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古井座落在獅駝峰的半山北崖上,蓮葉石座長滿青苔,看得出已經好些人都沒有登上獅駝峰了,到處積滿禽鳥的糞便,趙錄等人也無權登上獅駝峰清理打掃,可不敢盜用山裡封印的靈脈修煉。
這口古井與獅駝峰的三眼靈脈相通,也可以說是三脈匯聚的奇形靈脈。
雖說千龍嶺是東祖龍山的餘脈,山裡靈脈資源充滿,但這種三脈匯聚、靈氣極其充裕、精純的靈脈,也不多見。
一座赤精銅所鑄的小型法陣,鐫刻古老而玄奧的符繪,將井口密實的封印住。
在陳尋的眼底,這種小型法陣禁制完全算不上了什麼。
興許千龍嶺範圍內,能強破這種小型法陣禁制的修士,沒有一萬也有八千,這座小型法陣卻代表策天府無上至高的權威,非要有策天府正而八經所賜的玉虎符印才能解除。
陳尋取出代表他身份的玉虎符印,按入禁制法陣的獸形吞口中,就聽着咔嚓一聲輕響,封鎖靈脈的小型法陣就像是打開鎖的銅門,自動往外旋開。
一股青鬱的靈氣從古井裡竄出,像頭靈蛟,從獅駝嶺半山北崖沖天而起,捲動風雲。
“好精純的靈氣!”北玄甲都頗爲震驚的嘆道。
陳尋心裡也是困惑,心想他到玄京任職,策天府的人應該都知道春陵君與赤眉真君都不待見他,即使不暗中給他小鞋穿,似乎也沒有必要安排他住進獅駝峰啊?
看從古井沖天而出的青鬱靈氣,毫無駁雜煞氣混入,陳尋暗感此井靈氣之充裕,法相境中後期的強者在此日常修行,都綽綽有餘了。
獅駝嶺上空很快就形成一道連接萬丈雲宵的青色氣柱,豎立在千龍嶺的羣山之巔,昭示獅駝峰有了新的主人。
很快就有數十道身影,從附近山嶺掠出,往這邊飛來,停在獅駝嶺外圍,疑惑不解的望過來,都沒有什麼消息,他們大概都沒想到獅駝嶺這時竟有新的主人入住。
陳尋看這些人的模樣,看着像是各家府邸的管事,應是被背後的主人推出來打聽情況了,他自然也無需去理會。
陳尋剛要轉身去處理其他雜事,卻覺左側有兩道冷淡的目光望過來,隱約還伴有不屑的冷哼聲,心裡奇怪,他到玄京人生地不熟的,誰會一上來就對他抱有敵意?
陳尋側過身看去,就見三十餘里的山巔,兩名身穿黑衣法袍的中年修士,正臉帶不屑冷笑的神色朝這邊看過來。
大概是沒有想到陳尋竟然連他們離這麼遠的不屑輕哼都能聽到,這兩人神色有些慌亂的轉過頭去。
“那片山嶺是哪位真人的洞府?”陳尋問楊春道。
楊春訕然臉說道:“赤眉真君曾在那裡閉關修煉三十年。”
“哦,原來是這回事,我還以爲是哪位真人好心照顧我呢,讓我獨佔這麼一處靈地。”陳尋冷冷一笑,甩袖走進一座封印數十年的石殿。
他還以爲他剛到玄京,暫時還沒有叫春陵君惦記上,沒想到春陵君早就授意他人將他的封邑洞府跟赤眉真君安排在一起了。
兩人的封邑挨在一起,隸農、部屬之間難免會有什麼糾葛、紛爭,豈不是到處都是赤眉真君找他麻煩的藉口跟把柄?
就算赤眉真君耐得住性子,在他赤眉真君的眼鼻子底下,又怎可能安心修行?
春陵君的心思還真是陰柔啊!
想到這裡,陳尋已是滿臉寒霜,一時間也不知道是要好好經營這處洞府,還是說回到城裡,就在那些滿是陰溼黴晦氣息的破舊宅子裡暫時落腳?
看陳尋的臉色鐵青,楊春、趙錄兩人惶惶不安。
照他們的想法,都尉將軍怎麼都沒有可能跟春陵君、赤眉真君鬥,但想掐死他們兩個,不比掐死兩隻螻蟻麻煩多少。
楊春是被人排擠,才被迫接下這個苦差事;趙錄是獅駝嶺的管事小吏,根本輪不到他有什麼選擇。
“左都尉將軍陳真人可在府上?”
陳尋正掐訣施展淨塵法術,要將寢殿桌椅傢俱器皿上數十年來沒有人打掃過來的積塵除去,獅駝峰外就有個宏亮的聲音飄然傳來。
聽着聲音耳熟,陳尋腦海閃過一個熟悉的面孔,沒想到他前腳剛到獅駝嶺,慶王姜瀾就將王府管事葛同派過來造訪。
諸王以及諸位府君的洞府,則東祖龍山之中,這裡有兩三千里的距離。
不過這點距離,對天元境以上的修士來說,也就一兩個時辰的腳程。
葛同在雲洲名聲不顯,卻是個有着法相境初期修爲的散修。在見到葛同之前,陳尋都很難想象這麼一個人物,竟然甘心幫慶王姜瀾打理雜散事務。
陳尋走出寢殿,就見葛同身穿一襲青袍,站在一艘小型浮舟的甲板上,正往獅駝峰徐徐飛來,他站在獅駝峰山巔,朝葛同稽首道:“原來是葛真人造訪,陳尋未曾遠迎,有失禮數。”
“慶王知道陳真人初到玄京,人生地不熟的,身邊也沒有什麼照應的人手,府邸之中必定難以安排周全,特地讓我將起居修行所必需的一些器具,給陳真人送過來。我本想到策天府找你,沒想到你已經到千龍嶺了。”葛同笑道,示意浮舟在獅駝峰的北崖上停下來。
兩列容貌清俊秀麗的童男童女,手捧着各種起居器皿,從浮舟中魚貫而下。
“多謝慶王替陳尋考慮周全。”陳尋隔着朝東祖龍山方向遙遙一拜,沒想到慶王姜瀾招攬他人,心思卻是細膩。
陳尋隨身不會缺什麼靈丹、法器,唯有日常起居的生活用品,還需要額外從玄京城中購置。
慶王姜瀾都替他想周全了,他就能省掉一些麻煩。
而他在獅駝嶺剛開啓靈脈、立下洞府,慶王姜瀾就公開派人送禮上門,顯然不怕春陵君、赤眉真君他們知曉此事。
就算玄京都知道春陵君、赤眉真君不待見他,這麼一來,也不會人人都是像躲瘟神一樣躲開他了。
陳尋要請葛同進寢殿喝茶說話,看到一位中年人陪同葛同走下浮舟,看他身穿金絲蟒袍,顯得地位不凡,同時也有着元丹境後期的修爲,稽首問道:“還未請教這位真人姓名?”
“蘇牧臣見陳真人,”中年人笑盈盈施禮道,見陳尋神色間略有困惑,又笑道,“想來守思還沒有跟陳真人說起過滄瀾蘇氏跟玉州蘇氏的淵源……”
玉州位於東祖龍山東麓,是拱衛玄京外圍的三十六部大郡之一,玉州蘇氏則是當年隨熹武帝征討姬氏三十六神將蘇侯的後人。
一千年前,蘇淵率數百部將、族人西出塗山,與烏蟒纏戰百年,終將烏蟒驅逐出滄瀾荒原,之後纔在塗山西麓的峽谷之中建立千年雄城,成就千年基業。
至於蘇洲族人的來歷,從來都是晦莫如深,陳尋在滄瀾也從來都沒有聽人提起過。
在西出塗山之際,蘇淵就有天元境中期的修爲,其族人部將中也有三十餘還胎境武修,在雲洲自然也不可能是陌陌無聞之輩。
此時滄瀾蘇氏一分爲二,一部分族人隨蘇武陽依附元武侯府,進入塗山南嶺的深山立足,一部分族人則隨蘇守思、蘇竣元、蘇靈音、蘇棠融入滄瀾。
陳尋這些年與蘇氏也是恩怨糾纏,但發生這麼多事情以後,他對蘇守思等人也是足夠信任,沒有想過要對蘇家的來源追根問底,卻沒想到他們竟是玉州蘇氏的一支。
“蘇淵與我是同族兄弟,當年因些微間隙離開玉州,就有好些年斷了往來,想必是蘇淵也沒有跟外人提起過這段舊事,”
蘇牧臣輕描淡寫的說道,
“也是陳真人抵禦魔族的事蹟傳到玄京,老朽才知道蘇淵後人在滄瀾倒是出了好幾個元丹,實是蘇氏幸事。前些天,武陽還專程趕到玉州見我,這段時間都留在玄京,這次隨我過來跟你賠禮請罪,以前多多得罪之處,還要陳真人大人大量……”
蘇淵能在幾百年間絕口不提玉州蘇氏,那他當年率族人離開玉州,絕對不是什麼無關緊要的小事。
當然,蘇牧臣輕描淡寫舊事,陳尋更沒有必要追根問底,蘇淵在魔龍乾餘骨的魔焰都灰飛煙滅了,他與蘇氏舊族的恩怨,跟他有個毛關係?
就見蘇武陽神情得了便秘似的走下浮舟,陳尋笑道:“我們有好些年沒見了吧?我在梧山時,不見武陽兄登門拜訪,我還以爲武陽兄還對舊事耿耿於懷,沒想到在玄京竟能再見到武陽兄的風采。”
蘇武陽只能尷尬而笑,僵硬在那裡,被陳尋擠兌了不知道要怎麼應聲才合適。
“陳真人或許還不知道,武陽過些天就要率塗山南嶺的蘇氏族人遷回玉州,”葛同說道,“武陽他本人也會入策天府任職。”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陳尋應了一聲,笑道,“那我以後在策天府,諸事還要抑仗武陽兄照應了。”
蘇武陽更是尷尬,心裡憤憤的想,數十年前誰能想到狂妄囂張的陳尋能有今日的地位?
他入策天府,頂天能受封九品校尉,跟陳尋的六品將軍遠不能相提並論,而聽慶王姜瀾的心思,是想將陳尋拉進神武營中任職,到時候就是他的頂頭上司。
今日蘇牧臣帶蘇武陽登門,看似要開釋前嫌,以陳尋今日之修爲、地位,完全不會糾纏他與蘇武陽的那點舊怨不放。
其他不說,憑着蘇守思、蘇棠他們,蘇武陽就算要率蘇氏族人重返滄瀾,陳尋也要接納下來。
當然,姜矍也絕不可能容忍蘇武陽此時率族人投向滄瀾。
但在當前的勢態下,哪怕蘇武陽對元武侯姜矍再表忠心,姜矍也絕不可能讓蘇武陽這一支族人,在塗山南嶺有任何的發展機會。
蘇武陽唯一的出路,也就是率族人重返玉州、投奔舊族了。
只是玉州蘇氏與慶王姜瀾是什麼關係,慶王府與元武侯府又是什麼關係,以及蘇守思他們對蘇氏舊族抱有怎樣的態度,這些事情沒有搞明白之前,陳尋也只是與蘇牧臣、葛同嘻嘻哈哈的談笑,絕不可能輕易表態的。
在說他在玄京,也不說定要抱慶王姜瀾的大腿。
送走蘇牧臣、葛同後,陳尋就將赤海喊過來,說道:“我有一封書信,你即日帶回梧山去,蘇守思要能脫開身,讓他儘快到玄京來一趟。”
雖說玄京與西北域之間,有萬里傳達音訊的法陣,但西北域的傳訊法陣控制在都護府手裡,陳尋要想跟梧山通什麼消息,暫時還得要赤海充當信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