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玦……”
時隔萬年,他容顏未改。
萬年前,靈墜花海,他那一番冰冷到骨子裡的話,還回響在她的耳邊“靈墜,魂燈已碎,你我永無再見之期”。
她曾卑微的跪倒在乾坤殿前乞求他的原諒,她也曾到處惹是生非,胡鬧到四處沾花惹草,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他能再見她一面,哪怕他只是因爲她惹事而現身教訓她。
可是,真的如他所說,他不會再見她,他期盼了十萬年的那個人再也回不來了,他怎能原諒她。
她也曾真的以爲,他們永無再見之期。
“凌玦。”她又喚了一聲,輕輕的,生怕驚動了什麼。
她小心翼翼地勾了勾他的手,冰冷的手,幾乎冷地可以寒透人心,確實她最眷戀的。
眼前這個人白衣黑髮,衣和發都微微漂浮,不扎不束,襯着那修長孤寂地身影,神明特有的那中威嚴神聖之中有一股無法言喻的寂寥。
他的肌膚上有隱隱的光澤流轉,眼睛裡閃爍着一千種琉璃的光芒。
像是隔了那些繾綣漫長的時光,他如是道:“靈墜,怎麼了?”
靈墜看了看腳下,不禁驚訝地長大了眼睛,這是——白茫茫的,靈墜花。
漫無邊際的花海,蒼茫一片,像是鋪了一層皚皚的白雪,嬌笑的花兒惹人憐愛,每一朵都流光肆動。
“這裡……十重天?”她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我記得我不是在空桑山嗎?”
凌玦握着她的手,輕輕將她擁在懷裡,“你忘記了?剛剛我在空桑山發現了你,把你帶回來了。”
“靈墜,不要離開我了好不好,陪着我,一直待在十重天。”
他的聲音依然淡淡的,但就像冰雪漸漸被融化一般,慢慢染上溫柔。
她緊緊地依偎在他懷裡,像幼時一般,覺得只要在他身邊,就可以什麼都不用怕,什麼都不用管,他的懷抱很冷,跟他的手一樣,她幼時經常想是不是神靈都是沒有溫度的,可是就算如此,她也願意做那一團火焰,去靠近他,溫暖他。
其實他們本該如此,兩人僅僅相依在十重天,共同度過那孤寂地萬年時光。
她應該在他身邊,跟從前一樣,他陪她長大,在她牙牙學語的時候教她法術,在她胡亂搗蛋之後幫她收尾。
而她,便陪着他俯視天下,他的位置太高,高到所有他曾經愛的,在乎的,都離他而去,唯獨只有她,能陪伴他,爲他紅葉煮酒,月下研磨。
若非不是她妒忌,妒忌他心裡心心念唸的是另一個人,併爲了那個回不來的人尋遍天下找到魂燈爲之結魂,她也不會一氣之下打碎魂燈,令他心傷,令他恨她。
其實,如果當初自己忍讓,學會妥協,不那麼任性,會不會都不一樣,他忘不了那個人又如何,能陪伴在他身邊的只有自己。
“靈墜,我好想你。”凌玦將頭埋在她的發間,嗅着她長髮上淡淡的靈墜花香,如癡如醉。
她微微一笑,看着他的眼睛,那雙曾經高高在上,冰冷而憤恨地不留一絲情意的雙目,此刻微微含情,漆黑的瞳孔裡,都是她的身影。
“凌玦,你不怪我了嗎?”
他反而覺得好笑,“我怪你做什麼?”
“我打碎了魂燈,她……回不來了。”
他拉着她的手,情深款款,令她不由自主沉淪進去。
“回不來便回不來了,這些年我也想通了,既然她回不來,我又何必執着,應該珍惜眼前人。”
心裡,像是有一塊巨石堵着,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感覺到身體一震冰涼,慢慢推開他,退後兩步。
“凌玦。”她笑着,笑得傷心,笑得淒涼,“凌玦,我多希望你真的就是這個樣子,我所眷戀的,眷戀着我,我所愛的,也愛着我。”
“靈墜,我就是這個樣子的。”
他上前一步,有些着急,嘗試去拉她的手,卻被她躲開。
靈墜搖着頭,眼裡逐漸可見淚花,“不!你不是這樣的,不是的!我以爲時隔萬年你真的原諒了我,我終於可以見到你,沒想到……”
“靈墜。”
“你根本不是他,你不是他,他就算放棄整個六界也絕對不會放棄那個人,你根本不知道那個人在他心裡意味着什麼。”
假凌玦一怔,嘆了一聲,“萬一真的有天,他願意低下頭來看看你呢。”
“不會的,我不過是靈墜花的精靈,於他而言不過滄海一粟,而且,你方纔那溫柔的眼神,那種深情,他對我怎麼可能有?我也就在從前看到他一個人對着靈墜花海出神的時候露出過那樣眷戀深情的眼神,我知道,那個時候他一定在懷念那個人。”
假凌玦搖搖頭,惋惜的說道:“希望有天他真的會低下頭來看看你。”
“不祈求,我只求他能夠原諒我。”
“會的。”
周圍的景色隨着花瓣流轉,漸漸羽化成雲霧,眼前這個熟悉而陌生的人,也微笑着,隨着雲霧散開,聽着他最後輕飄飄地兩個字,她亦笑着點點頭。
霧氣騰騰,蒼天大樹環繞四周,像是一個永遠都走不出去的迷宮,一眼望過去根本都看不到頭。
她明白了過來,自己還在空桑山,而方纔的一切,不過是虛無縹緲的幻影。
只是眼角還殘留的眼淚,瑩瑩珠光,心裡那份哀慟卻真實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