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昕昀展開諸葛宸命人送回的書信,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纔到南中幾日居然就是雙目能視,信上一手明顯是臨過魏碑的字跡看起來賞心悅目。看來是見過妹妹了,要不需要的那極要緊的藥引子怎麼會有?
不過妹妹在南中確實辦成了兩件大事,尤其是孟優毫不猶豫跟西羌開戰,已經是讓西羌兩面受敵。要是換做以前,一定會在此時出手,那樣的話,用妹妹的話說就是不殺他盡絕也要死了一半。
只是目前不能操之過急,因爲還要等着南中元氣大傷的時候,才斜刺裡殺出一隊人馬,那樣豈不是事半功倍。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將這兩個帝國的毒瘤永遠剔除掉。諸葛宸也是這麼個看法,說是所有人等着這一天已經是等待得太久太久了。
管安平從帳外進來,看管昕昀老神在在地看着手裡的東西:“二弟,你在想什麼?這封手書少說也看了大半個時辰了。”
“大哥,坐。”管昕昀趕緊起身讓座:“丞相信上說,他說此時還不能出兵,還要在忍耐些時候。”
“他眼睛好了?”要不是看在妹妹份上,管安平很明顯不想認下這個官高爵顯的妹婿。這一點跟管昕昀一開始對待諸葛宸的態度如出一轍,想想家中的兩個女兒家都有些所託非人。管岫筠也就罷了,不論是嫁給誰最後的都是一樣的結果。
倒是這個小的,還真是叫人看不透她的性子。尤其是在這次這樁大功勞的份上,她所做的事情就是一個鬚眉男子也未必能有如此大智大勇,但是她做到了。或者沒有人知道,南中嫡王妃被廢黜,就是京城相府中的那位也未必知道意味着什麼,管安平自己都不清楚。
唯獨那天管昕昀忽然感嘆了一句,若是孟優不曾廢掉管岫筠的妃位,日後真的出事,管岫筠還有棲身之所,這嫡王妃一旦廢黜,就是下堂妻都不如。換做是別人的話,管昕昀或者會說這姐妹之間何至於此。就是有什麼深仇大恨,也不用做出如此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來。但是細觀自家才知道,若不如此,管岫筠不吃一場大虧,恐怕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陷夠一母所生的孿生姐妹,時刻想着取而代之。且不說這個男人有什麼好,就算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一開始不是你的,只是爲了一個滕妾之數就做出這種人所不齒的事情,實在是該有此報。
何況此人只是一個諸葛宸,每每想到這裡,管安平總會尋思,倘或父母尚在。管雋筠定然不會許嫁此人的。或者這就是親兄弟最大的相同之處,管昕昀跟諸葛宸相處久了,也就默許了此人的重重離經叛道的行爲。或者是在管昕昀的心中,也先跟諸葛宸這樣:看上去頗有些跳蕩不羈的意味,但是管昕昀不敢像他這樣子。所以面上的不屑一顧,在心裡還是讚許的。
但是管安平心中就不是這樣的,從小跟在父親身邊,見慣了中規中矩的軍人樣子。尤其是父親不論到了什麼時候都是不苟言笑,端凝穩重的秉性。所以管安平在耳濡目染下,跟父親一樣的脾氣秉性,在南中多年更是習慣了不將自己所深深隱藏的秘密公諸於衆。
“遇到了筠兒,什麼都好了。”要是換了個跟自己想好的同僚,管昕昀還會接下來打趣兩句。只是面前是不苟言笑的長兄,說的人又是嫡親的妹妹妹婿,底下的話越發不好說了。上次諸葛宸自嘲說是懼內,當時就在想,這話也就是自己這個做內兄的聽見了,換個人還不知道怎麼去說當今丞相跟丞相夫人呢。
管安平擡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管昕昀好像是看到了當初父親某些時候的樣子,只好緘口不語。停了一會兒,好像是想起了什麼。管安平看着他:“晉捷說是,西羌交界的墳冢移到了中原?”
“是,信中也說了。這是筠兒的主意,孟優問筠兒這墳冢中的人是誰。筠兒說是中原的一位女子,埋葬西羌多年。若是兩國交戰,只恐逝者不安。孟優聽了這話,就命人起了墳冢移往中原。我命胡煒暗中迴護,已經將母親的棺木運回家中祖塋,暫安在祖廟中。等我們回去以後,再與爹孃同葬。”
管昕昀起初並不十分願意將這具棺木移往父母合葬的祖塋,畢竟還有一個西羌寵姬的名分在裡頭。管雋筠當時說了一句話,要是沒有她只怕很多事情都不是如今這樣子。而且與父親相遇在先,若不是自己甘心退後一步,誰是誰非又有誰說得清楚?管昕昀細想之下果真是這道理,有些時候就是自己給自己下了一個套兒,鑽進去卻再也出不來。
管安平愣了半晌,面上是管昕昀的長兄。但是看看兄弟姊妹間的命名,自己跟他們是不一樣的。一母所生的四個裡面,最後一個字都是同音,而自己卻用父親義子的名義過了這麼多年,就是在母親親口說出這件事以後,還不肯相信。最後真相大白的時候,已經是父親生母雙雙殞命以後。
如今卻被嫡出的兄弟說出,他們要把頂着一族寵姬名分的生母葬入只能是屬於父親根底母的墳冢,這放在任何一個地方都說不過去的事情,卻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不知奧是不是老天看到母親當年的不易,才讓這一天真的來臨?
“你,你們想好了?”管安平遲疑着問道:“這可不是說笑着玩的事情,葬入祖塋是要面對很多事情的。”
“不過是給母親一個該得的名分,還有大哥大嫂跟晉捷的名字都要上了族譜。”管昕昀很輕鬆地樣子:“只怕大哥嫌這件事來的簡慢,我們做晚輩的爲父親再增添一位婦人,母親身後大哥面上,都只怕不如父親在日來得莊嚴肅穆。怠慢之處,少不得大哥多多擔待。”
管安平沒想到管昕昀說話會如此謙遜,尤其語氣中沒有絲毫讓自己難堪和虛情假意的樣子,這都是說什麼都不會有的。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這些話也是兄妹三人多多商議過的。尤其是管鎖昀一向都不問這些事情,一來管昕昀是嫡長子又是族長,這些事他都有該有的分寸。二來,管鎖昀自由懶散慣了,更不想讓人看出兄弟之間有什麼不和。
但是這次,管鎖昀少見的站在妹妹一邊,幫着說了不少好話。還說當年親孃也確實有愧悔之心,父親也不好太傷親孃的顏面和心,只有委屈這位母親委身於羌王,否則也不會落得個身殞外邦終身不得相見的結局。
弟妹如此,管昕昀也不好多說什麼,乾脆都答應了。棺木回到祖塋的時候,胡煒一路護衛。管鎖昀也從邊關回去親爲安排,這件事管昕昀隻字未提。等到回去了們自然就是真相大白了。
“這件事都依着你們,倒是我該過意不去了。”管安平有些赧然,心中滿是感激。多了一家子的兄弟手足,是不是以後都有了家了?
張蓮望着新出生的女兒笑開了花,百日之喜皇帝賜了好多東西。看來皇帝這個小公主還是上心的,只是一開始想的都是兒子,因爲中宮嫡出的只有一個太子,必須多多生子纔有日後的尊榮。
“啓稟皇后,皇上回宮。”大宮女香兒在皇后面前行過禮:“皇上一臉的高興,說是貴妃主子也有了喜了。”
“哦。”張蓮臉色有些黯然,在自己懷孕生女的這段日子裡面,妹妹可以算是獨承恩寵的。底下那幾個妃嬪還真是比不是她的榮寵,要是過段日子妹妹生了個皇子,恐怕就真是皇恩浩蕩了。
幾次心懷不忿,但是前次母親進宮的時候也勸過自己,好歹都是同母所生的姐妹,你又是皇后之尊,更有皇太子爲靠山。難道還擔心自己的妹妹得了寵就把你這做姐姐的給忘了,不管什麼時候姐妹總是姐妹。
不是不相信妹妹,而是看到那件血淋淋的事實不由人不信,這世上確實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故事。管家姐妹就是一例,如今丞相府中的丞相夫人根本就不是管雋筠,上次居然還用苦肉計,騙自己。說是碧雲寺中的長公主被賊人擄去再無音信,如今看來是真正的丞相夫人才是葬身火海了。
孿生姐妹尚且如此,那麼一母所生又有什麼不可能?何況管岫筠跟妹妹一向走得很近,難道兩人不會事先通風報信?他們爲的只是一個諸葛宸,自己這裡可是一頂金燦燦無限風光的鳳冠,這還是天底下獨一份的國母之尊,妹妹難道不想?
想到這裡就會不寒而慄,擡頭看看皇帝已經掀起珠簾進來:“臣妾給皇上請安。”
“起來吧,哪有這麼多禮數。”皇帝揮手笑道:“這麼些日子,可是養好了不少。看着這手臂就像是荷花池裡剛結好的玉藕一樣,一節一節的。別像是你妹妹似地,瘦得硌手。”說這話的時候,身邊沒有宮女太監。皇帝也就有些肆無忌憚,張蓮跟着笑起來,好像方纔想的那些事都是自己嚇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