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小時候玩耍時吹出來的漂亮泡泡被一陣大風突然刮過,剛剛還是五彩斑斕的漂亮景象,一瞬間便沒有了。
那一瞬間,失落、可惜、甚至還有一些小小的憤怒,可是下一刻,她便能釋懷,因爲那樣的泡泡,即便沒有這一股大風,最終也依然會一點點的碎裂,而後消失不見。
本就不是長久的東西,碎裂,都只是時間的問題。
夙煙最初被刺痛的時間過去,她便問他:“爲什麼?”
旬塵又緩緩的笑了起來,道:“因爲我想破釜沉舟,將你逼得不能再在這裡待下去,然後我就可以將你一起帶走,一直與你在一起。”
他從前,從來不會說出這樣直接不含蓄的話來,可是,他知道,今天再不說,可能真的這下半輩子都沒有機會了。
幸好,夙煙還會問他這個‘爲什麼’,讓他還可以告訴自己,其實夙煙還是真的沒有在恨自己,甚至連她說的怪和怨甚至都沒有達到。
夙煙總是這樣的大度誒……
他說完了話,自己卻緊接着便輕笑出聲,以前,他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這樣愚蠢的事情來,終於到了那時候做了,才知道自己究竟是有多麼的瘋狂、愚蠢,而今,卻只覺得可笑。
旬塵笑了,夙煙便也跟着淺淺的笑了,然而,她的眸子裡,卻還有着淺淺的哀愁、淡淡的難過,和絲絲惋惜。
這樣的一個笑容,成了她這麼多年來,最爲複雜最爲成熟的一個笑容。
深深、深深的烙進了旬塵的腦海之中,絲絲縷縷的存在着,似乎並不鮮明,卻總是忘不了。
夙煙的心中也像是正在被什麼東西不輕不重的拉扯着,說不上疼,卻也讓她舒坦不了。
“誒?夙煙人呢?”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夙煙聽了下意識的就朝着發出聲音的那個方向看去,不自覺的應了一聲:“我在這裡。”
旬塵微微斂了眸子,長長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緒,他道:“你回去吧,我也要早些離開了,否則夜裡會找不到客棧的。”
他的聲音又一次恢復了那種溫溫的樣子,總像是帶着暖暖的感染力似的,夙煙正想開口再說些什麼,陸靖然便已經速度很快的撩了簾子蹦進來:“原來你在這裡啊。”
不知道爲什麼,夙煙竟覺得一時有些尷尬。
可旬塵和陸靖然卻像是什麼事兒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陸靖然才一進來,旬塵便已經跟他打了招呼:“王爺。”
陸靖然先是微微頓了一下,適應了一下馬車之內的光線,而後在能夠看清楚馬車裡面的情況之後,下意識的皺了皺眉:“你這個樣子,應該要有人伺候的。”
他稍稍再看了一會兒,又問:“沒有受什麼內傷吧?”
畢竟是一起生活了許多年的人,而且他又是不久前才知道,總也覺得,他們之間是不可能沒有真感情的,哪怕到了後來爲夙煙的事兒鬧得不愉快,可除此之外,他們卻並不是仇敵,甚至還是朋友。
所以他的那一句話習慣性的就說了出來
,而後也再一次習慣性的問話,說完,他也不覺得後悔。
只是,終究是物是人非,如果是以前的他,定然會直接自己伸手去把脈,大概親自看一看,但是如今,他卻不會了。
有了陸靖然的這兩句話,夙煙總算是放下了心,旬塵卻有些感慨,沉默了一會兒纔回答:“沒有受內傷,身邊也會有人照顧的,多謝王爺關心了。”
陸靖然擺擺手,道:“你總是這樣客氣,以後會交不到朋友,娶了姑娘也不能貼心的,你得改改。”
或許是因爲旬塵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身份的特殊性,便一直與他們客客氣氣的,全然不像墨瑜那樣努力表現,也不像夙煙那樣坦然的依賴,他們是習慣了,可是以後,旬塵必然是不會再有這麼多的時間再去與人慢慢接觸,讓別人慢慢的從他這樣客氣的態度之中去發現他的好,所以,這一點,是真的得改。
旬塵自己也知道,只是此番從陸靖然的嘴裡說出來,便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這一刻,他竟是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半響,他才道了一聲:“是,我知道了。”
稍稍停了一會兒,他又問:“王爺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呢?”
雖然他沒有說的非常明白,但是,陸靖然也知道,他是在問,自己和哥哥是什麼時候知道他是細作的。
陸靖然微微沉吟,道:“我的確是不久前才知道的,也就是你們定下婚期之後。但是哥哥他卻是一早便知道的,至於到底有多早,知道的有多麼清楚,我也不大清楚,他只說,從幾年前便已經知道你總會定時向外傳遞信息。”
旬塵與夙煙聽了,都是驚訝不已,旬塵更是心驚,原來王爺一早便知道!?
那他又爲什麼能一直容忍自己,不直接將自己拿下呢?
不等他問,陸靖然便已經告訴了他這個問題的答案:“哥哥說,你傳遞的信息似乎大都是皇宮官場的,對王府並沒有什麼害處,只是擔心你被別人發現,但後來見你行事縝密,便也沒有說什麼。”
或許,這樣的答案會讓人很容易的誤解爲這是陸黎的縱容,但是,稍稍一細想,便能明白了其中的由頭。
說到底,陸黎還是恨先皇的。
他憎恨先皇毀了他的家,要了他至親的命,但他又無可奈何,也擔不起那個造反的罪名。可若要他去揭發一個自己府中的人去討好先皇,他也是做不到的。
而他憎恨的也只是單純的那一個人,如今新皇繼位,他便不恨了,即便是旬塵沒有鬧出這樣的事情來,他也一樣會想辦法將他剔除,到底是會用什麼樣的辦法,那除了他本人,便沒有人知道了。
旬塵聽罷,先是一愣,而後便微微的釋懷,但是,更多的卻還是震驚。
怪不得,先皇在世的時候,陸黎堅決不入官場,堅決不會爲朝廷賣命,哪怕自己頂個王爺的名頭去做生意也不願意,原來,竟是這樣的。
“你們的話說完了沒有?該走了!”
蘇憶珺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三人相互對視一眼,而
後,旬塵第一個開口:“告辭了。”
夙煙與陸靖然一起默契的點了點頭,回道:“你要保重身體。”
“保重。”
旬塵點頭,夙煙和陸靖然便要退出去,陸靖然先是將夙煙放了下去,自己纔要下車,旬塵卻又問:“王爺你如今這樣告訴我,就不怕我去讓人告知皇上嗎?”
畢竟,窩藏細作,是誰也擔不起的責任。
陸靖然卻笑,一點兒都不在乎的樣子:“一來,皇上本就比我還早知道一些,你說了也沒用;二來,只要皇上不是有意要除掉誰或是被人鬧到了明面上必須收拾,他都不會因爲這樣的事情真的將誰怎麼樣,他是會結合情況考慮事情的人,過去有原因,如今只要忠心耿耿又有用處,他不會因爲無謂的過去而失去如今的一隻手。”
說完,他便要下車,可跳下車之前,他又回頭一笑,道:“而且,我覺得你也不會去這樣做。”
話音剛落,他的人便也已經跳到了地上。
旬塵不會這樣做,不僅僅只是因爲他覺得旬塵不會這樣做,更多的,他是篤定旬塵不會真的想要他們一王府人的命。
尤其是包括了夙煙的王府。
車內的旬塵亦是微笑,這兩位王爺,其實把所有的事情都看得非常通透呢。
夙煙還想着,蘇憶珺還會與他們說些什麼,至少,還是會說一聲再見的,卻不想,蘇憶珺在看到陸靖然的那一刻便黑了整張臉,而後目不斜視的轉身坐進了馬車:“走!”
說走就走,一句話也沒有留下。
夙煙先是一怔,陸靖然卻在那兒切了一聲,夙煙有些奇怪的看向他,許多事情和話語一點一點的串聯起來,組成了一件她不太想去深究卻又不得不去深究的事情。
陸靖然扭頭看她,便被她激光似的能夠穿透身體的目光給嚇了一跳,渾身都覺得不自在。
“咳,接着呢,睿親王特意夜裡跑去試探你,因爲畢竟對於外人來說,睿親王和夙煙的關係誰也說不準,沒想到……”
‘夜裡’、‘試探’!?
“公主那般前衛,竟真的以爲睿親王與夙煙有私,且表現的如同老夫老妻。”
‘前衛’、‘有私’、‘如同老夫老妻’!?
“如果我們沒有把握,且再容你發一發騷便是,我們權當看了活春宮就是,何必拆穿了你,又去求你?”
‘發騷’!‘看了活春宮’!?
夙煙的腦中只想起了這些話語,卻也已經足夠讓她心中一陣氣悶,不假思索的便問出了口:“你與她到底都做過些什麼?”
問出了口,夙煙的小臉便已經有些紅了,可這根本不能阻擋夙煙想要知道這個問題答案的決心!
陸靖然被問的有些莫名其妙,而後突然反應過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不說,還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這一臉紅,夙煙便立時覺得他們之間必定是有什麼的!
下一刻,便已經指着他直接下了結論:“你們肯定已經有什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