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藥治什麼病?”拿過方子看了一眼,便放下了:“是誰給她擬的方子?”
“我聽太醫說,好像是大小姐剛到南中的時候,依仗着自己是長公主下嫁,南王又是處處縱容着。所以將那些奇珍異寶和南中最名貴精緻的藥材,收羅到了手裡。然後就自己胡亂琢磨,看着什麼跟什麼好,就毫不避諱的吃起來。”綺媗想想也覺得好笑:“太醫說了,這幸虧都是好東西,治不好病也藥不死人。要不就照着大小姐這麼個法子,只怕早就出事了。”
“怎麼又跟不能生養有了關聯?”管雋筠放下手裡的年酒帖子,端詳着可笑至極的藥方子:“裡頭是有什麼東西?”
“這裡頭倒是沒什麼,不過聽大小姐自己說的,南中盛產麝香。每每進貢的麝香都是最上等的,宮裡那些老嬤嬤們常說麝香可以讓女子容顏永固,大小姐又擔心失了王爺寵愛,就把麝香納入到肚臍裡,每日幽香不絕。太醫聽說以後,連連搖頭。”綺媗看她聽入神的樣子:“太醫說,這就是古書上說的息肌丸。奴婢也不懂什麼叫息肌丸,又不敢多問怕太醫生疑。就這麼一知半解的回來了。”
“息肌丸?”管雋筠的臉色變得很不好看,翕動了一下嘴脣沒說話。
“小姐,什麼叫做息肌丸?”仙兒也來了興致,跟綺媗兩個都是成親不久,巴望着早早生兒育女,很多忌諱都不知道,難得遇到這麼好的機會,豈有不問之理。
頓了一下,管雋筠擡頭看着兩人:“息肌丸是書上說的一種秘藥,確實能讓婦人終身容顏永固,不過一旦用了就一輩子做不了母親。”
“啊”兩人相顧失色,看着管雋筠:“這麼大的效用?”
“我是從前聽嬸嬸略微提過兩次,那時候總是纏着嬸嬸說故事。嬸嬸就說,在漢成帝的時候,不是有過趙飛燕和趙合德姐妹兩人同時做了漢成帝的皇后跟妃子,兩人都是花容月貌終身不老。巧的是兩人總不見生兒育女,成帝心焦,便讓太醫診治。太醫用遍了世間各種藥方,始終沒有笑容。後來問過才知道,趙飛燕皇后爲了讓自己容顏不老,聽信了江湖術士的蠱惑,把上等麝香納入肚臍,使得容顏永固。妹妹趙合德跟姐姐一樣,都用了這個息肌丸。最後都不老,卻終身不能誕育子嗣。那時候小呢,嬸嬸說了以後也只當做是頑話,沒想到世上竟然真有這樣的東西。”
“麝香真有這麼厲害啊?”仙兒驚異地叫道:“奴婢怎麼常看着有人把這些送來進貢?若是那位妃嬪娘娘不知其中厲害,豈不是要遺禍多人?”
“麝香自來就是名貴藥材,除了孕婦慎用以外,還沒有什麼地方有避諱。反而很多地方都是少不得麝香的。”管雋筠笑笑,把綺媗拿來的方子看了一遍:“如今她知道了?”
“太醫可是沒敢說。院正自己說的,若是長公主知道,還不定怎麼遷怒於人呢?這件事若是被南王知道,只怕那封廢黜王妃的詔書就真的昭告天下了。到時候還不知道誰去平復呢”綺媗嘆了口氣:“奴婢說句不知禮體上下的話,大小姐這樣子折騰也不知道是爲了什麼?最後反倒自己落了一身的事兒,也沒見誰不如她。”
“不說了。”反手把藥方扔進了博山爐裡,看着一縷青煙直上:“找個時機告訴她好了,總不能是瞞着她一輩子。再說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也不是第一遭了。”
兩個丫頭默然了一下,仙兒擡起頭:“小姐,您說了倒是小事。若是大小姐在皇太后面前承旨的話,只怕又有大風波吧。”
管雋筠擺擺手:“我自有分寸,不用再說了。”
仙兒一向覺得自己是最能夠猜透她想什麼的,可是這一次卻是說什麼都猜不着了。明明是知道管岫筠一旦知道了這件事,就會鬧得天翻地覆。而南王一定會追究這件事,爲什麼還要把這件事公之於衆?難道她還不知道管岫筠是個什麼人,只要是不遂了她的心思,她是什麼都不顧的。憑你是誰,都沒用。
“丞相。”諸葛宸到了小書房門口,如意跟貞娘剛好打起簾子出來:“給丞相請安。”
“夫人在裡面?”諸葛宸立住腳:“都是什麼時候了?”
“是。”兩人爲難地互看了一眼:“奴婢們勸過了,夫人只是不說話。”
諸葛宸拂袖進去,書案後的女人緊皺着眉頭,纖長的手指微微顫抖。不知道是面前的東西有什麼紕漏,惹得她生這麼大氣。
“怎麼了?”諸葛宸來到旁邊,專心致志的女人根本沒覺察到身邊多了個人,手裡的筆一刻不停在寫着什麼。
“鄉下來了信,母親託人把青鸞給赦了回來,如今把青鸞安置在家中。這是犯了朝廷法令的事情,要是被監察御史查到,一個約束家人不嚴,罔顧法紀就夠受了。”管雋筠嘆了口氣:“真真是別過年了。”
“什麼人給她乾的?”諸葛宸不相信,會有人聽從王夫人的擺佈,就算是要討自己的好,妄圖獻情邀功,也不會路遠迢迢去鄉間,到相府來撞金鐘似乎還要有用得多。
管雋筠心裡已經是默定了是誰在搗鬼,不過絕不會從她嘴裡說出那個名字。即便知道這個男人如今對她不再像少年時的那樣癡狂,只是誰又敢說萬無一失?
“我瞧瞧。”諸葛宸從她手裡拿過那封信,草草看完:“我知道是誰弄的,好好的非要往這裡頭插手。怎麼,還真以爲所有的事兒都要聽她的?”
管雋筠默不作聲,諸葛宸解下隨身繫着的印信,草草在薛濤箋上寫了兩行字,便用了印:“榮立,拿着這個回鄉下去一趟,青鸞不論從哪兒來的,都不要再送回去。直接叫人送到關外,永世不得進京。”
“是,屬下遵命。”接過蠟封好的信箋,榮立轉身離開。諸葛宸在她對面坐下,管雋筠不知想到了什麼,盯着那一汪硯池裡的墨汁發呆。
“又在想什麼?”端起管雋筠喝了兩口的梅子茶啜飲了一口,酸澀得叫人皺眉:“越到年下你就越發不得安生,難道這些事情少了你就不能做了?府裡這麼多人,儘管叫人人去辦好了。”
“他們手裡出來這些事,怎麼處?丞相是不是每次都要蓋了印信,要貼身侍衛親去處置?難道相府每日都要爲了這些事鬧得雞犬不寧?”管雋筠轉過臉看着他:“居心叵測的人,比比皆是。丞相與我,兩個人兩個心兩雙眼睛,簡直就是防不勝防。能不能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把這些東西全都了結?”
諸葛宸本來還是輕鬆的神情,瞬時冷了下來:“你知道是誰幹的?”
“還用說嗎?換個人,能有如此權勢?青鸞可是發配的,流放的罪名誰敢輕易赦免?我獨獨想不明白一件事,當初青鸞就因爲壞了我家的名聲,誣陷朝廷重臣才下的大獄。即使管岫筠不承認是我家一門,這項大罪也不能說赦就赦。罔顧朝廷王法,目無法紀。是不是也有重罪?”
“你知道是她,都不說?”放下手裡的茶盞,諸葛宸臉色跟外面的雪天一樣冷肅:“難道夫妻之間,都還信不過?”
“丞相是我夫君,豈有信不過之理。只是替丞相擔心:這般下去,早晚會有不測之禍。”但願是杞人憂天,終於明白爲何南王對她從最初的寵愛到後來的不屑於顧。
“清者自清,皇帝不會昏庸至此。”諸葛宸頓了一下:“小人難防,只有自己小心。”
管雋筠捂着嘴起身到旁邊乾嘔不止,諸葛宸跟着過去,從袖袋裡拿出帕子給她:“好些了?都這樣了還在操心,這些事情撩開手不管成不成?”輕輕給她後背:“我知道你的心思,有些事你知道不由哪一個人說了就算,即便是皇帝知道她做了什麼,宗室裡的事情也不會公諸於衆。我只要你好好的,外面不論是發生了什麼都有我替你擋着。”
好不容易止住嘔吐的女人,擦淨嘴角的穢物。毫無預兆地把臉埋在他胸前,男人愣了一下,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着她的頭髮:“好些了?想怎麼樣都可以,就是別悶在心裡。悶壞了,怎麼好?自己也是好一天壞一天的,還用精神去問這些不着斤兩的小事兒?”
“不是小事,我替你擔心。”鼻息窸窣作響:“我跟她,不是一日兩日的怨忿,這輩子解不了。可是你呢,一旦有事被皇上知道了,就不是顧忌不顧忌了。且不論家國大事一日少不得,這個家沒了你還是家?”
“那你呢?”諸葛宸強行扳起她的臉,眼睛紅紅的,眼角還噙着淚水。有些心疼,給她拭去淚水:“平時甭提多厲害了,怎麼這會兒紅眉毛綠眼睛的,也不怕人笑話。”啄吻着腮邊的淚水,繼而覆上柔軟的脣瓣,梭巡着只屬於他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