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家裡連大帶小三個男人全都出去了,管雋筠打理完前面的幾件不大不小的家事,預備做好了午飯給男人和兒子們送去,若是暉兒在家裡就讓他給送去,看來這次必須要帶着女兒一起到醫館去了。
“誰呀?”急促的敲門聲有些古怪,管雋筠披了件竹布外袍過來,那天也還是剛出門就聽見敲門聲,不知道這回又是誰。上次是因爲男人忘了一件要緊的東西在家,總不會今兒也是?
平時開門倒不覺得什麼,不過這次就覺得有些古怪。好像是有什麼事兒要發生,少不了多留了一個心眼,並不急着來開門。走到一半就折了回去:“依依,你到後頭去看看。娜桑的爹爹是不是在家,若是在家請他過來一趟。”
依依點頭,又有些不明白:“娘,怎麼了?”
“但願是娘多心。”管雋筠看了眼女兒:“不知道外頭來的是些什麼人,先從後頭走。到醫館去跟你爹說。”把女兒推到了後面院子裡,不許她跟着過來。
“我要跟着娘去看嘛,說不定是哥哥回來了。”諸葛霏摸着辮梢上的頭髮,兩枚鑲嵌着米珠的蝴蝶鈿子熠熠生輝。
“這會兒可不成,你先看看娜桑的爹爹是不是在家。”管雋筠擺手,示意她小聲的說話,從門縫裡看出去,幾個土生土長的南中人站在門外。只是從門縫裡已經很清楚的看到玄色粗葛布的衣襟外繡着一隻展翅高飛的獵鷹,好像是在哪裡見過的圖騰。
“嗯。”或許被母親鄭重其事的樣子嚇到了,諸葛霏忸怩了一下往後院跑去。管雋筠等到看不見女兒的身影。這才拉開門,外面果然站着幾個彪悍冷森的南中漢子,看不出來他們是要做什麼,不過那種神情也知道不是什麼好招惹的人。
“這是諸葛大夫的家?”爲首的人甕聲甕氣。說出來的漢話好像是一塊大石頭砸在地上般生硬,逼視着管雋筠,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
“是。列位是?”管雋筠暗自打量了這些人一番,順了順腰間的鸞帶,不像是孟優王府裡的人,不過看這樣子和神情也知道不是什麼好人,難道是那幾個人,尤其是男人在外頭招惹了什麼不該招惹的事情?
“我們是南中太守的家人,聽說諸葛先生醫術超羣。就連那個只有出氣沒有進氣的孟優都能醫活了,看樣子還真是有了不得的本事。這次想起諸葛先生去給我家大人看看,若是醫好了我家大人必有重謝。”還是爲首的那個黑衣從人,用很濃烈的南中漢話加上一嘴的惡臭,唾沫橫飛。
管雋筠後退半步。整整衣袂:“我官人不在家中,列位若是誠心要請他去給你家大人診病,就該去我家醫館。怎麼到了家裡來,我一個婦道人家從不知道外頭的事情。”
“這是我家大人吩咐的,我不過是奉命行事。”說話的人盯着管雋筠的臉:“我家大人什麼身份,怎麼能跟孟優那麼個活死人一樣,還去醫館請醫。簡直是丟盡了南中人的臉,忘了當初你們中原人是怎麼給他戴了頂綠帽子的,要是重病在身。我家大人也不會請你們漢人看病了。”
“既然是如此,還請你家另請高明。我官人恐怕看不好你家大人的病。”管雋筠強忍着撲鼻而來的噁心臭氣,後退了好幾步:“況且也沒看過你家大人的病,不敢貿然用藥。請吧。”語氣不卑不亢,即使離開中原有段日子,不過要是有人說中原有任何不好。心中都不答應。
“這可由不得你。”黑衣的男人往前走了後幾步,幾乎要把管雋筠逼到牆角。
“由不得她,還能由得誰?”不怒而威的語氣在身後響起,管雋筠大喜過望。驚喜交加看着後面的人:“喲,您怎麼來了?”
“我倒是要看看,由不得你還由着誰?”管安平大步進來,看着那幾個凶神惡煞的大漢:“你家大人?難道就是南中新城太守格菱?”
“是,你是誰。居然敢口出狂言,說出我家大人的名號。”大漢倒退了半步,看着舉止端凝不苟言笑的管安平:“大人的名號也是你叫的。”
“管安平,東安郡王。”管安平立住腳,看着那幾個人:“格菱魚肉百姓已經不是第一遭,從前只有耳聞,今天可是我親眼所見。看來所言非虛,請大夫看病不說好言相求,還要恐嚇一個婦人。有求於人尚且如此,若不是有求於人又當如何?”
“東安郡王?”有些不相信自己聽到的,打量了一下管安平,還算是識相,不過與其說是認識管安平,不如說是認識他絛子上綴着那枚雞血石印章,這東西可不是尋常人能有的玩意兒:“您老人家不在都城呆着,怎麼紆尊降貴到了這個小地方來?”
“你不配問我這話,叫格菱明兒到館驛見我。”管安平肅着臉,臉色好像一塊沉鬱的黑鐵,沒有一點可以商量的餘地。
本來還想要恐嚇管雋筠一番,管安平那張無可商議的臉加上不苟言笑的神情,有點膽怯,更多的卻是管安平的身份。東安郡王,比之於孟優那個光頂着一個郡王頭銜而沒有任何權勢的郡王那可是大了多少倍了。
“是,小人告退。”知道鬥不過管安平,碰了一鼻子灰的人從人灰溜溜帶着人走了。
“大哥,您怎麼來了?”管雋筠如釋重負長吁了一口氣,要是他不來恐怕不會這麼容易就煙消雲散:“我還說讓依依去把她爹從醫館找回來,這要是真的鬧騰起來我可是一個人收拾不了。”
“你還知道收拾不了?”管安平看着比自己小了很多的胞妹,兄妹間相差的年紀太遠了,每逢見面總有隔閡,不過兄妹間的親情已經勝過了一切:“到了南中這麼久,都沒說去都城看看。我跟你大嫂還說呢,這一走就不記得我們了。若是換做昕昀他們,只怕在就去了,可見還是有親有疏。”
“大哥這是冤枉我呢。”管雋筠笑着拉開門:“大哥,快進來坐。過會兒就該回來了,我們這不是一介布衣,可不敢去那麼大的郡王府。小門小戶沒見過世面,去了給您丟人,何必呢。”
“這話真是冤枉人了。”管安平也忍不住笑起來:“你去看看,誰敢說你沒見過世面,你見的世面只怕比世人都大。”揹着手打量着不算大的屋子,雖說先前給她選定這幢小樓的時候,全是他看中的,可是真正到了南中以後,兄妹還真是沒見過:“這屋子住得如何?只怕是比起你們在京城要差得多了,只怕還有些住不慣。”
“挺好的。”管雋筠笑起來:“我倒是覺得比起京城好多了,沒那麼鬧騰。人也單純,到了這兒人心都安靜了。不像在京城的時候,每天天還沒放亮呢,就開始忙活那些不該我們操心的事情。就是這樣子還不能多說,說多了只怕人家不願意聽。”一面說,已經笑得不行。這話要是被人聽見,肯定會說自己在哥哥面前抱怨他了。
“我在南中住了這麼多年,也是覺得這樣子。若是平日的話,恐怕還不覺得,只有到了這時候才知道真是這樣。”說着已經在一旁坐下,管雋筠正好沏了一盞碧螺春過來:“這是我們莊子上送來的新茶,覺得還不賴。到了南中什麼都好,唯獨這個口味到底是換不過來。**說什麼都喝不慣。”
“這茶不賴,前兒鎖昀到我那兒去也是送了不少鮮茶葉,不過不如你們家這個味好。”管安平啜飲着茶:“醫館裡都還好?我怎麼聽說孟優到了這邊,還找妹婿看病來着?”
“大概是他吧,那天我正好在醫館裡頭給他收拾東西,就有人架着人來了。一看上去覺得面善,只是不敢肯定是誰。後來聽說是中了英雄花的毒,想想大概只剩下他了。”管雋筠在一旁坐下:“還在想着是不是會記起當年的事情,若是那樣的話恐怕我們就躲不開了。沒想到一見面還真是嚇了人不淺,怎麼就跟個活死人似的。還好,用了幾次藥已經大有氣色了。”
管安平沒說話,端着茶盞慢慢品着茶。外面傳來踢踢踏踏和急促的腳步聲紛至沓來,顯然就是男人帶着三個孩子回來了。起身過去開門,迎上一張焦急不堪的臉:“怎麼回事,是誰來了?”來不及擦汗,也來不及看看還有什麼人在裡面。一路走來,衣襟上的繫帶都開了。
“大哥來了。”管雋筠沒說前面的話,往後面退了半步:“先時有人來說是新城太守的家丁,要請你去診病。說話有些不規矩,不講禮數。幸虧是大哥來了纔給止住了,沒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兄長?!”諸葛宸聽到這話纔算是安了心,看看後面管安平坐在桌邊安然品茶,南中人不講規矩禮數是早就知道的事情,這次因爲管安平來了纔給止住了。若是管安平沒來的話,會發生什麼事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