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愛是註定要被辜負的
淅淅瀝瀝的小雨一直下個不停,像是織成了一張大網,將整個燈火闌珊的城市籠都罩住,每一個角落都透着一股潮溼的膩味兒,黏糊糊的讓人覺得難受。
道路兩旁,高大的法國梧桐落光了一樹的枯葉,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妲。
張曉認真地開着車,遠遠的,就看到不遠處的路燈下站着一個身影,一個對她來說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又或者說,在這世間她最熟悉的人就是他。
他就那樣安靜地站在路燈下,等着她經過,任由如絲的細雨飄落下來,溼了衣襟,也溼了心情。
的背脊挺得直直的,就好像是一棵開花的樹,站成永恆,沒有悲歡的姿勢,一半在塵土裡安詳,一半在風中飛揚,一半灑落陰涼,一半沐浴着陽光…窀…
路燈光一圈一圈地散開,越發的昏暗,雖然隔着不遠的距離,但是她依舊看不清他的神色,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只覺得他渾身都透着一股悲傷。
張曉緊緊地咬着脣角,握着方向盤的手指也漸漸用力,指關節幾乎泛白。有那麼一瞬間,她的心裡突然生出一種毀滅的感覺來,只要一腳踩下油門,朝着他衝撞過去,他肯定會喪生在她的車輪下,那麼他就永遠屬於她。
猛然一個激靈,臉色瞬間慘白,皮膚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水。張曉被自己心裡這樣惡毒的想法嚇了一大跳,連忙一腳踩下急剎車,幸好繫着安全帶,要不然的話,額頭肯定會狠狠地撞在擋風玻璃上。
她緩緩地擡起頭來,神色有些驚魂不定,眼睛定定地看着離車頭幾步之遙的曾司城。
張曉發現他也一直看着她,一雙比夜還要深邃的眼眸,流露出一股淡淡的憂傷,他就那樣安靜地注視着她,一動也不動,隔着厚厚的擋風玻璃窗,依舊像是要將她看穿一樣。
胸口某處柔軟的地方,突然如撕裂般的疼痛起來,她緊緊地捂着痛處。
站在車外的曾司城猛然一怔,大步朝着她走過去。
他甚至忘記了早上發生的那一幕,他只想將她緊緊地抱着懷裡,永遠都不要鬆開。
“曉曉,你開門!開門……”他用力地敲着車窗,竭嘶底裡地大聲喊着,他生怕她會突然消失在自己面前,第一次在心裡有一種絕望而窒息的感覺。
好一會兒,張曉總算是覺得舒服了一些,伸手打開車門,她朝着他露出一抹極淺的笑容,甚至透着一絲淡淡的疏離,就好像彼此路上遇見的陌生人。
“有事嗎?”她笑着問。
曾司城頓時一噎,苦澀地笑了笑,原本想要將她緊緊抱住的勇氣,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現在的他還有什麼資格跟她在一起?還有什麼資格跟她說,讓她等他三年的時間?
他說:“我就是想看看你,看你過得好不好?”
張曉微微一怔,她很努力地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努力地扯出一抹微笑來,“你現在看過了,我過得很好。”
“曉曉……”曾司城緊緊地擰起眉心,臉色難看得厲害,他好像喝了酒。
離他很近的時候,她能夠聞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酒味兒,又許是被雨水衝散了一些。他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曉曉,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他不知道還該說些什麼,她是那麼驕傲的女孩子,爲了他,她寧願把自己放到很低塵埃裡。
張曉淡漠地睨了他一眼,語氣透着疏離:“曾先生,你沒有什麼地方對不起我,一切都是我自願的,從來都沒有人強迫我過。”
想了想,她忽然笑了,“其實,我還應該感激你,如果沒有你的話,就不會有今天的我,說不定我現在生活得艱難。老曾,如果真要怪的話,那也只能怪我自己太貪心,明知道不可能,卻偏偏想要奢望有一天能夠得到。”
“老曾,你已經爲我做了很多事情,你不欠我的,反而是我對不起你,當初是我一直誘惑你,不自量力地想要一輩子守在你身邊。現在我總算是知道,那只是一個夢,一個永遠都實現不了的夢。”
“老曾,我希望你能過得幸福。”
……
張曉強迫自己放下了一切,連同他們之間的感情,她都毫不猶豫地放下了。
曾司城緊緊地皺眉,看着她單薄的背影漸漸遠去,一步一步,似是踩在他的心間。面對她的冷漠和疏離,他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他給不了她想要的幸福,可是放手,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他想將她牢牢地綁在身邊。
他飛快地朝着那一抹背影跑過去,然後伸開雙手,緊緊地從她身後抱住她,那樣的用力,幾乎要將她揉進他的血肉裡,然後融合在一起,那樣的話,他們就再也不用分開。
張曉站着不動,身子僵僵的,手中的雨傘“啪”地一聲掉在地上,淚水順着臉頰流淌下來,混着冰冷的雨水,有一種刺骨的寒冷。
“曉曉,對不起,別走,好不好?”他將臉貼在她的頸脖,聲音沙啞而沉重。
一字一句,如同重錘,狠狠地砸在她的胸口。
張曉依舊默不作聲,她在害怕,害怕自己一張嘴就會答應下來,也害怕會讓他知道,她在哭……
曾司城用力地將她的身子掰過來,然後狠狠地啃咬她的脣,吮、吸,纏綿,那樣的霸道,那樣的深沉,又帶着一種讓人陷入痛苦的絕望。雨水混着淚水,淌進她的嘴角,有些澀澀的,也有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兒,他咬破了她的脣瓣。
良久,就在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他總算是鬆開了她的脣瓣。
“曉曉,別離開,好不好?”他承認他自私,他不想放她離開,原本他以爲自己可以做到,可是到頭來,他還不如她的決然。
張曉擡起頭,一雙幽深的眼眸安靜地望着他,冰冷的指腹輕輕地撫上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樑……最後停留在他微熱的脣瓣,似是在回味曾經的溫暖。
她微微笑了笑,說道:“老曾,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我也不想看着你爲難。
說完,她轉身離去,沒有任何的留戀。
張曉在心裡對自己說,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未出生寶寶,你一定會過得幸福……
曾司城突然笑了,他沒有再追過去,因爲太瞭解了,所以他不想讓她爲難。
有人說,這世間有些愛註定是用來辜負的,有始無終。可是,我們又心甘情願地浪費掉那些癡纏,就像浪費陽光和空氣一樣,看不見,摸不着,也就過了一生。
張曉一直挺直了背脊,每一步,似乎都走得那麼艱難,原以爲她已經全都放下了,可是,當他緊緊抱着她的那一刻,當他說着她別離開的那一刻,她突然很想答應他。
張曉並不傻,飛蛾撲火的結局她很明白,那不是她想要的……
回到家裡,她立刻鑽進了浴室,在浴盆裡足足泡了半個小時,都快要睡着了,是一陣焦躁的手機鈴聲將她吵醒的。她連忙從浴盆裡站起來,裹上寬大的浴巾,響起自己肚子裡的小寶寶,她一個勁兒地責備自己太馬虎了。
電話是唐越一打過來的,無非就是提醒她早點休息,不要熬夜之類的。因爲張曉告訴過他,她現在懷孕了,至於孩子的父親,她一個字也沒有透露,但是唐越一看得出來,她很愛孩子的父親,他願意以弟弟的身份守在她身邊。
雨,依舊在下,似乎有更大的趨勢。
似是想起什麼,張曉連忙走到窗前,透過朦朧的夜色,那一抹單薄的身影依舊站在路燈下,目光似是望着她的方向。
“老曾,你這又是何必呢?”她倚靠在窗邊,喃喃地說了一句。
然後,她披上一件外套,又拿了一把傘,飛快地離開了家,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
杭城沿江路的一棟歐式別墅。
從今天早上開始,不!確切地說,應該是從昨晚上開始,薛亞彤的心情就格外的好,因爲她知道,曾司城非娶她不可。突然,一陣熟悉的手機鈴聲響起,薛亞彤微微愣了一下,連忙拿起放在牀頭櫃的手機,看着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她不由得笑了起來,迫不及待地按下了接聽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