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來發中了舉, 與及第的舉人一道兒,得了永安縣縣令的親自接見。一時間風頭無兩。
至於,錢可鏇仍是在徐家住着。自打三兒兄妹倆回去了後, 季氏就將徐家人都趕了回去, 只留下了徐紹律陪着二老, 就是連徐高升都被拒了。雖是如此, 錢來雅每日都要到城裡買了肉菜送到莊子上去, 每回,錢可鏇必定是跟着一道兒去的。
隔上幾日,錢來雅都能尋到藉口, 在莊子上住上一日。
這一日,照例是如此。
“表哥, 晚飯前我特意煮的綠豆湯, 一早就冰在井裡的, 你嚐嚐可還合口?”錢可鏇盈盈笑着,白皙的雙手捧着托盤, 托盤裡放着一個瓷碗兒。柔弱的腰身彎了下去,將托盤放在書房裡的桌子上。因爲天兒熱,書房裡的大門雖說敞開着,錢可鏇自然熟地不曾在門口頓一頓就邁了進來。“表哥該不會責怪我招呼不打一聲地進來吧?”無人配合,錢可鏇驀地低低地笑了一聲, “那表哥就當我不在吧, 我隨處瞧瞧, 正巧, 這夜裡頭熱, 睡得不大舒坦,可巧了尋本書看看。”
仍是沒有應答。
這麼些日子, 錢可鏇也早已習慣了徐紹律不大搭理自己。
這一看,可不得了。“表哥,你這裡,這書架,書架上怎地大半地都是雜書,雜書啊!”錢可鏇顫抖地雙手,這神情可像是抓着了出了軌的相公似的。那暴然大喝,可是將徐紹律都嚇了一跳,錢可鏇這才發現徐紹律手裡拿着的就是《何氏語林》。
“出去!”徐紹律沉着臉。
“大表哥,你不是就要下場了,怎地還看這種閒書,你知道的,姑母對你可是期待不小。”說着,竟是動手整理起書架的雜書。錢可鏇在還真的是氣着了,就是一貫保持的形象都給顧不上了,唰唰唰地一本本地開始收拾起來了。
“大表哥,今日我就不跟姑母說了,趕緊將書都收拾起來吧!”錢可鏇氣呼呼的。她已經將徐紹律當成了囊中之物了,真真地這是急死了。怒其不爭!
“我說,幹、你屁事!”極冷清的調兒。
哇——錢可鏇淚奔,哭着跑了。
第二日,待得錢來雅來接人,錢可鏇一夜未眠,哭了一晚上了。“姑母,我想回家了。”咬着下脣,可憐兮兮。
自打錢來發中了舉後,錢來雅待錢可鏇更是親熱,嫡親的閨女也只能這般了。“鏇兒,這是咋的了,昨晚上可是沒睡好嗎,可是有蚊蟲跑進了蚊帳裡了?咱今日就回家去。”錢來雅心裡透兒亮的,自家律子對錢可鏇可是半點兒好眼色都沒的,這定然是律子給人氣受了。
錢來發已經是舉人了,可是自家的徐高升卻仍是個秀才,就是三年後下場也不一定能及第,錢可鏇在錢來發家可是向來得寵,若是能結親……
“相公,今日咱家都去大哥家,大哥家擺宴。當初我就跟你說了,讓你一道兒下場,大哥還能瞞着試題不能你說?現在好了,白白地浪費了一個機會,還要等三年,再三年誰曉得又是咋情況了……”錢來雅孃家得勢,自是不將自己借給錢來發的銀子放在心上了,底氣十足。這回去錢莊,可是要將銀子給要回來的,聽說,這幾日錢莊有不少人登門。想來,自家的那些銀子,應該能要的回來的吧?
徐高升點頭應了,雖說之前有鬧得不愉快,但他不是迂腐的人。既然錢來發都已經差人送了信兒來了,徐高升自是讓錢來雅準備了賀禮。
錢來順自然也是得了楊叔送來的口信兒,闔家聚聚,吃頓飯。
“娘,我就不去了,大着肚子也不方便,正好留下來看家,你們去吧。”孔氏的肚子已經有些微微地隆起了,就是隔着襦裙,也能看得出來。許是要做娘了,孔氏愈發柔和,說話兒都是細聲細氣地,生怕吵着肚子裡的娃兒。
劉氏原就打算不讓孔氏去的,這胎兒纔剛剛坐穩,這會兒聽着孔氏自己說,倒是鬆了口氣。“行,剛我還想怎地跟你說呢,等以後生了娃兒了,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孔氏笑嘻嘻地應了。
“嫂子,娘唬你的呢,生了玩兒還得做月子,做完月子還得奶孩子,好不容易大了些了,你跟大哥又該有新的娃兒了……”三兒許是剛剛睡醒,腦子還不大好使,想也不想說這話可不要要被金氏胖揍一頓。
果然,“這話可是你一個小姑娘能說的?”
孔氏只是乍一開始的紅了臉,而後竟跟個沒事兒人似的,“這有了娃兒,臉皮都厚了,可不是新嫁娘了。”不理會金氏的劈頭蓋臉地說教,三兒喃喃自語道,這回,孔氏的臉卻是紅了個透兒。
“行了,三兒纔多大點兒,能知道啥事兒。只是在自家說說,有啥大不了的,這不是跟她大嫂親近才能說出的這話!”今日,錢來順換上了新衣,靛青色的長衫,衣襟和袖口處鑲繡着月白色雲紋滾邊,腰間繫着寶藍色的腰帶。
本能地吹了個口哨,“爹,這要是走在路上,我都不敢認你!”錢來順這件衣衫可是花了金氏的大功夫的,錢來順還是頭一回穿。
“咋地,我就不是你爹了?”錢來順並不大在乎這些身外之物。
“可不就是,爹這一身往身上一套,年輕地我都不敢認您了,這誰會相信您有我這麼大的閨女了,哎喲喂,真是迷死人了。”錢來順被三兒打趣了一番,倒也不大在乎去不去錢莊了,沒之前那般在意。
“要不我換一套去?這被三兒說得,我手都不知往哪兒伸了。”錢來順從不曾穿過那麼好的衣料子,低頭抖着衣衫,猶豫着是不是該去換一件。
二銀子白了一眼三兒,“爹,你聽三兒瞎說,你看看我們,不都跟你穿着一樣的料子的,若是你去換了,可不就不是一家人了?三兒這是和你鬧着玩兒的。”錢來順摸了摸二銀子身上的料子。“哼,早跟你說了,差點兒玩過火了吧?”
三兒吐吐舌頭,攙着錢來順的胳膊往外走,“爹,我跟你說啊,剛剛二哥還瞪我來着……”
大金子走在後頭,吞吞吐吐的。“這是咋地了,還有話要交代你媳婦,還是交代你老孃啊?”金氏故意擺着臉,她倒不是壞婆婆,見不得兒子媳婦關係好。關係好了,多生幾個孫子,可不就是好事兒。
“娘!就是孔氏這幾日吐得厲害——”
“好了,我還能虧得你媳婦?你媳婦想吃啥,我就給弄啥,成不?”金氏推着人往外走,孔氏有些侷促不安地留在原地。不知想到了什麼,抿着嘴,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