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看着簍子裡的一塊板油, 喜不勝喜。“家裡頭可是半點兒油腥都沒有,今兒個晚飯就吃豬油拌飯,好久沒吃米飯了, 可是有想了?”金氏手裡收拾着那塊板油裡的雜物, 想到自己嫁到錢家沒多久, 就被分了家, 自己也是如此坐在院子裡, 收拾着板油的。
一樣的,都是這麼這麼一塊板油,都讓她難以抑制的滿足感。
“三兒, 去叫你們許嬸一家子來吃玩飯,今日可是小年, 咱也吃個好的。”臘月二十四, 是永安縣的小年, 因着宅子也是剛清掃過的,金氏領着孔氏也只是象徵性地撣撣塵。
三兒脆脆地應了, 二銀子聽着風聲,還不等三兒邁出去,就衝去了東廂房。“許嬸,我娘在炸豬油呢,說是咱今日吃頓好的。”
“我可不恰好有這個想法, 今日我還揉了麪粉, 一會兒咱做包子吃。跟你娘說去, 一會兒我就端着麪粉一道兒過來做桌吃的, 咱兩家人也熱鬧熱鬧。”柱子娘今日的興致也很高, 這都臨着過年了,說不得等過完了年, 就能回城裡了。
“噯,嬸,柱子呢?”二銀子自打幫着擡着豬肉回來後,就沒見到過柱子,得了李氏的指點,擡腳就去了柱子的屋子裡,側耳聽了聽動靜,沒聲兒。“柱子,柱子在裡頭嗎?”
悉悉索索,噼裡啪啦。
等了好一會兒,才聽到腳步近了,門“吱嘎”開了一小條縫,二銀子費盡地睜大了雙眼在從門縫裡張望着,越過擋在門前的柱子往裡瞧。“你做啥呢,神神秘秘的?啥時候跟個小娘們似的,開個門就要老半會兒的。”
“無事兒,正在看書,索性就看到翻頁了。”柱子壓根就沒想讓二銀子進門,戒備地跨出門檻,轉身帶上了房門。柱子推了把擋着的二銀子,“讓讓,擋着門口做啥?”
二銀子狐疑地盯着柱子,抱臂不讓,“你這裡頭肯定有貓膩,來來,擡頭看着我,低着頭做啥,咱都是這麼多年的兄弟了,我還能不知道你這點兒小心思?趕緊的,有啥難處啥的,我也好幫你解解困。”二銀子哥倆好地誘哄着,只是柱子固執地抿嘴不說話,擡頭注視着二銀子。
“算了,我娘說晚飯咱兩家一道吃,我這就來瞧瞧你在做啥的。你不想說就算了,我回去了,我跟三兒去村子裡轉轉去。”二銀子擡腳就走,一回頭,柱子正緊緊地跟着,只是仍抿着嘴。二銀子不樂意了,這是憑啥呢!
又走了幾步,就聽到柱子的聲音,“我在看遊記,爹不讓,你也別說出去。”
恍然,二銀子來了個大變臉,一臉“這事兒我懂”的表情,勾着柱子的肩,“有啥大不了的,這事兒我常幹。不過沒瞧出來啊,小書呆子也學壞了——”小書呆子確實學壞了,不走心地哄了一回二銀子。
錢來順也不攔着,只讓三人別走散了,金氏將人送了出去,不放心地囑咐了許久,“別攔了,說不得在莊子上還得住上幾年呢,你說老拘着算是咋回事兒。咱也總要跟村裡頭來往的,讓小孩兒去打探打探也好的。”打前鋒的可都是有出息的,打小有出息的。
“我記得我那會兒年紀小,聽村子裡的老人說,幾十年前也有那麼一場旱災,原本上百戶的大村子,可就只剩下一百人都不足了,那可真是天災,走的走,死的死,賣的賣……你說咱不會吧?我這整日整日地睡不着……”金氏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只得白日裡補個覺。又不敢在小兒面前露了怯,生怕將小兒給嚇着。
錢來順也知這全看老天了,“也不知娘那兒如何了,村口都堵上了,想出去也不容易了。”一直到搬到莊子前,錢來順都沒有再去了錢莊,實在是巷子附近早就亂了套了,有幾個流民索性就在巷子裡搭了個棚子,吃住都在巷子裡。那條巷子淺,搭建的棚子恰是在棺材鋪和香燭鋪的門口,每日進出巷子可就有七八個壯力男子,錢來順更是半步都不敢離了後院,更別說去一趟錢莊了,連個帶信的人也尋不出。
“唉,你想這些也沒啥用,大哥家收的稻子可不少,就是吃上一兩年也足夠了。”金氏勸道。守好了自然是吃喝不愁,只是,這荒年裡,最怕的就是守不住。錢來發在村子裡的名聲可真的不咋地,時常端着老爺的架子,怕是頭一個吃虧的便是他家了吧。這些,金氏自然是不會說出口的,自家都逃難來了莊子上,其他的不是自家能管的。
錢來順自然是知道錢來發有田產,嘆了口氣,罷了。
“唉,這日子咋過呢,這豆腐的價兒可都跟豬肉一樣了,這周家賺的也忒狠了些了。若不是今年祭祖的時候想拿個出手的,求來年風調雨順的,也不捨得花這個錢。”
“可不就是,這也忒貴了些,唉,早知道到里正那兒多買個半斤豬肉,咋說那還是肉呢,要是我會做豆腐,黃豆我家也有啊。”
提着籃子的三個婦人慢步走着,一路上窸窸窣窣的,聲兒並不小,迎面走來的三兒幾人全給聽了個全。三兒幾人還不曾在村子裡過過日子,聽着婦人的話,只覺得新鮮。豎耳傾聽,生怕有漏下的。“大娘,你咋不用黃豆換豆腐呢?”
“我記得你,你就是今早買豬肉的小姑娘,對對對,還有這男娃子,長得可真好。”雷嫂子在圍裙上搓着手,要是能捏上一下就好了,他家的娃兒可是糙得很,北風吹吹,臉上都已經開裂了。這小姑娘的臉上紅撲撲的,手感一定很好。
三兒有些後悔自己的話多,看着雷嫂子搓手的模樣,殷切地盯着自己的臉,趕緊護住,往二銀子身後躲。柱子挺直了腰板,微微測了頭,在二銀子身後看到了三兒。深吸一口氣,不着痕跡地將三兒往自己的身後帶,三兒哪想得了那麼多,有人來牽,自然跟着去了。
直到感覺到自己的棉綴被人攥着了,柱子這才注視着雷嫂子三人。“豆腐不就是黃豆給磨的嗎?說不得周家沒種那麼多的豆子,沒準就能換豆腐呢。”三兒探出腦袋,小雞啄米似地點點頭。
“你說咱腦子咋就不好使兒了,這黃豆原本都是城裡有人來收的,說不得周家也是收的呢,咱趕緊去問問去,若是真收,也算是換了一筆銀子呢。”
“你們可是來尋人玩兒的?再往前頭走走,咱村子裡的小娃兒都在前頭的老槐樹底下玩兒呢。”二銀子笑着謝過,辭了人才往山腳下去。
三兒一直跟在二人身後,這人走了,就開始唸叨開了。“哥,你說剛剛那幾個嫂子說的槐樹底下,該不會都是七八歲的小娃兒吧?咱這真像是不務正業的?咱往近路走,抄近路,抄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