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知道?”忽然想到方纔在外面的事情,這算不算是未雨綢繆?
“嬤嬤,仙兒這些日子都在忙什麼?”自己跟外頭反倒不如仙兒跟他們來的稠密,仙兒能說會道,加上自家官職太高,總會給人居高臨下的樣子。不如放手讓仙兒去做,反倒比自己來得快得多。
“哦,仙兒不是在家坐月子的。這次是個女兒,別提多高興了。”一兒一女,仙兒應該心滿意足了。上次也是說,要是再來個兒子,只怕就叫人頭痛了。
“等她滿月了,叫她來見我。”管雋筠點點頭,外面一陣騷動。接着就是急促的腳步聲:“娘,娘。”稚兒跟暉兒兩個人已經是跑跳着過來,暉兒更是一頭鑽到母親懷裡:“娘,您都不來看我們。”
“這不是來了,哪裡捨得不看你們。”給暉兒擦去頭上的汗水,稚兒看着弟弟:“見了娘就撒嬌。”
“要不稚兒也來?”朝兒子招招手,以前這可是比誰都會撒嬌的。稚兒馬上撲到母親懷裡:“娘,我們要到那邊去住。”
“要不這些時候,娘住到這邊來?”諸葛宸晝夜辛苦,還有太子太傅的重任在身。要是再要他兩處奔忙,似乎有點說不過去。
“真的嗎,娘?”兄弟兩個異口同聲,要是娘住到這邊來,爹肯定會說兩人有法子。說不定明天在上書房,就不會爲了訓誡皇太子,把兩人在厲聲訓斥一遍。
“娘什麼時候說過謊話?”拉着兩個兒子在身邊坐下,賴嬤嬤在兩個孩子過來的時候已經退了下去,只留下母子三人在這邊自由自在說話。
“這個好吃,是娘帶過來的。”稚兒咬了一大口果仁餡兒的小點心:“娘,我們在上書房跟皇太子一起唸書,一點意思都沒有。”
“皇太子唸書好嗎?”摸摸小兒子的頭髮,暉兒坐在身邊很乖地吃着酥餅,便給他倒了一盞玫瑰露:“不急,別噎着了。你們在上書房唸書,你爹每日去得多?”
“爹早上去看看,很少在那裡坐着。有時候去教皇太子唸書,要是他貪玩,爹就會說我麼。”稚兒吃完一塊小點心,又拿起一塊茯苓夾餅:“娘,其實不是我們的錯兒。爹不能說皇太子不好,只好說我們。我寫得好好的字兒,還說不如皇太子寫得好。”
“皇太子寫得好,還是你寫得好?”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君臣之分放在那裡,就算是太子太傅都也不能例外,要是換在自己家,估計那個男人說什麼都捨不得沉下臉說兒子不對。再說兩個兒子,尤其是稚兒唸書一定不輸人。
“自然是我寫的好,我寫得都能得了圈兒。”稚兒仰起頭:“娘,爹是不是知道皇太子不如我跟弟弟好,都不能說。要是皇太子不好的話,爹也只能藉着罵我們來提醒皇太子,要他聽話?”
“是。”點點頭,恐怕爲了這件事兩個兒子受了不少委屈:“不止你爹心裡清楚,就是你不也是知道的?只是我們都不能說,你跟暉兒也都不能說。”
“娘,我們不想跟皇太子一起唸書。”暉兒擦擦手,偎依到娘懷裡:“皇太子身邊總是有人跟着,還要人給他磕頭。我跟哥哥不用給他磕頭,看得怪彆扭的。”
“等你爹回來,有空的時候娘跟他說說。”估計不只是自己這個做孃的心疼兒子無緣無故捱罵,就是那個做爹的都不服氣。誰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是最出息的,但是要他真是沉下臉去說皇太子,似乎也不可能。皇帝面上是把兒子交給他,任他處置。可是這天底下,誰敢去指指責皇太子的不是?
“就知道跟娘說了有用。”稚兒攀住孃的脖子,在娘臉上狠狠親了一下:“娘,妹妹在哪兒?”
“在後面屋子裡睡了。”自從兩個兒子唸書以後,想要這樣母子間安安穩穩說話都成了奢望,只要是逮到這種機會誰也不會放棄。
兩個兒子都在身邊嘁嘁喳喳說個不停,好久沒有跟兒子在一起,所以這一下就把好像是淡漠了很多的母子之情又給收了回來,晚飯的時候,因爲是跟母親一起吃飯,兩個小傢伙比平時都是多吃了一碗飯。
依依看到了哥哥們,雖然還不知道是誰,但是相差不大的孩子在一起,玩鬧起來笑個不停,很容易就被乳孃拍哄着睡着了。
“丞相每天都是起更纔回?”打發孩子們去睡覺,還沒看到人回來。管雋筠忍不住問道:“這每日用飯也到了這麼晚?”
“是。”賴嬤嬤將她要的幾卷賬簿送到手邊:“丞相每日都是到了這時候或許更晚些纔回來,有時候還會跟着幾個大人們一同回來。甚至來不及看看兩個小公子用飯,最多到房裡看看公子們是不是睡下,就要忙着自己的事兒了。”
“嗯。”擺擺手讓嬤嬤下去了,對着桌案上搖曳的燭火,看了幾頁賬冊,未免想到自己距離他有些遠,究竟是對還是錯。
這幾年最擔心的事情,無非是兩人若是日日相對,最後不僅做不到相看兩不厭,甚至在一起久了就會生出各種麻煩,從來就知道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的道理。所以即便是再想他,都會刻意製造出一點點距離,不讓他日日看到自己,也讓自己有點想着盼着,見了面就什麼都好。
只是當賴嬤嬤說出他有多麼忙亂,就連每日吃飯都不能安生的時候,心裡的虧欠也是說什麼都彌補不了的。秀兒的事情固然不是他的錯,也沒有因爲這件事就跟他兩人起了爭執,只是希望從那以後,再也不要再有這種叫人難看的事情。只是想這樣子而已,真的能不能做到,看誰呢?或者兩人都應該有所付出,比如說自己。若是還這樣咫尺天涯的住着。彼此遠望着。最後還是自己的不是多。
燭火燒得長了,拿起火叉子剪掉上面的燭花。遠遠聽到三更的鼓響,還沒回來。原來每天都是這樣子在忙亂。真的離遠了,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做什麼,是一件很殘酷的事情。不論是對自己還是對他,都是一樣。
諸葛宸拿着一卷還只看了一半的邸報,微微皺着眉頭推開書房的門。思緒始終都沉浸在方纔跟幾個部院大臣所議定的事情中:“誰?”驚異地看到書案上搖曳的燭火,平時這邊絕對不許人進來。
“回來了?”管雋筠正在給他收拾東西,壘得滿滿的書架上,全是這些時候翻出來的書卷。不知道這個人每天都要忙亂到什麼時候。
“我當是誰呢。”很明顯地舒了口氣,臉上緊繃的線條隨之緩和下來:“什麼時候回來的?都不叫人說一聲。”
“回自己家裡用得着去跟誰說?”燭火下遠遠望去,好像是又瘦了些。總是這樣,只要是沒人看着,就不知道怎麼照顧好他自己:“用過飯了?”
“隨便吃了點。”捏着酸脹的眼角,強打着精神到書案後坐下:“這幾天忙得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賑災修河堤還有很多提不起筷子,又不能不做的事情,真不知道要忙到什麼時候。”
“嗯。”靜靜聽着他抱怨,卻不插一句話。他並不是要什麼人去給他分擔,只是想有人聽聽他說話。這個人有時候跟自己是一樣的,抱怨手裡的事情多,但是放任誰去做都不放心。最後只能是事必躬親,自己累得了不得也是好的。否則別人就是做得再好,都有不夠順心如意的地方。
一旁的食盒裡有剛剛在小廚房做好的雞絲麪,想着也是胡亂吃了點東西當做果腹的:“吃點東西再忙?”
“什麼?”腦子還沒有轉換過來,望着燭火想着那些事情:“哦,吃點也好。”
“唉。”微微嘆了口氣,嘴角掛着一絲苦笑。將食盒裡的碗筷還有熱氣騰騰的湯麪端出來,還有一壺暖酒,兩樣精緻的小菜。沒想到一國宰輔的晚飯只有這些,看來自己這個夫人有時候真是不稱職。
如果真要形容男人吃飯的樣子,絕對稱得上是狼吞虎嚥。這就是胡亂吃了一點的結果,一碗麪吃得乾乾淨淨。要是還有一碗,說不定也能吃完。至於酒菜,最後也是以告罄終了:“你這是餓了多久?”
“晚飯時候吃過。”接過滾燙的手巾把子擦過嘴巴,心滿意足靠在大交椅上:“還是夫人在家好。”
“說得這麼可憐。”心中知道這是真心話,他平素不太講究吃用,只要是對了胃口就好。一旦忙起來,吃飯就是果腹而已:“難怪瘦了,這麼大人都不知道照顧自己。”
“忙,哪有工夫。”反手把她拉到身邊坐下:“預備過來住幾天?”
“嗯,要是你不嫌着我回來鬧騰,就不走了。”看着兩人手指上交相輝映的指環:“依依已經開始認人了,要是不回來的話,說不定以後會不認識爹。到時候你這個做爹的,只怕會說又是我不好好教女兒。弄得女兒也不會叫爹。”絕不會跟他說是自己良心發現,而且越來越舍不掉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