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宸從來不知道自己曾經做過如此放浪形骸的事情,自從跟她成婚以後,身邊的女人不曾少過幾個,對她的心卻沒有變過。除了剛開始的那一年中,兩人磕磕碰碰中所發生的一切。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這個女人就不肯放手了。
不止是孩子的娘,也不是好像日後牌位上要寫上她的姓氏,跟在自己後面成爲子孫叩拜的先人。只是她的妻,那天在鄉間的路上聽到人說的話,早晚有一天會是左手摸右手。到了什麼時候纔會是左手摸右手?只有是到了都成了彼此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纔會是左手摸右手的。
“你怎麼後來不說?”諸葛宸笑着喝了口茶,倒是要看看她會說些什麼。
管雋筠莞爾一笑:“我做什麼要說那個,你心裡若是沒有我,我說了也不會有我。你心裡有我的話,我問了豈不是自討無趣?乾脆不說好了,我是佔着這個丞相夫人的位子,別人想要搶我就撒手的話,我有那麼笨啊!若我真是這麼笨,你還會下決心對我好?”
諸葛宸笑着點頭:“這話纔像是我娘子說出來的話,別人說什麼都說不出來。”轉身環住她的腰:“怎麼着,替我想個轍,咱們什麼時候走?”
管雋筠搖頭:“我說了不算,要看今天姜丞相回來說些什麼。不過這話又說回來,他就是說了什麼又算什麼,與我們什麼相干?我們不過是一對村夫村婦,皇宮裡的種種故事跟我們有什麼關係?你看好了那麼多病人。他們要都是惦記着回來找你,指望找到你就長生不老的話,還有那麼多大夫,不是都要回家吃乾飯了?”
諸葛宸笑得嗆了一下:“我想要是姜輝聽到你說的這話。會說不知道咱們倆是誰帶壞了誰,或者咱們家的那三個孩子日後還是讓留在鄉間一樣做村夫村婦好了。”
“真要是這樣,我求之不得。不過看看。也難。”對於兒女的將來,心底有着異樣的擔憂。稚兒跟暉兒兩個,絕對是要繼續走進這個怪圈裡來的。只有依依的將來絕不容許人插手,從當初決心要離開這兒開始,就不許再有人把女兒帶進皇家的圈子。
諸葛宸笑笑:“朝爲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多少讀書人夢寐以求的事情,看看再說吧。還是想着怎麼先離開這兒。這纔是最要緊的。你說的這件事,要是處置不妥,恐怕真的是株連九族的事情。真以爲那個太子太傅是好做的?這恐怕是這世上最難做的事情,真的是做民間最尋常的大夫,也比這個容易得多。怨不得榮立跟我說。這裡不是人呆的地方。”
管雋筠沒多說什麼,看看窗外的月亮已經上了樹梢:“都過了三更了,就算是回來了也不能多說什麼,早點歇着也好。若是明兒有空,只怕你們還能有的談。”
諸葛宸點點頭:“這幾天都沒好好歇歇,都累壞了。看看你的臉色,我先時做的那麼多事情恐怕又要重新拾起來,必須要用心補補。”
“果兒看到我都說,比起在京裡的時候。簡直是變了個人。”給他換掉外面的衣袍:“看看果兒,再看看我,好像我是從另外一個地方跑來的方外之人。要麼就早點換個地方,回咱們自己家去。要麼就是我換成他們的衣裳,這樣我就顯得不是那麼突兀了。”
“回家去,那些衣裳有什麼好。”諸葛宸想了想:“也不是全不好。咱們先時那麼多的好皮筒子是最有用的,你不用縮肩拱背的。手腳能夠暖和起來就行。我也鬧不明白,爲什麼吃了那麼多滋陽補身的東西,還是這樣子。說來說去,總是因爲早先生產的時候,幾乎都是虛不受補。”
“我知道您是大夫,除了去想怎麼醫治皇帝跟他的女人以外,就開始想着怎麼醫治你的女人。這是什麼大事呢?非要這時候來說?”管雋筠拿他沒法子,從不務正業那天開始,以前不知道的那些‘壞毛病’就全都顯露無疑,首先就是把自己一舉一動都給盯着,每天吃飯喝水絕對會是他要考慮的第一件事,就是睡着了看到還有東西沒吃,還是會把自己從睡夢中搖醒,吃完了東西才許繼續睡覺。
“皇帝跟他女人的事情我哪有功夫琢磨,我就是要盯着你看着你,讓你沒有事才行。”試着去握緊她的手,在手心裡摩挲着:“要是你不到這兒來,想想這些時候我該怎麼過?說不準就是呆上兩天回家去了,只是還會擔心會不會有人跟着我回家。”
“行了,別叨叨了。”管雋筠被他打量着有些臉頰發燙:“你不累我都累了,早點歇着好了。”
清晨被窗外的陽光叫醒已經是很久一段日子以來,在家裡說習慣的生活方式。不過今天不同,因爲屋外太過嘈雜,還有人在外面不住嘁嘁喳喳說話。這間臥房是相府花園中最隱秘的地方,也不該是那些人可以涉足的。就連兒女都是教導過的,若是沒有經過父母允准,不許在屋門緊閉的時候,推門進來。
手下意識去摸索身邊的人,空蕩蕩的。一大早到哪兒去了?管雋筠還不想睜開眼睛,就因爲沒有摸索到男人的影子,迫不得已睜開眼睛。男人起身的時候應該是小心翼翼地,幃帳掩飾得好好的,顯然也是希望自己能夠多睡會兒。
事與願違,只好很不情願地繫好衣帶起身。窗戶也是逛得好好的,輕輕推開一扇窗戶,藉着窗戶縫看向外面,男人在外面一如既往打着他的五禽戲,這也是這幾年都會做的事情。難道是在鄉間呆久了,在哪裡都會覺得鬧嚷嚷的?有男人在外面保駕還有什麼不放心?
手邊的兩件衣服應該是諸葛果叫人特意收拾出來的,還是自己當年放在後花園庫房裡的,穿在身上並不覺得突兀,不過習慣了粗布衣衫以後,以前不覺得華貴的衣服都變得華麗異常。
再也不用丫鬟伺候,很熟練用骨簪子束好頭髮,收拾了一切才拉開門。
“吵醒你了?”諸葛宸正好打完最後一遍五禽戲,聽到聲音看到女人穿着以前看慣的青布衣裙,這才知道她的臉色確實好了很多,不過是天天見面,又是尋常的布衣打扮看不出來而已,
“嗯,這兒還真是喧鬧得緊,怎麼以前在這兒的時候沒發現?”管雋筠笑着下了臺階,打量着園子裡的各色花木:“咱們那兩株花兒都還在呢,越發的茂盛了。早先你不是說西府海棠來着,看來還真是應驗了你的話。果兒他們也應該是喜歡的。”
“嗯,先吃早飯好了。”諸葛宸點點頭:“那三個小傢伙非要跟着顥然一起,我們兩個都比不上了。”
“嫡親的表兄弟,從小一處長大,能這樣和睦纔好。”管雋筠笑着打了他一下:“平時在家的時候,怎麼沒見你小心翼翼到這樣子?難道你不擔心不在家的時候,兩個小子被帶壞了或是一絲不到,就磕着碰着了?”
“那怎麼會。”諸葛宸扭過頭看到諸葛果帶着丫鬟進了花園,丫鬟手裡還捧着兩個大大的食盒,顯然是來送早飯的:“我還說今兒一大早說不準要到外頭去吃早飯了。”
“那怎麼成,要是那樣的話我這個做妹妹的太不像話了。”諸葛果抿嘴笑起來:“我早上問了依依,平素你們在家吃的是什麼。兄妹三個說了太多我也記不住,就是記住了也做不出來,嫂嫂傢什麼都有,不像是我們這小門小戶的,要預備那麼多好吃的還真不容易。所以就預備了這幾樣家裡常有的點心和細粥,看看是不是早先的味道。”
“你說話也跟倒了胡桃車子是的,一骨碌一骨碌的,聽得人一愣一愣。”管雋筠笑着拉住她的手:“我們這一來就給你添了多少麻煩,還真是過意不去了。”
“嫂嫂還真是見外。”諸葛果撇嘴:“從前我們到家裡來的時候,哪一次不是嫂嫂前後張羅着,我那時候可以沒說過一句給嫂嫂惹麻煩的話,想想嫂子那時候只怕也不想聽我說這個吧?”
諸葛宸忍不住笑起來:“你這張嘴就是被姜輝教壞了,他本來就是個話口袋子,加上你又是個話口袋子,難怪你們家顥然一張利口,我倒是知道是從何而來了。原來就是從你們這做爹孃的這兒學來的。”
“那哥哥家稚兒和暉兒兩個,懂事又精怪那也是哥哥嫂嫂教得好。”諸葛果揶揄道:“哥哥,我這話沒說錯吧?”
“那是你嫂嫂教得好,我素日都沒工夫在家。要是放任我來教,那可是白教了。”諸葛宸時時處處都把女人推到前面,只要是誇讚的事情絕對應該落在她身上。
管雋筠被他說得忸怩起來,這是如今沒有任何官職在身上才能言笑無忌,如果是以前就是要說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諸葛果卻看得清楚,這一點微末小事就能看出來,哥哥嫂嫂之間絕對是到了相互依靠互爲信任,要不以哥哥的脾氣絕不會在第三個人面前露出來,可是能夠毫無避諱地說出來,除了信任就是絕對依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