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敢吩咐你,你如今是丞相夫人,首屈一指的朝中命婦。何況諸葛宸頭上還頂着個太子太傅的名頭,就算日後皇太子登基,你們也是省不了的榮華富貴。誰不是要看你們的臉色過活?”張薇大不以爲然地神情,顯然是對這件事有太多不滿。
管雋筠沒說話,只是盯着茶盞中沉浮的旗槍,想象着接下來她會再說些什麼話。張薇最近已經悶了很久,皇帝身邊多了太多新進的年輕冒昧的妃嬪。自己又不是有着特權的中宮皇后,能夠在每月的初一到初三見到皇帝,還讓皇帝留宿中宮。自己不過是六宮粉黛中的一人而已,而且是已經沒有了任何吸引力的女人。
落到這般地步,也是因爲眼前這個女人。要是沒有她,皇帝不會把自己弄到宮中,自己就能跟所有民間女子一樣,過着相夫教子的日子。或者因爲姐姐是中宮皇后,做一個不爲衣食擔憂的命婦,那樣的生活纔是值得人憧憬的日子。
“你知道我找你來做什麼?”張薇也不想跟她兜圈子:“你也知道,皇上膝下雖有諸多皇子。不過還是中宮太子跟我的兒子排名最爲靠前,如今皇太子被諸葛宸在上書房教導讀書,學問日益精進皇上很是滿意。我想既然同爲皇子,便不能厚此薄彼。少不得讓我的兒子跟着皇太子一處唸書。你看如何?”
“娘娘所言,臣妾不敢置喙。臣妾只是襄助丞相內事,從不敢多問外間大事。何況是干係到皇子唸書的大事,更是不敢胡亂僭越。”管雋筠欠身答道。這件事早就在意料之中,張薇的心事很多人都是瞭若指掌,就連皇帝也很清楚。
只是皇帝也曾經說過,除了皇太子以外,不打算再要別的皇子到上書房唸書,皇帝畢竟還有他的顧慮。所謂太子太傅。除了教導皇太子以外,其餘諸皇子的唸書成人不過是總教習,餘下皇子自然還會有各自的師傅。
“別人的話他不聽,你的話他不會不聽。爲了別的事兒。我也犯不着撞你的木鐘。只是這件事,干係到皇子的將來。誰說只有我姐姐的兒子能夠承繼地位,我跟她出身一樣,難道就不能給自己還有孩子爭一下?”
管雋筠始終不說話,只是盯着那盞已經涼透的茶和漸漸渾濁的茶湯發愣。這話好熟悉,因爲有人也曾經說過。不只是在給自己爭一個名分,還有自己的孩子。孩子有錯嗎?女人有錯嗎?好像都沒有。只是已經扭轉不過來。
諸葛宸從朝房出來,看到自家府裡的小丫鬟跟一羣嬤嬤們抱着女兒站在朝房外,一干人都是探尋的眼神:“依依?”
“爹!”好不容易見到自己熟悉的人,依依手舞足蹈:“抱抱,抱依依。”
“怎麼在這兒?”從嬤嬤手裡接過女兒:“誰帶小姐來的?”
“回丞相的話,夫人帶着小姐進宮謁見皇后。後來出宮的時候遇到貴妃娘娘,娘娘有事跟夫人商議。夫人囑咐奴婢們帶着小姐到這兒來找到榮大人,請榮大人帶着小姐先回相府或是西府去。夫人等宮裡的事兒了了就回去。”嬤嬤趕緊答道。
“你們回去。”諸葛宸的臉變得異常難看起來:“馬車就在外面。先回去。”
“是。”嬤嬤們從諸葛宸懷中接過依依,不敢耽擱。丞相變了臉可不是好玩的,又不是人人都是夫人。能夠對丞相的火氣置若罔聞的人,也只能是夫人了。
諸葛宸冷凝着臉站在西六宮門外,太陽已經偏西。袖袋裡還籠着幾份要緊的奏本,只是沒有哪件事能夠比得上在建章宮裡盤桓的女人重要。
“這件事只消你一句話就能完事,成與不成你總要給我個回話。”張薇看她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不過是上書房裡除了皇太子以外,再加上一個皇子,這不算是僭越吧?”
“貴妃既是如此說,就到皇上面前請來聖旨或是一道口諭,何必在這兒跟臣妾費此口舌?”被她叨叨了很久。頭都疼了。又是一副不達不目的決不罷休的樣子,要是自己不鬆口恐怕生吞活剝也是做得出來的。
“哼!”冷笑了一聲:“這話你不說倒也罷了,論起來我還真是要多謝你。要不是你,我會今兒呆在這兒?這話你非要我掰扯清楚才安心?”修長的指甲在桌上扣得篤篤作響:“就是因爲你,我纔會一輩子都被困在這兒。難道我不想過會兒平常女人的日子,只是就爲了你我才落到如今這般地步。不過是要你說這幾句話。就這麼難!”
管雋筠深深吸了口氣:“娘娘的吩咐,臣妾實在無法遵旨辦理。若是要皇子如上書房唸書,只消皇上一道口諭,不論是誰都萬無不遵之理。此事於公於私,都不是臣妾能辦的。娘娘恕罪。”
不想舀着一家人的性命當做猴戲來耍:“同是皇子,皇上自有安排。斷乎不會厚此薄彼,娘娘又何必強人所難?至於娘娘所說,是因爲臣妾緣故纔會到了皇宮中,未免太過牽強。臣妾蒲柳之礀,不敢跟娘娘相提並論。娘娘何必妄自菲薄?娘娘若無吩咐,臣妾告退。”行了個禮,便要退出去。
“站住!”張薇起身攔在她面前:“你是說什麼都不答應了?”
“臣妾無法應承,這不是臣妾分內之事。”管雋筠看着她有些扭曲變形的五官:“外朝之事,自有皇上處置。至於上書房的功課和師傅,更是臣妾一介女流不能涉足之處。娘娘明鑑。”
張薇盯着她看了良久:“你是看着我失了寵,不能舀你怎麼着了。又倚仗着日後自家女兒真有正位東宮的位子,對着我就能夠這樣百般頂撞,看來真是人心如鐵。當初那可是百般巴結,如今就是唯恐避之不及了。”
“娘娘這話,臣妾倒是覺得好笑。”管雋筠同樣是整整衣袂起身:“臣妾自忖,從未有過要頂撞娘娘的心思。只是這話娘娘說得叫人寒心,臣妾心裡從來都是舀娘娘與從前一般看待。至於說到巴結不巴結,倚仗不倚仗,就更加是何等的冤枉。臣妾所嫁之人,已經是位極人臣。雖說都是皇上恩典,也要娘娘體恤才行。如今雖身爲太子太傅,也是皇上厚恩,又是百般信任。時刻警醒,若是不能讓皇太子學業精進,豈不是有負皇上?難得娘娘信賴,要把皇子相托。只是請娘娘細想,這種事情焉是臣妾一介女流所能左右的?娘娘若是執意如此,臣妾無言相答。娘娘恕罪,臣妾告退。”
也不顧張薇臉上是不是掛得住,轉身就出了建章宮。門外的季英和大宮女看到管雋筠旁若無人地出來,已經攔在前面不許她出去。
“讓她走。”張薇在宮裡冷森地說道。
管雋筠微微揚起臉,端着大帶出了宮門。張薇喪魂落魄跌坐在榻上,管雋筠說的每一句話都敲打在她心裡,意在提醒她,如果這樣子下去的話,她也不會蘀自己說句話。既然是這樣的話,就不要怪人不留餘地給她了。
諸葛宸終於看到熟悉的身影,穿着一身命婦的朝服從建章宮出來。一臉淡漠而又堅定的神情,很難從她臉上捕捉到在建章宮發生了什麼。夕陽的斜暉映照在她身上,好像是鍍上一層耀眼的金色。
“跟我走。”諸葛宸拽緊她的手,拉扯着就要往皇帝御書房去。如果真的是跟貴妃鬧僵了,不如先去皇帝跟前說清楚。
“做什麼?”管雋筠沒想到第一個看到的人會是他,從心底裡說,張薇所擔心的事情,還有所要達到的目的都是作爲一個母親最正常的反應,都是期望自己的兒子能爭氣。尤其是皇子的唸書更爲要緊,只有皇子爭氣才能日後讓母親安享晚年。尤其是君恩日漸薄弱的時候,能給兒子一個好的將來,顯得更加重要。
只是張薇錯算了一點,皇帝說出來的話纔是最重要的。只有皇帝命令皇子跟皇太子一起唸書,這纔是名正言順的。其餘的人,不論是誰都不行。難道皇帝願意他的皇子不學無術?爲什麼張薇連這一點都想不通?
“到皇上那兒去,把貴妃跟你說的事情一五一十說出來。”諸葛宸看着她:“難道你不知道這件事會有大妨礙?”
“不必。”管雋筠甩脫他的手,唯一不想的就是這個男人再攪和進來。就算是張薇想要把她怎麼樣,最後都不能得逞。可是一旦太子太傅在弄進去,就是意圖奪嫡。這是什麼罪名?輕則丟官去職,重則一家性命不保。未來的太子妃就是正位東宮,都不能是巋然不動。何況是這種口頭上的兩句閒話,誰能說能保全一家?
諸葛宸不想在皇宮裡跟她糾纏不休:“那先回去。”
“去西府。”擺脫他的鉗制,管雋筠進了自己的大轎,方纔要坐下又想起了什麼,轉過身看着他:“你不用跟着,我不想見你。”兩人日趨冷淡之後,管雋筠也沒有說過任何類似的話,這還是第一次。
諸葛宸懶得搭理她這些話,躬身進了大轎:“回西府去。”同樣也是這句話,轎伕們擡着兩頂大轎一前一後出了內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