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昏暗,魔氣縱橫,絲絲縷縷,從地面、從高空、從四面八方徐徐滲透而來,不管不顧的從口鼻、從毛孔,滲入每一個人肌膚、肺腑、四肢百骸之中,腐蝕血肉,吞噬靈元,諸族玄修不得不隨時運轉真元,將魔煞魔氣逼住,以免爲魔氣魔所侵。
寧東辰、寧子赫、寧凝等率部離開赤火山大本營,萬餘精銳戰力情無聲息的行走鬼山魔嶺之間,悄無聲息,彷彿一支幽靈戰陣。
出了赤火山,離開天地防護大陣的作用範圍,魔域就更像末日煉獄,到處都是地火岩漿在噴發,火山灰飄浮在蒼穹之上,將來自茫茫星域的光亮都遮閉住,融入腐蝕人心的魔煞魔氣,彷彿大山一般沉沉壓下來,令人感到呼吸艱難。
大地岩漿有暗紅色火焰爍動,魔煞黑雲又隱隱透出血色煞光,眼睛還能勉強看到遠處的嶙峋魔嶺,只是到處光影扭曲,透漏出災厄及生命枯萎的氣息。
離開赤火山大營天地防護大陣保護之後,以寧東辰、寧子赫、寧凝等四百試煉弟子爲首,與其他六百精銳劍修乘御紫微戰車,處於行進陣列的中心,此外還有萬餘精銳將卒則分乘十兩輛巨大戰車,庇護兩翼,隨時隨刻都結成紫薇神將戰陣,凝匯出兩樽千丈高大的紫薇神將法相,在魔嶺之間御空前行;紫薇神將的神威有實質,攪動魔煞黑雲如滾滾狼煙,沖天而起,也打破了這荒蕪不毛之地的沉寂。
紫微戰陣上的千餘精銳子弟,隱隱形成隨時可以組建紫薇焚天劍陣的陣型,劍陣將結未結,隱而未發,一旦有變,則可馬上形成劍陣應變,而不是直接組建劍陣,以便節省寶貴戰力。魔域之中沒有天地元氣可以借用,也沒有靈氣能煉入體內補充真元法力的消耗,事事時時要依賴丹藥,必須要節省着花才行啊。
陳尋則隱身一側,雖說他在魔域,道源神識要受到魔煞的壓制,但他萬里範圍內的動靜始終在他的掌握之中,隱約間能感覺有一些魔頭的魔識從他們上方掠過,有什麼東西待要蠢蠢欲動,想將這萬餘人的試煉隊伍吞噬掉。
。域之中魔兵魔將數不數勝,在充滿魔煞魔氣的環境下,擁有人族玄修無法匹敵的優勢,幾乎所有參與戮魔試煉的諸多弟子,都會選擇潛藏隱匿形跡,尋到魔族村寨部族進行偷襲,一擊成功就馬上遠遁,以免落入魔族的生重包圍之中。
然而寧東辰、寧子赫他們真正的敵人,並非正從四面八方聚集過來的魔兵魔將,而是那隱藏在幕後的始魔宗,以及魔族隨時派出伏擊他們的強橫殺手。
那些實力堪比人族焚天境中後期仙君的強大敵人,一旦放下臉面做那殺手勾當,其威脅之大實難想象,陳尋都未必有把握及時做出反應。
爲防事起倉促反應不及,他們不得不隨時匯聚兩樽紫薇神將庇護左右,以便在敵人襲殺之際能有所緩衝,紫微戰車上精銳劍修還能來得及結成威力更強的紫薇焚天劍陣。
站在紫薇戰車之上,寧子赫憂心忡忡的看向四周山嶺間隱約可見的幢幛魔影,那些都是蠢蠢欲動、隨時都可能發動突襲的魔族兵將,皺眉道:“我們這般做法,動靜會不會太大了?況且,縱然這些將卒皆爲久經戰陣、意志堅韌的精銳,但長期維持紫薇神將戰陣,這消耗也是太大了,只怕支撐不了多久。”
寧凝俏臉之上全是凝重,也是苦笑:“可我們這樣做卻也沒有辦法。畢竟,在危機四伏的魔域之中,不多加小心,隨時有喪命危險。要是血戰而死,那還死得值得,可要是無聲無息就被偷襲而死,那就太冤枉了。”
寧子赫、寧凝雖然知道他們的父輩與寧東辰等人,都對陳尋尊崇有加,但他們並沒有像寧東辰、金世海那般,親眼見識過陳尋的神通手段,心想陳尋即便有着梵天境仙君的修爲,也難在魔域深處保他們這麼多人都安然無恙。
唯有寧東辰滿臉都是戰意,絲毫都不擔憂,慷慨激昂的說道:“那又如何?我輩人族,面對魔劫,唯有浴血奮戰一途,血戰而死乃是我等宿命。若能在億萬魔族圍攻之下身死,便是死了,那也是值得!”
說着他朗笑一聲,全是豪情壯志:“況且,我等難道就不能殺出一條血路、殺出一條活路嗎?若連信心都沒有,那還來參加什麼戮魔試煉?趁早回家等死的好。”
寧子赫寧凝二人對望一眼,沒有說什麼,似乎與寧東辰之間存有一絲裂痕。
黑衣少女還能清晰的看到外界的一切,臉上只是冷笑。
她被陳尋下了禁制,但能看到陳尋讓她看到的景象,一路枯寂無語,此時忍不住評頭論足道:
“你們這點小伎倆,始魔宗諸使,怎麼會上你的當?你們人族,總是喜歡自作聰明。”
陳尋卻不理她,面上不動聲色,靜靜的等待着什麼。
突然間,此方天地在陳尋的神念感應之中,微微震動了一下,無盡的昏暝虛空深處,有一點虛空驟然打開,有無盡的殺機往下面的魔兵魔將瀰漫過去,這一刻,聚集到外圍的山嶺魔兵魔將頓時沸騰起來,彷彿黑色洪流從崎嶇的山嶺間殺出,往他們這邊席捲過來。
陳尋帶着戲謔的眼神看了眼黑衣少女:“不會上當?那這是什麼?”
“哼!”黑衣少女再哼一聲,將臻首扭向另一個方向,表示自己的不屑。
“吼!”數以百萬的魔兵魔將在嘶吼,震天動地。
“有魔族襲擊,結陣!”寧子赫舉起紫龍戰戟,震聲大吼,提醒左右的將卒注意,就見戰陣匯聚的那兩樽紫薇神將,這時候在半空中揮出巨拳,拳鋒間涌動的神華似烈焰熊熊燒起,無形的能量從拳鋒間衝擊而去,彷彿山崩海嘯撕天裂地而來,形成廣及百餘里的衝擊面,大地驟然間一陷,轟成一座拳形的巨坑,而在巨坑裡還有成千上萬的魔兵魔將打得筋斷骨折,甚至還上百頭魔軀強悍的魔物,真接被碾壓成化作一團團肉餅。
好強的戰力。
五千精銳將卒結陣匯聚的紫微神將,就堪與千古魔頭一戰,是厲害得超乎想象。
可惜從外圍魔嶺間殺出的魔兵魔將,數量實在太多太多,紫微神將三五拳打掉的不過是九牛一毛,況且,真正有威脅的魔族強者,還沒有出現,現在衝上來的都是些嘍羅炮灰,甚至沒有魔帥級的魔族精銳。
看到這一幕,陳尋也知道隱藏在背後的魔族巨頭們,不過是用這些炮灰試探他們的底細。
過去四五十年間,魔族從空間裂隙入侵伏龍山,多番血戰,一樽魔帝、兩樽千古魔頭被人族斬殺陣前,以致億萬魔兵魔將被剿殺乾淨——只可惜紫薇焚天劍陣只發動過一次,還位於十數座紫微神將戰陣的重重庇護之中,魔族根本沒有辦法將紫微焚天劍陣的底細探查清楚,屠魔宗的兩位梵天境上師,也不能勒令大寧部將劍陣的真訣交出去,然而在沒有將紫微焚天劍陣搞清楚之前,魔族強者怎麼敢一擁而上,然而不將紫微焚天劍陣的秘密搞明白,魔族強者以及幕後始魔宗黑衣人,又怎麼可能安心入睡?
眼下大寧部萬餘人族將卒護衛能結成紫微焚天劍陣的千餘劍修,脫離了屠魔宗在赤火山的大本營,進入魔域深處,豈非是它們摸底紫微殿傳承底細的最佳時機?
陳尋相信魔族以及背後的始魔宗會上鉤,那眼下這些魔兵魔將侵襲,就只是開胃菜而已。
寧東辰、寧子赫等人,都靜守在紫薇戰車之上,還沒有摧動紫微戰車,往兩翼突進的意思,只是臉色凝重靜觀魔族的襲擊。
即便陳尋在他們身邊,但這種直面無數魔兵魔將,脫離後言、側翼孤立無援,只能孤軍奮戰的血戰,他們還是第一次面對。
“誅魔!誅魔!誅魔!”
萬餘將卒攜伏龍山大捷之威,戰意澎湃,又有紫微焚天劍陣能夠依仗,此時都高呼酣戰,將紫薇神將戰陣的力量淋漓盡致的發揮出來,魔兵魔將甚至無法入侵到戰陣外圍萬丈之內,而萬餘將誰會結成兩座戰陣,摧動紫微神將往兩翼魔嶺進逼,逼迫魔族陣線不斷崩退。
這一進一退之下,人族的戰鬥成果更是輝煌。
不僅如此,紫微神將在往兩翼推進的同時,還不斷有人殺出去,用儲物法寶將那些魔兵魔將的殘骸收起。
雖說獵殺魔帥級以上的魔物才計入功績,但一些小魔將、天妖魔將的骸骨,猶是不錯的煉器材料;戰鬥打掃戰場兩不誤,進行得好整以睱、有條不紊,纔是戰力強悍的體現。
而在數百里外,還有一隊數十人規模的人族玄修潛伏在一座絕嶺的山洞裡,正悄無聲息的關注着絕嶺前的血戰。
這支不足百人的隊伍,人數雖然極少,但裝備極其精良,每人身上所穿至少都是天階絕品級的靈甲——在伏龍山大捷之前,大寧部都未必能湊出一百件天階絕品級的戰甲來,他們想不引起陳尋的注意也不行。
然而除了陳尋之外,神魂修爲實際已經有涅槃第五境的寧東辰,都察覺不到他們潛伏在數百里外,顯然他們是有藏蹤匿形的道器法寶遮掩蹤跡。
爲首的青年,大約有天人境巔峰的修爲境界,丰神俊朗,此時目射寒意刺骨的冷芒,只是冷笑:“都說是伏龍山御魔血戰,大寧部族出了多少驚豔絕倫之人,如今看來,不過都是狂妄自大之徒而已!孤軍深處,還如此不加掩飾,當真以爲他們有逆天之能嗎?紫微殿的上古遺寶竟然落在他們手裡,真是可惜了!”
這青年玄脩名爲諸宸,卻非伏龍山諸族之人,乃是距離伏龍山大約兩千萬里之外、一個名爲補天部部族的少族主。
補天部號稱“隻手可補天裂”,十數萬年前,曾一度組建帝國,要比伏龍山大捷後的大寧諸部還要輝煌十數倍,甚至一度能與早年的屠魔宗分庭抗禮,但跟絕大多數中興部族一樣,一次規模空前的魔劫很快就在他們部族統轄的核心區域爆發,猝不及防下,補天部幾乎所有的精銳戰力都灰飛煙滅,只有殘部僥倖逃脫。
這些殘部逃脫之後,仍不忘之前輝煌,數十萬年仍然以補天部之名立足,也一直念念不忘恢復舊日的榮光。
諸宸身爲補天部的少族主,自視甚高,自然看不慣寧東辰他們膽大妄爲的狂妄之舉,冷眼看着數百里的激烈戰場,跟身邊同行試煉弟子及隨扈說道:
“十數萬年,我族在魔劫的打擊之下,幾乎灰飛煙滅。但自從蒙天境被魔劫入侵以來,慘遭魔劫屠戮的部族不知凡幾,卻唯有我們補天部受到的打擊最大、被影響程度最深,何以故?我看是剛則易折、樹大招風爾。所以,他日我若能執掌補天部,定然要一改舊規,韜光養晦,悄然發展!”
諸宸言語間的話意,是要坐看寧子赫這些大寧部的將卒被魔族殲滅。
他身邊一個眉目剛正的青年玄修卻是皺起眉頭,不滿的說道:“我補天部與魔族勢不兩立,見之必戰,這已經是我族的立身根本所在。此時大寧諸部與魔族惡戰,我們非但不出陣助戰,還在這裡袖手旁觀,評頭論足,似乎有些不地道吧!”
“愚蠢!”諸宸厲色喝道:“諸風,若非你是我親弟弟,就憑這句話,我就要治你的罪!我們補天部御魔數十萬年不改其志,即便當初族中精銳戰力都爲魔劫屠戮毫無悔恨,可我們得到了什麼?屠魔宗忌憚魔族,其他部族也都暗自保存實力,遠的不說,你我父母,當年爲何身隕,還不是因爲身邊友軍貪生怕死,支援乏力,這才被魔族殺害。若非如此,你我二人年幼之時,又怎麼會過得那般艱苦?我們現在的使命只有一個,就是要讓補天部重新崛起,之後再談驅逐魔族!在這中間,無論是使用什麼手段,只要有利於我們的使命,那就應該毫不猶豫的去做!”
說着,諸宸去臉上露出兇厲之色,卻有些猙獰起來,還透漏出一些貪婪之色,咬牙切齒的說道:“袖手旁觀算什麼?若有必要,便是推他們一把,那也不是不可以!”
諸風臉色陰沉下來,他們兄弟二人在一起修行這麼多年,諸宸此時心裡有什麼念頭,他自然一清二楚,沒想到諸宸非但不出手援助,此時還起了貪婪之心,竟然要等大寧諸部弟子與魔族兩敗俱傷之後,出手爭奪大寧部弟子手裡的紫微殿上古遺寶……
諸風沒有反駁諸宸的話,但也沒有掩飾內心的不滿。
其他人看諸風如此神色,便勸他道:“二公子,族裡對少族長的言行,非議者甚多,但族中後起乏人,兼主公身殞前爲部族犧牲巨大,纔沒有人能動搖少族主與二公子的地位。可即便如此,此番戮魔試煉,其他那幾名試煉弟子,身邊都有數百數千精銳將卒跟隨,唯獨少族長與二公子身邊,就我們這些人追隨,你就不要再跟少族主爭執了。”
這些精銳隨扈,這些年還繼續追隨在諸宸的身邊,自然是認同他的處世風格,不然早就被其他旁支拉攏走了。
諸風卻不這麼想,但他說服不了諸辰及諸多扈從,只是恨恨的跺了跺腳,心中只是發愁:巧取豪奪、保存實力、發展自身,說得輕巧,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眼下魔劫如火如荼,蒙天境人族都有可將徹底覆滅,他們還想火中取栗,不是自取滅亡嗎?
諸宸看到諸風的臉色,臉色陰沉下來,這時候就見法術凝聚的光幕之上,山谷外的戰事突然激烈起來,諸宸聲音再度尖銳起來:
“看來,已經不需要我們出手幫助他們多找些魔族來戰了。這一次屠魔宗組織戮魔試煉,特意設立了戰績體系,殺死不同等級的魔族,上交信物,不僅排名前三千名者可入屠魔宗修行,還能兌換很多之前被屠魔宗牢牢掌控住絕不肯放出來的法寶、丹藥、功法等。這是我等大好機會,萬萬不能錯過。諸風,你要是敢壞事,莫怪我不念骨肉之情!”
諸風看向光鏡,僅僅只是目光一瞥之際,看到竟然有一頭千古魔頭的身影出現在光幕中,知道諸宸是打定主意要趁大寧部與魔族兩敗俱傷時趁火打劫了。
見諸風無語,諸宸暗中吩咐身後隨扈:
“大家準備好,不管是這頭千古魔頭的屍身,還是兩面紫薇秘陣戰旗,或者那千餘紫微焚天劍,只要有一樣得手,我們就不虛此行!”
除了諸風還是悶悶不樂之外,其他隨行武修也都是興奮起來。
只是,在他們興奮的時候,卻感覺到有那麼一絲不對勁的感覺一掠而過,卻沒有人認真去看這是怎麼回事。
興奮歸興奮,興奮完了之後,他們藉助諸宸所祭用的那件隱身法寶,悄然往山下潛去,看他們手腳嫺熟的樣子,就知道他們沒少幹這種事情……
眼看陳尋將神念收回,黑衣少女再度冷笑:“呵呵,這就是你們人族!真是卑劣下賤,大敵當前,竟然還滿心想着內鬥!”
顯然,之前諸宸等人自以爲瞞天過海的動靜,早就落在陳尋的眼裡,沒想到這些人竟然還有趁火打劫的心思,心想他們一身精良的裝備,大概都是用這種見不得光的手段巧取豪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