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兒氣得狠狠打了榮立一下:“這種事你知道,都不說?以爲小姐會真的不知道?只是嘴上不說罷了。幾位將軍都相繼辭官,這不是外人,是她親哥哥。能不生疑?”
“我去跟誰說?”榮立看了眼妻子:“夫人不會不知道,這點我信。只是夫人不說,誰還真的去給夫人提起來?丞相也說了,只是等着夫人分娩以後就把這件事原原本本告訴她。”
“你信嗎?”仙兒白了他一眼:“我都還記得從前那個高麗女子的事情,小姐所有事情都悶在心裡。小姐如今跟從前不一樣了,經歷了那麼多不過是盼着丞相跟她就這樣平平安安過一輩子。可是丞相要真是瞞着她的話,我想等到丞相說出來的時候就全都晚了。不如去打破這個悶葫蘆,不爲別人只是爲了小姐自己。以後再想回頭的話,我擔心太晚了。”
“再說吧。”榮立不敢確定,這件事要是諸葛宸知道的話,又說是自己多嘴。仙兒是不怕這些的,在夫人面前還沒有什麼話是她不敢說的。
仙兒看着手邊那個織錦緞面的錦盒,眉頭微微擰了一下:“小姐這些時候忙着叫人挪屋子,我想就是知道了什麼。小姐要是有一天離開丞相的話,就算是隔得不遠也是有少許關聯。我不想小姐跟丞相分開,以前我纔不這麼說。丞相傷小姐傷得太深,可也是愛得太深,兩個人都是這樣。”
“你想怎麼着,就由着你好了。”榮立也聽懂了她的話,兩人之間何嘗不是如此?
仙兒坐着自家的鞍車到了管雋筠口中說的新家,外表還是軒昂壯麗的將軍府,只是進了紅門才發現,這裡已經是氣質大變。自幼再熟悉不過的府第,全是按照管雋筠心中所想,清秀而美麗,一改富麗堂皇的繁縟,簡潔而雋永。
“小姐。”管雋筠隆起的腹部很明顯,坐在庭院中。身邊那株嬌豔的扶桑花開得正豔,一如她細膩嬌豔的臉龐,比起前些時候的嬌弱不堪,好像是變了個人。
“我正說沒人陪着我說話,你就來了。”管雋筠笑起來:“來,跟我說說話。晚上要是沒事兒,就陪着我吃了晚飯再回去。稚兒他們又跟着果兒兩口子到外頭去了,真是沒法子。”
“是。”仙兒指着手裡的錦盒:“這個是聽說小姐胃口短,我想着上次他們做得桑葚果粒兒很不錯,一定對小姐的胃口。就給小姐帶了些來。”
“這些日子好多了,吃的也不少。太醫都說,好得多了。”管雋筠笑笑:“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出什麼亂子了?”
仙兒遲疑了一下,到了管雋筠身邊坐下。很低聲地將榮立說的事情說了一遍,手卻把管雋筠的手攥得緊緊的,只怕她聽見了以後有什麼意外發生。管雋筠微微側着臉看向身邊的扶桑花:“當時管岫筠趁他雙目不視的時候,在他身邊指望瞞天過海。他說他的眼睛瞎了,心沒有瞎。自己枕邊上的人變沒變,我心裡有數。我只是等着,看他什麼時候來跟我說。上次沁兒帶着那個孩子來,是我安排的。”
“小姐”仙兒驚呆了:“您什麼時候就知道了?”
“那些時候貞娘不在我跟前,面上是她跟郭躍犯了忌諱,實則是郭躍跟我說了實話。沒有人會到府裡來討銀子,就算是在我哥哥這裡有事,也沒有去找他的道理,更不會到了相府。這難道不可疑?”管雋筠微笑着端起手邊的紅棗湯抿了一口:“二哥他們不跟我說,我也知道。所以當二哥說要辭官的時候,我只是覺得自己對不起三位兄長。爲了我,他們拋棄了所有的榮華。可是想想,在這兒就這麼住着,做到再大的官兒終無意趣。不如早些離開的好,我是走不掉的。二哥這才答應我,把這個府邸給我。未嘗不是爲了日後家裡的孩子們能夠有個指望?”
“小姐,你就一直這麼忍着?”仙兒知道她是不會隱忍太久的,只是這次小姐沒有透露半個字,反而叫人帶來了沁兒,只是爲了點醒那個以爲自己一直都不知情的男人,或者說除了他自己,別人心裡都是清楚的?
“再等等,我身子不利索。”擦擦嘴角:“我也是讓自己賭一把,看看用這孩子能挽回什麼。若是我的心沒死,就會平安無事生下這孩子。要是心死了,就是這孩子跟我都不會留在他身邊。”
“小姐,千萬別這樣。小姐。”仙兒嚇得跌坐在地上:“您跟丞相經過了這麼多坎坷纔到了一處,不論是誰想要分開你們都不行。不能爲了這點小事,讓從前的一切都白費了。”
“我不想,我也不想走。”管雋筠眸光中滿是留戀:“這麼久了,我不去想不去盤算,只是想要自己跟孩子們都平安無事。你看,我從二哥手裡要來這個家,然後叫人按照我的心思打點這個家,因爲我捨不得。可是太醫說了,這次非同以往。我賭的這一把,籌碼太大了。大到不知道自己將來會如何,只想生個女兒,那個秀兒不是也生了個女兒嗎?”
仙兒貼着她的手,淚水好像斷了線的珠子:“小姐,老天都看見了,他不會忍心讓你走的。你是有孩子有家的人,小姐,你要撐下去。”
管雋筠看着仙兒,笑笑:“傻丫頭,自己都是做孃的人了,還這麼愛哭。我苦心經營的這個家,難道就這樣拱手讓人?你看,管岫筠是我姐姐,我都不會讓給她。何況是別人?”
“小姐。”仙兒擦了一把眼淚,看到那張平淡如菊的臉:“您就不跟丞相說?”
“就差一層紙,留在那兒好了。該說的時候,他會說的。”管雋筠擦擦手:“送來的紅棗蒸糕不錯,帶點回去讓孩子們慢慢吃。”
“好。”仙兒擦乾淨眼淚,給管雋筠飲罄的茶盞裡又倒了一杯紅棗湯:“奴婢只是聽說皇上爲了咱們家裡的事兒,要給老王爺多晉一份功勳,就是這祭祀的三牲都要比皇后家多得多。”
“外頭的事兒,我管不了。”管雋筠笑着擺擺手:“你看看,我們家都是什麼人,最後不還是放手了嗎?有些東西抓得越緊,反而丟得更快。有時候鬆鬆手,卻是牢牢在手裡抓得好好的,誰也搶不走。”
“夫人。”如意帶着小丫頭擡來一副精緻的繡屏:“您瞧,這就是你上次說的,親手繡的那副雙面繡,叫人裱好了。”
“就擱在我屋子裡,有些針腳不夠好,拿出去叫人笑話。”管雋筠看着如意跟小丫頭們遠去的身影:“仙兒,要是以後我不在了,就替我打發了他們。留在這兒,被他看見心裡不好受。那個秀兒,一輩子都不會被他正眼看一眼的,至於那孩子,我想這一生恐怕他最恨的就是這母女兩個。何苦來”
“小姐又說仙兒不愛聽的話了。您就是不在這兒,不還是丞相夫人?除了您,丞相還會要誰?”仙兒不敢去想她說的話,反倒是很見機把話岔開,難得不去計較夫妻之間必不可少的在乎或是不在乎,就因爲太在乎反而會忽略掉所有的一切。
管雋筠笑起來,轉臉諸葛宸站在迴廊處,準備往前走幾步,卻等着人大步過來:“今兒好些了?氣色倒是好多了。”
“嗯,仙兒過來陪着我說話,好多了。”男人穿着家常的衣服,顯然是不預備到這兒再說外面的事情,所以也就不提外面的事情,仙兒笑着福了一福:“丞相。”
“榮立還沒走遠,估計不知道你到這兒來了。”諸葛宸難得地一笑:“我常說我不歸家,你小姐不怪罪也就罷了。榮立不回去,你也不怪罪?”
“小姐都不怪罪,奴婢哪兒敢?”仙兒一語雙關,管雋筠嗔怒地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只是抿嘴一笑:“就屬你話多。”
“小姐惱了。”仙兒笑着往外走,可不想在這兒多做停留。尤其是看到兩個人都心知肚明,卻都是想要瞞着彼此的時候,還有什麼比這樣更叫人難受?
“稚兒跟暉兒都跟着諸葛果走了?”諸葛宸剛一回來就聽到人說,兩個兒子又跟着小姐出去了,家裡只有夫人。
“顥然一來,就都坐不住了。非要跟着姑姑到姑姑家去,說是娘不能多說不能多走,在家呆着沒意思。我想也是擔心被我這麼早逼着唸書,索性要去哪兒就去哪兒好了。”管雋筠想想也是好笑:“從前你是不是也這樣?聽說要念書,想出什麼法子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纔不是,我從前唸書那可是最聽話的。父親根本沒工夫問我念書的事情,又不在家裡。要是不好好唸書,二叔纔不問想不想念書,說着就是一戒尺。寫字的時候,筆都捏不住。”說來湊巧,夫婦兩人都沒有值得回憶的童年,好像都是失去了父母,有的只是孤零零的記憶和少得可憐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