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宸一個人坐在離着大帳不遠的一張交椅上,暗自琢磨着一件叫人有些摸不透的事情。以管昕昀的性格,是不會在這兒按兵不動耽擱這麼久的。尤其是京中出了這麼多的事情,他不會不急着回去。當時管岫筠說要隨同一起來軍中的,後來確實莫名害怕。就是擔心管昕昀不會饒過她,不論是誰都知道管昕昀對自己女人的寵愛是超過了所有的一切的。
既然管昕昀知道,就不會安心在這裡呆着。這僅僅只是疑惑之一,還有一條至關重要的事情,隱隱聽說西羌南中不合起來,這就是自己所期待的最佳時機。這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好事,可是千載難逢的。
在朝中看了這麼幾年,就是希望能有一天,兩個蠻夷相互鬧起來,然後一舉殲滅。直搗黃龍,得勝回朝。管昕昀對此事似乎是穩超勝券的,這在兩人第一天商量軍中事務的時候就能聽出來。
即便是看不見,還是可以從聲音裡面聽出他的志得意滿。是誰在幫他?管家人多疑也是知道的,遠的不說。單單是自己的女人都是一樣,還好對自己不算是太多疑。哎,只要是想到她。所有的心思都會不由自主往那邊去,餘下的事情也不用琢磨了。
手指在手杖上慢慢敲擊着,管昕昀能夠相信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而且這個人必然是這次的兩個蠻邦翻臉有關,只是不知道此人是誰。在軍中多待幾日應該就會有下文了,昨晚聽管昕昀的口氣,似乎是有極重要的人到這兒來。
“爹,舅舅的大帳裡有人來了。”稚兒叫囂着跑過來:“還都是南中人,我要去看。”
“你去那兒做什麼?”果然是料得沒錯,這些人就是跟管昕昀有很要緊的關係。想起朝中流傳的那段閒話,總不會是女眷到這兒來了?管昕昀不會這麼糊塗的,他絕不會把自己扔到火爐上去炙烤,做出什麼叫人詬病的事情。
“我要看看南中人長什麼樣子,是不是跟咱們一樣。”稚兒在父親身邊剛坐下,又爬起來:“爹,會不會是紅眉毛綠眼睛?就跟上次在家的時候,那個跟娘一樣的人那樣子,見了誰都是兇得了不得的人一樣?”
“啊?”諸葛宸失笑,這要是被管岫筠聽見恐怕真的是紅眉毛綠眼睛了。只是兒子是怎麼知道她是從南中來的,那個做孃的不止是不喜歡別人提起這件事,就是她自己都不愛提。除非是真的惹惱了,一定會很大的脾氣。
“稚兒見過?”諸葛宸摸摸兒子的頭,緊接着又摸摸兒子的小手:“冷不冷?穿得少了些,手都涼了。”
“稚兒把帽子摘了,好熱。”稚兒搖晃着腦袋,眼睛卻被不遠處的人影吸引住:“爹,我娘,我娘在那邊。”
“什麼?”諸葛宸恍惚了一下,只是懷疑兒子看錯了。這小子別是看花眼了吧,要是女人在這兒的話,管昕昀難道會隻字不提?只是兒子從小就跟他孃親近得很,也絕對不會認錯自己的生母:“在哪兒?”
“往舅舅大帳去了,還跟別人一起。”稚兒圓嘟嘟的小手指着那邊漸漸走遠的身影:“騎馬來的呢爹,你不是說娘在家裡養病的,怎麼也到了舅舅這兒來了?娘怎麼不知道稚兒跟爹都在這邊,都不來看稚兒。”
“乖乖,你去舅舅大帳看看,是不是你母親來了?爹一會兒就來。”諸葛宸必須要理理自己的心緒,策馬而來,顯見離此甚遠。而且還有人跟着一起來,稚兒必然是不認識這人的,兒子的記性特別好,只要他認識的人就一定可以叫出來。
“好,稚兒馬上去。”稚兒一蹦一跳往那邊跑去,諸葛宸摸索着手杖起身,這麼久不見,要是知道自己已經雙目不能視,她會怎樣?真是她的話,一定會知道管岫筠跟自己在一處,甚至會覺得是自己跟管岫筠還有什麼擰不清的關係,到時候只怕又是一樁公案。
爲了這種事兩人已經不知鬧了多少次,那都是子虛烏有的事情。這次似乎是證據確鑿了,她能聽自己的解釋麼?不自覺膽怯了一下,諸葛宸自己都有些不明白,爲什麼會如此瞻前顧後彷徨不前。真的是太過在乎她,纔會顧慮這麼多稚兒好像是跟人躲貓貓一樣往大帳跑,幾個親兵看到稚兒這樣也不敢攔着,誰不知道這是將軍的寶貝外甥,將軍只要是見了這孩子就是滿臉的笑意。而且還是丞相獨子,不論是從哪兒看都是身份貴重之極的樣子。
稚嫩的小手扒開幃帳的一側,大眼睛看着帳中說話的人。那個人明明是娘啊,怎麼要穿男人的衣服呢?要是不小心看的話,一定會認不出來的。
“娘”稚兒一下衝了進去,拽住管雋筠長長的衣袍。這一下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管雋筠驚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娃娃。
二哥不是說父子倆是不會過來的,稚兒還在那邊跟他爹有說有笑的。而且自己馬上就要走,西羌已經得到消息,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了進一步舉動,如果在這裡滯留不前,恐怕剛剛從南中變成啓程的賀錦等人會有危險。
“娘,抱抱。”稚兒可顧不得那麼多,拉扯着衣襬不住搖擺着:“娘,娘。”
管昕昀從管雋筠搖手,只要她不說話就可以說是兒子看錯了。趕緊過來抱起稚兒:“稚兒,這怎麼是你母親,你看看這人是男的。你爹不是說了,娘在京城家裡養病,等好了才能出來。”
“不是,這是娘,稚兒知道。”稚兒擰勁兒上來了:“娘,我要娘抱抱,不要舅舅抱。”
管安平也被這孩子弄了個措手不及,怎麼跟那個小暉兒長得一模一樣,一看就是一母所生的親兄弟。
淚水就這麼輕易被兒子逼了出來,管雋筠毫不猶豫伸出手把兒子抱進懷裡。在小臉上親個不住:“稚兒,孃的乖乖。”
“娘。”好像是受了大委屈一樣,稚兒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娘,你都不理稚兒。爹眼睛看不見了,娘也沒看到。稚兒在姑姑家住了那麼久,娘都不去接稚兒回來。爹說稚兒要做哥哥了,娘要弟弟妹妹不要稚兒了。”
“沒有,娘怎麼會不要你。沒有”跟兒子的小臉貼在一起,淚水好像是潰堤的洪水一樣:“娘怎麼捨得不要你,孃的寶貝。”
“娘”稚兒哭得一抽一抽的:“娘,稚兒就要娘。”
“稚兒,答應娘一件事,你還在舅舅這兒住兩天,等娘辦完事兒就來接你好不好?”管雋筠貼近兒子的小臉,親了又親:“娘不會不回來,兩天之後娘就來接你。”
“不要,稚兒不要。稚兒要爹和娘,娘要是走了,稚兒就沒有娘了。”稚兒本能地敵視着一邊的管安平,這個人從沒見過,怎麼就跟娘在一起。而且娘還穿着男人的衣服:“娘,爲什要穿男人的衣服,娘穿以前的一副纔好看呢。”
一面說一面眨着大眼睛,眼淚就那樣滴下來。看得管雋筠心裡酸酸的,只是把兒子抱緊在懷裡:“乖乖,娘怎麼捨得你。只是娘真的是有事兒,就這一次好不好?”
“不好,稚兒不要娘走。”稚兒用力抱住她的脖子:“娘,你走了就不回來了。稚兒知道,娘一定不回來了。”好像是受了教一樣,管雋筠都開始懷疑是不是那個人背後教了什麼。
只是兒子糊滿了淚水的小臉,看得人心裡發酸。想要丟開說什麼都捨不得:“稚兒,娘要怎麼說你纔會懂呢。”緊貼着稚兒粉嘟嘟的小臉,喃喃自語。
管昕昀走過來:“稚兒,來到舅舅這兒來。舅舅答應你,要是你母親不來,舅舅帶你去找你母親好不好?我們先讓你母親走,明**母親就回來了。”
“壞舅舅,壞舅舅。”稚兒不依地擺手,管雋筠看着兒子,已經是哭得不能自已。管安平深知這一下至關重要,護着管雋筠就要走。離開南中的時候,孟優叫人來傳信,立馬要見管雋筠,要是回去晚了恐怕真的要出事。
“我討厭你,討厭你。不許碰我娘”稚兒在管昕昀懷裡亂踢,忽然看到管安平護着母親讓她出去,狠狠咬了管昕昀一口,趁着他護疼的瞬間溜下地。管昕昀好氣又好笑,這孩子跟誰學的撒嬌耍賴,不知道是誰教的。這做爹孃的,還都不是這樣的脾氣。
稚兒跑到母親面前:“娘,你要去的話帶稚兒一起去。稚兒不給娘惹禍,就是不要離開娘。”緊緊拽住孃的手,管安平蹲下身:“稚兒,你母親明日一定回來。舅舅不騙你。”
“你不是舅舅,稚兒不認識你。”稚兒推開他的手:“你是壞人,不許你碰我娘。”
“好了,稚兒。來到娘這兒來。”管雋筠無聲嘆了口氣,蹲下身抱起兒子:“娘帶你去,不論有什麼我們母子都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