的,可是阿瓦昂卻
不會。
寶日娜已經記不清她曾經看過多少次善擅汗王去成德母親的房間裡了。
因爲地位下賤,又或者是她的主人並不好心,成德的母親甚至連一個用於稱呼她的名字都沒有,她白天干着粗重不堪的活計,晚上還要時時提防善擅汗王心血來潮對她的‘臨幸’,這樣的臨幸對於成德母親來說,是意味着第二天再增加一倍的活計的前兆。
或許男人都有天生的賤骨頭,成德母親越是反抗,善擅汗王就越樂此不疲。也許對於善擅汗王來說,只有阿瓦昂女人是可以任由他凌辱而不被部落所責難的避風港,偏偏這個阿瓦昂女人又生的極對他胃口,經歷過一次就再不想放下。
善擅汗王愉悅了,其他女人可就不依了。她們自峙身份高貴遠勝於一個小小的阿瓦昂侍婢,可是汗王整夜整夜的都陪在成德母親身邊,一次兩次可以說是嚐鮮,三次四次就要懷疑是不是阿瓦昂女人施用了什麼蠱惑人心的手段,五次六次七次八次就是可忍孰不可忍了,直到這些女人打算聯手給這個阿瓦昂女人一點教訓的時候,這個阿瓦昂女人,意料中的意外懷孕了。
不要以爲懷孕的阿瓦昂女人就可以得到什麼很好的保障,善擅汗王可不是那種心軟長情的人,一看這個女人懷孕了不能再陪我玩兒了,就乾淨利落地一腳踢開,倒給昔日那些心懷狹隘的高貴妃嬪們可趁之機。
直到那個阿瓦昂女人生下成德後的第二天就被拖出去‘去母留子’的時候,王室的護衛們正在一剷剷地將泥土覆蓋在她身上,寶日娜作爲當時善擅的后妃之一,有幸圍觀了大概是善擅時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壯舉,當天晚上回去就做噩夢了,一做就是十幾年。
寶日娜說到這個地方的時候,很是自嘲地笑一笑,“你知道爲什麼善擅的后妃們就只剩下我一個了麼?那大概是因爲我那時候良心不安向成德暗地裡提供了許多幫助,成德登基後爲了顧念我的恩情才獨獨留下我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