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誰說動了心思,管雋筠已經在城裡住了好些天。甚至還讓人去別院中把兩個兒子順帶諸葛果 母子都一同接回了相府。姜輝抽不開身,乾脆把那所小府邸收拾了出來,一家人都過去住了。
一向靜謐的丞相府因爲母子三人都回來,變得熱鬧得不堪了。夏夜多雨,漆黑的夜空中不是劃過兩道閃電,弄得暉兒都過了二更都不敢一個人睡覺。不止是不要乳孃,就是親孃在牀邊守着都不肯好好睡覺,只好是做孃的陪着一起入睡纔算是安靜了,嘟囔着抓緊了孃的衣襟才睡着了。
放開兒子的手,給他掩好被子,又吩咐乳孃跟丫鬟們好好皺着纔算是出來。要是諸葛宸回來的話,那邊的羊角燈應該要點着了。不過這邊還沒有任何動靜,看來不到三更過後是回不來了。
走在迴廊上,影影綽綽的燈火照耀下,一陣細碎的話語聲傳進耳朵裡。這聲音有些耳熟,只是聽不出來是誰在說話。
貞娘一直都在轉角處等着,看她過來趕緊迎了上去:“夫人,這邊走。”說完打着燈籠跟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往前走。細碎的話語聲不時送進耳朵,越是靠近後花園就聽得越清楚。管雋筠索性停住腳:“是誰在說話?這聲音不像是咱們府裡的。”
“奴婢看看去。”貞娘趕緊答應了,準備要後面的小丫鬟去看個究竟。管雋筠擺手:“不必,我看看去。”止住了人,卻將貞娘手裡的燈籠吹熄了。
沿着水榭到了太湖石累就的假山處,說話的聲音更加清晰。不像是最初的細碎:“奴婢跟姑娘在家裡等了好久,也不見有人過去。說是這邊夫人在家裡,比不得先時那般鬆散。姑娘有些話只能是見了這邊的大人才能說的,上次那個陌生男人到了家裡,虧得是大人去攔住了。且不說把姑娘嚇得夠嗆,就是奴婢們也嚇得夠嗆了。”
“你這麼晚過來,大人還沒回府。若是被夫人發現,這麼些時候做的事兒就全都白費了。”說這話的人,聲音很熟悉。好像是專管着府裡來往迎客的人,那個叫做郭躍的二管家。一向都是賴嬤嬤管着,管雋筠就很少去問這些事情,全是拈不上筷子的小事情,不放手叫人去做,事必躬親誰也受不了。只是方纔說的話,就不是小事情了。不只是拈得上筷子,似乎還是大大要記上一筆的事情。
“去叫他過來。”管雋筠坐在石欄上,分辨不出情緒的聲音叫人有些從心眼裡發怵。似乎是躊躇了一下,貞娘點頭去了。
“夫人。”須臾功夫,貞娘就把郭躍跟那個說話的小丫頭全都提溜了過來,看到管雋筠,郭躍雙腿一軟旋即跪倒在地。小丫頭不明就裡,看到郭躍跪下緊跟着也跪下了。
“什麼時候了,還在假山後頭商量得有來有去,府裡的規矩是什麼,都忘了?”管雋筠讓貞娘重新點燃了燈籠,將那個小丫頭的樣子看清楚。看來辨別聲音的功夫真不是白費的,那天在那個宅院裡,只是瞬間聽到過這個聲音,一下子就記起來了:“這個丫頭是那個院子裡的,我怎麼沒見過?”
“回夫人的話,她是剛從外頭買來的。還來不及回稟夫人知道。”郭躍聲音微微抖動着,似乎在想要怎麼樣才能把她瞞過去。
“是麼,我瞧瞧。”示意貞娘把燈籠對準那個小丫頭的臉,仔細打量了一番:“生得倒也清秀,願意不願意留在我身邊伺候?正好我身邊這兩個都大了,也該放出去了。”
“夫人問你話呢,怎麼不答應了?”貞娘看她傻愣愣的樣子,能留在管雋筠身邊伺候的,絕對不會虧待了。難得她有眼緣看中了,不答應的話還指望着往外推呢?
“奴婢,奴婢有主子伺候。”小丫頭也看了眼坐在上面的管雋筠,這個夫人好眼熟啊。怎麼像是在哪裡見過?尤其是那雙眼睛,透着精明。
“哦,還有主子伺候呢。”管雋筠做作的笑起來,連她自己都知道這種笑容有多假。不過也不願叫人看出來,自己早已認出這個丫頭是誰。還是故作不知來得好,至少這樣子還能問出些真話。諸葛宸跟二哥必定是有大事情瞞着人,而且每件事交織在一起,最後都跟那個叫秀兒的女子有關,不僅僅只是一個二哥看上了江南貌不驚人的尋常女子,這麼的簡單。
“是誰啊,這麼大的架子,弄得都不願到我身邊伺候了。看起來,我還真是吃人的老虎。要不然怎麼會這麼叫人怕呢?”管雋筠輕搖着手裡的團扇:“這麼晚了,一男一女不避嫌疑,就在這假山石後面絮絮叨叨說個不停,有什麼要緊的事兒不能放到明天大白日去說。”
“這個。”郭躍有些結舌,沒敢接話。管雋筠的脾氣相府裡的人都是清楚得很,要是有人敢在她面前弄巧,一旦被知道了。就不是成拙了,那簡直是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相府上下人等都知道,丞相凡是還要聽夫人的話,何況一個小小的奴才。停頓了一下,低着頭不敢繼續說下去。
管雋筠目光微微一掃,落在那個小丫頭身上:“你不是相府的丫頭,說吧打哪兒來的?”
“奴婢,奴婢。”小丫頭沒想到她話鋒轉的這麼快,一下就看穿了。再看旁邊跪着的郭躍,一直都覺得是個不怕事的人,怎麼雙腿都像是有些打顫的樣子,當下自己也有些不敢接話,只是很小心地對上了管雋筠的眼睛。
“秀兒是你主子,不是麼?”管雋筠笑着看了她一眼:“怎麼又跟我這相府扯上關係了。你不說實話也罷,明兒天一亮我就送你到京兆尹府上去,那兒可是再硬的嘴巴都沒有不招的,何況你一個小丫頭。 大晚上跟丞相府的二總管在相府後院唧唧噥噥,這事兒可大可小。不過傳講出去,只怕你一個姑娘家就不好聽了。”
“夫人開恩,奴才真是跟她沒什麼。”郭躍有些慌了神,這件事丞相吩咐過不得傳揚出去,要是夫人真是鐵了心要送到京兆府尹衙門,那就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到時候丞相發了狠,自己也是要把性命送到鬼門關去走一遭的。
“我沒問你,你急什麼?”管雋筠手裡的團扇微微搖動着,下面的豆綠色流蘇帶動着幾粒米珠微微顫動。
“奴才有事要跟夫人回。”郭躍急於撇清自己,真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了。被夫人盯上了,要是再不說實話,丞相未必救得了自己。
“我不想聽你說,就要聽她說。”管雋筠擺手:“你說說,這裡頭是個什麼緣故?”
“是秀兒姑娘命奴婢到這兒來跟這兒的大人回話的,說是手裡的銀子都完了。這裡按月的銀兩還沒送去,要奴婢來問問。若是能順便帶些回去,自然是更好。”小丫頭低聲說道。
“秀兒姑娘做什麼要你到丞相府來要銀子,如何不去驃騎將軍府拿銀子?”管雋筠一副瞭然於心的樣子:“難道驃騎將軍那兒會捨不得幾兩銀子?”
“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只是每月都是郭大爺按月將銀子送到秀兒姑娘那兒,這也是這裡的大人事先說好的事情。驃騎將軍府,奴婢一次也沒去過。”小丫鬟似乎不知內情,說話的時候也不是想一句說一句,連珠炮似地把話全都說完了。
管雋筠扭過頭看着貞娘:“把她帶到那邊的小屋子去,沒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許放她出來。”
“是。”貞娘答應着退了下去。管雋筠這纔看着跪在地上的郭躍:“說吧,我知道你擔心你說的事兒被丞相知道,日後饒不了你。這兒只有我,我自然是不會說是你講出去的。”
“夫人,這件事丞相再三吩咐不許叫夫人知道。”郭躍想了想:“只有驃騎大將軍和丞相知道這件事,就是咱們家的姑老爺姜將軍都不知情。那個秀兒姑娘雖然是出身寒微,但是她身上有個極大的秘密。這是當初奴才跟着丞相一起在江南的時候,榮侍衛救下了她,意外看到她手裡的一副圖畫才知道的。恰好驃騎大將軍也在一處,就跟丞相商量着,要用個什麼法子將她弄到了京城看管起來,免得這幅圖畫泄露出去。後來就想到了讓驃騎大將軍收爲外室的法子,只是最近爲了那邊大將軍跟夫人不諧的事兒。所以按月的銀子,丞相吩咐奴才按時送去。接連幾日下雨,奴才便沒出去。這才遲了。”
“既然是要緊的圖畫,怎麼不讓丞相出面?”管雋筠聽出一絲破綻:“難道丞相不明白,多個人知道就多了一份風險?”
“這話是丞相自己說的,若是丞相出面,後來只怕是夫人心裡不痛快。驃騎大將軍也不想讓您生氣,所以就自己認下了。”
管雋筠臉頰微微有些發燙,難道自己就是這樣子潑了醋的性子?還要鬧得人盡皆知,就連皇后都說自己是容不得人了。這下倒好,哥哥是不想自己生氣,那個男人又是當面就說自己這兒不能容人?只是這個秀兒手裡到底是怎樣的一幅圖畫,叫這兩個人小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