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自己不知道天高地厚。”諸葛宸沒想到紅線會想的那麼深遠,真正能進相府的女人除了面前這一個還有誰,只是喝杯茶聊聊天就走的人,還能有什麼別的心思?
“這我可就在不知道里頭是個什麼緣故了。”管雋筠繫好鸞絛:“我是在這兒打定了心思不走了,您要是覺得我這樣子不妥當,那就找個妥當人給你帶回去安心。”
諸葛宸斬釘截鐵道:“那不行,你得跟我回去。真真豈有此理。”
“要給我贖身啊?先給人家贖了,多好!”管雋筠推開窗戶,正對着紅線的屋子,紅線一臉幽怨。兩人對上眼睛,紅線一張臉頓時耷拉下來。大有一副搶了她生意的架勢,全是怨毒和忿恨:“瞧瞧,這可是要給我下馬威看了。”
“行了,你鬧夠了沒有?”諸葛宸猛地一拍桌子:“這十分不是,我有七分你也有了三分了。”
“我也有不是,這不是從哪兒來?你到這地方來還有了理了?那好,我們就找個地方評評理,看是誰的不是多!”管雋筠揚起下頜:“您說呢,丞相大人?”
諸葛宸拿她簡直是沒轍,好話說盡未見得有用。拉開門,幾個侍衛站在不遠處。撣撣衣襬出去:“叫那個翠姐過來,我有話跟她說。”
“是。”片刻之後,翠姐一襲紅裙到了屋子裡。管雋筠坐在窗下慢慢搖着團扇,一副看好戲的樣子。諸葛宸臉色鐵青,在桌前喝着茶。
這架勢有點從心眼裡發怵,翠姐也才能第一次真的看清楚這對夫妻。事先不知道也就算了,這一下全知道了,敢情是除了天子以外,這京城裡最出挑的夫婦就在面前。要說不是夫妻也不可能,如此般配的夫妻還真不多見。
“我要給她贖身!”諸葛宸也不說是誰,袖袋裡掏出一錠十兩重的金元寶擱在那兒。
翠姐看看管雋筠,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情:“這位客官可是說得有趣。我們綠緣姑娘頭次接客,怎麼就能贖身?好容易給我了個搖錢樹,難道我眼巴巴看着她走了?”
“那你要怎麼着啊?”對自己女人沒法子那是沒辦法,如果就連翠姐這麼個女人也沒轍的話,簡直就是丟盡了人:“我給你這一錠金子,是緣着這些時候你照顧了她。若不是爲着這個因由,恐怕勾引良家女子陷落風塵,也夠你吃官司了。”
“客官這話說得好,要是客官自己不是生了往外頭走的心思,我還能帶人去您府上把您強拽了來?”翠姐事先就跟管雋筠說好,所以不擔心繼續說下去,諸葛宸會變臉的事情。幾句話也看出來,面前這位丞相大人對嬌妻實在是寵到了天上,比什麼都來得金貴。
“翠姐這話可是說得有理,要是自己不生了外心,還能去家裡拽了來?”管雋筠慢慢磕着玫瑰瓜子:“我這一下已經是橫刀奪愛了,還指不定紅線怎麼怪我呢。可不能再做往人心窩裡捅刀子的事兒了。”
“要不這麼着,你開個價,我帶她走。”諸葛宸懶得搭理她,要是再說下去就要翻臉了。到時候大家臉上都不好看,而且有些事也不能在外頭說。
翠姐大眼睛一轉:“客官實在是要帶綠緣走,我也攔不住。不過您也看到了,外頭那麼多人排隊等着跟綠緣姑娘喝酒談心,我這樣子已經是壞了規矩了。放她走,我可是怎麼跟外頭那些大爺們交待?您要是真有這個心思,一百兩金子我就放她跟你走。”
“行,立刻給你銀票。”諸葛宸在袖袋裡摸索了一回,一百兩金子就是一千兩現銀的數目。這個數目可不小了。
“翠姐,你手裡那沓銀票可不只是一百兩金子了。”管雋筠放下手裡的瓜子,挑着眉頭看向翠姐:“這些時候,這位客官來來回回打賞的數目,你就是再買十個姑娘也綽綽有餘。這會兒獅子大開口,一百兩金子,等會兒監察御史衙門來封了你的大門,我想你要是再要拿錢就不那麼容易了。”
翠姐愣了一下,不是兩口子鬧彆扭嗎?怎麼說到往外頭拿銀子,就什麼都好了?這是唱的哪一齣啊?
諸葛宸想笑,按捺了好久才忍住。這個女人什麼時候都不肯吃虧,但凡是跟銀子錢有了瓜葛的地方,更是生就了七竅玲瓏心。相府雖不缺錢,不過也不會放任自家的錢就這麼往外摟。
管雋筠從窗下過來,朝翠姐伸出手:“若是你要一百兩金子的話,先把你收的那些銀票給我,要不明兒有人跟你要人的話,你就拿出那一百兩金子去堵了那些人的嘴。”
翠姐直愣愣的看着管雋筠,這個丞相夫人也太厲害了。還只是一句閒話,馬上就想出這麼多對策,還要拿回那些銀票。難道旁邊那位丞相就不問問?先時兩口子不是鬧得不可開交,幾乎就要鬧到人盡皆知了。
“那麼多銀票,我還要替你收拾爛攤子。要是你拿回去的話,我就只好叫人去您那兒要人了。”翠姐躊躇着,想出一個不算是辦法的辦法:“你看這樣子若是妥當的話,那就這麼做了。”
管雋筠眉毛一揚:“既然你不拿錢出來,那也行。這幾天扔在你這兒的幾錠金子給我,你是願意要銀子還是那幾錠金元寶,自己看着辦。”要是真把相府的小金錁子留在這兒,就是坐實了夫婦兩人在勾欄裡鬧彆扭的事情,拿走了誰還認識誰?要是再有人說丞相和夫人在這兒,總要有個確鑿證據。這事兒到底是兩口子打擂臺鬧彆扭的事情,傳出去不好聽。
翠姐當然不懂管雋筠的心思,心底權衡了一下。好像是銀票比起那幾錠金元寶,還是銀子多一些。嘆了口氣:“好吧,給你就是。”轉身出去。
諸葛宸再也忍不住,笑得都有些收不住:“你在人家這兒好吃好喝這麼久,難道給人家一點銀子都不行?”
“我有好好的家不住着,到這兒來住,爲什麼?”管雋筠順嘴就丟了過去:“要不是那些小金錁子上頭有家裡的銘文,我犯不着叫人說我鑽進了錢眼裡。”
諸葛宸頓了一下沒說話,當初扔出小金錁子的時候就沒想到這麼多:“我還沒想到這一層。”
“您能想到什麼?”管雋筠看都不看他,轉身到了門口。翠姐正好打起簾子進來,將幾個金錁子還給她:“下次我是不沾惹這些事兒了。”
“翠姐,這些時候真是麻煩你了。”好像是換了個人,管雋筠一臉不好意思:“我也不瞞着你,我倒不是真的稀罕這幾個金元寶。這是一百兩銀子,權當是我在你這兒打攪了這麼久,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從繡花荷包裡拿出兩個五十兩的元寶遞給她:“這應該是夠了,至於那些恩客們,我想你是有法子擺平的。”
翠姐是徹底被她弄糊塗了,一直都看不清這位丞相夫人究竟是怎麼個性子。只是有一點是清楚的,她是全心維護一個人,就是坐在桌邊專心喝茶的男人。恨得再多也是他們夫妻間的事情,兩人鬧得再狠都可以,至於有人想要傷害中傷這個男人,恐怕都是徒勞。
“別這麼說,別這麼說。”翠姐到底還是生意人:“我就當做是做了場夢,原本以爲可以大賺一筆,夢醒了就什麼都沒了。”笑起來還是那個風華絕代的攬月樓翠姐:“你放心,我們家紅線是不敢再招惹人了,要不會有個綠緣來收拾她的。”
“嗯。”管雋筠拿起手邊的墨綠色披風,將自己從頭到腳圍了個嚴嚴實實,加上一道面紗根本就看不出本來面目:“你不走,那就留在這兒好了。”這話顯見是對着那個男人說的。
諸葛宸放下手裡的茶盞:“嗯。”看看外面還有那麼多人,不想叫人看到兩人的舉動,轉過臉看着翠姐:“還有哪條路可以走?”
“後面有條小路。”翠姐指着窗戶邊一道看上去像是櫃門的地方:“這地方原是爲了防身用的,沒想到還真是派上了用場。”
管雋筠頜首一笑,也不看人就從小門出去了。諸葛宸旋即跟了過去,看着兩人的背影。翠姐好像是真的做了一場夢,原來官宦人家也是跟任何人家都一樣的。譬如說這位丞相,不論口口相傳怎樣冷峻無情,可是對於他的夫人,還是束手無策的。
至於這位丞相夫人,就更加叫人覺得與衆不同了。就因爲這份與衆不同,恐怕再有人想要沾上丞相的邊,幾乎是不可能了。
“夫人。”如意端着熱水進來,這已經是第三桶熱水了。從外面回來,裹得嚴嚴實實的夫人在浴桶裡沐浴了好久,不知道是沾染了什麼,就是在不停地洗浴。
“倒進來。”管雋筠身上裹着一件寢衣,從屏風後出來。頭髮溼漉漉的,洗浴了很久以後,臉色被熱水蒸騰得紅透了,上面還沁着汗珠。
“夫人,丞相去接依依小姐回來了。”誰都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不過一看到他們就知道是出了麻煩,回來以後兩口子都沒說過話。
“嗯。”管雋筠擺擺手,就讓如意出去了。再次鑽進了浴桶裡,好像是要讓自己在攬月樓裡沾染到的所有氣息,全都洗得乾乾淨淨。
如意在外搖搖頭,兩口子鬧脾氣最麻煩的就是底下這些人。而且沒人敢要多勸一句,也不知道從何勸解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