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陽宮山谷出來,陳尋避免驚動蜃獸,也不御空飛行,與杜良庸沿嶺脊翻山穿林往北走,進入蜃獸控制的區域。
雖不比外圍的霧海,瓏山的峰嶺林谷間,還是有不少蜃霧飄蕩。
蜃霧能迷人心智,掩住口鼻,也不能阻攔蜃霧侵蝕百骸竅脈,只能借法器抵禦。
杜良庸起初擔心陳尋不可能帶他悄無聲息的進入蜃獸一族控制的山嶺,未曾想陳尋拿出一枚靈珠,釋出一團與蜃霧看不出有什麼區別的霧氣,將他們身形裹住,再進入這滿山滿谷的蜃霧之中,心智竟然沒有再受到絲毫的影響……
在深山老林裡穿行兩百餘里,陳尋相信冷月尊者的水鏡術再厲害,也難從迷霧遮掩中追蹤他們的影跡,就找了一處隱蔽的絕嶺崖洞停下來。
“陳師百般維護歸海閣,良庸感激不盡。”走到崖洞深處,不虞他人能窺見,杜良庸當即屈下雙膝,就要跪在陳尋面前行禮。
“鬼頭礁一別十數年,杜兄相貌怎麼衰老成這樣?”陳尋忙將杜良庸攙住,看他滿鬃白頭的樣子,這時候纔有機會問他詳細的情形。
“每隔一段時間,赤星宮就會派人攻打開陽宮,目的是要驚動開陽宮的禁制,以便我們能從禁制運行的軌跡中推演破解之法,”杜良庸感慨說道,“這本身就是極耗腦力之事,我們十數年沉溺其事,赤星宮不時又有刺激腦力的奇丹供給,不知不覺就已經衰老成這樣子了。”
陳尋這才知道赤星宮給杜良庸等人所服的丹藥,雖然有刺激腦力的奇效,卻要以耗費命元爲代價。
當年爲治幼女惡疾從赤星宮取藥,杜良庸就想到要付出極大的代價,這時候說及此事,語氣極淡,沒有半點的怨天尤人。
“你放開心思,容我觀你靈海,看有無緩解之策……”
陳尋離開濟月島時,趙紅綾雖然只是託他捎一封書函給杜良庸,但從趙紅綾的眼睛裡,他知道趙紅綾還是極度盼望能一家團聚的。
這些年來,陳尋門下才收了兩個記名弟子,原以爲只要他能從瓏山順利脫身,將杜良庸帶回濟月,不會有什麼問題,哪裡想到,杜良庸在瓏山十數年,生命力竟然透支到這地步,已經沒有幾年好活?
陳尋現在要觀其靈海百骸,是要看能不能找到延續他壽元的辦法。
他們一時半會還離不開瓏山,怎麼都要想個辦法,讓杜良庸活着跟趙紅綾還有其女杜彤見上一面。
杜良庸面對盤膝而坐,見陳尋目光湛湛,眉心更有淡淡的靈光斂聚,暗感這就是傳說中的天眼通?
陳尋神識從眉心射出,從杜良庸略顯昏澀的眼瞳透入,像一道光柱將杜良庸的靈脈百骸照得雪亮,看見竅脈百骸已有萎縮之相,生命力確是嚴重透支,再往深處觀照,卻見杜良庸靈海所在,卻是一團雲蒸霞蔚的異相,神魂意魄皆斂入其中……
沒想到杜良庸不僅修成元神,元神法相還是極爲罕見的雲山霞海。
陳尋暗感可惜之際,驀然驚覺雲山霞海之中有一點靈性十足的毫光透出,不是十分明顯,卻無疑是道意在靈臺所結的明識種子,震驚問道:“杜兄這十年間也悟得道意了?”
“赤星宮的丹藥雖耗壽元,卻不能不說是良方,我困守山谷,每日破解陣法,閒時觀雲望海,十數年如一日,竟也有得,可以說是朝聞道、夕可死矣,此行無憾啊。”杜良庸在心間感慨道。
陳尋有時候不得不承認,赤星宮煉丹可以說是一絕。
難怪區區一個二流宗門,卻與少奚氏擁有如此之多的元丹境強者,竟然有刺激腦力的奇丹,想必也會能延續命元的寶丹,就不知道這些丹方是不是當年赤星子從瓏山所得。
“我可是答應過杜夫人,要將你帶回去的,”陳尋沒有想到杜良庸進入瓏山十數年,竟然修成元神,還悟出道意,這就已經將修煉元丹的所有障礙都已經掃除、打通,接下來凝結元丹則是水到渠成之事,振奮的說道,“你只要修成元丹,就能再添五六百年的壽元,想死可也沒有那麼容易。”
“陳師莫要拿良庸開玩笑,”杜良庸苦笑道,“良庸倘若還有二十年好活,或有一線希望,但良庸最多就剩三五年的壽元,就算現在能找到潛修的靈地,雲洲也沒有三五年修成元丹的先例……”
“誰說雲洲沒有三年內修成元丹的先例?”陳尋哈哈一笑,反問道。
杜良庸本不指望能活着走出瓏山,但見陳尋如此信心篤定,也禁不住生出無限的希望,問道:“雲洲真有先賢能在三年內修成元丹?”
“說先賢,那就是詛我早點死啊。”陳尋哈哈笑道。
“啊,”杜良庸沒想到陳尋說的就是他自己在三年內修成元丹,震驚片晌,才連呸數聲,說道,“我這烏鴉嘴,沒想到卻詛上陳師了。”
陳尋從懷裡聚出一枚靈元珠,遞給杜良庸看,說道:“我助你在我洞府法器之中凝丹,但你不要將這些個秘密泄漏出去……”
“良庸自先師坐化後,一直無經指導修行,還請陳師將良庸收入門下傳業解惑。”杜良庸長跪道。
“你我性情相投,你修成元丹也指日可待,我們還是以平輩相交吧;修行自可相互切磋,”陳尋說道,“我之所以在濟月,將杜夫人收入門下,也是爲震懾宵小,以防不利歸海閣。”
陳尋堅持與杜良庸平輩相交,他在崖洞設下禁制,才取出虛元珠,與杜良庸一起移入虛元靈地說話……
魔龍闖入雲洲,神宵宗門破滅,是千年未遇的魔災。
雖然幾經塗碳,西北域的玄門宗派勢力被削弱得到極點,但赤松子、紀烈、常曦以及陳尋等人的聲名卻傳遍雲洲各域。
很多人都清楚滄瀾侯、夔龍閣宗主陳尋手裡有一件洞府法器,杜良庸卻沒想到他有朝一日,能親自走入這洞府法器之中目睹真容,心裡唯剩震驚。
在鬼頭礁時,陳尋曾將靈池內大量沒有化成屍煞的魚獸碎屍轉移到虛元珠中,虛元靈元也是漸漸擴大到二百丈方圓,靈地、靈泊更佔一半。
赤海金鱗船泊於岸邊,赤海六爪抓住當成船桅的血旗魔幡,一雙透漏金芒的厲眼,瞅着失神的杜良庸,問道:“趙紅綾的夫君,怎麼看上去像個呆子?”
杜良庸這纔回過神,不知道水邊這一魔一狐還有那身高四五丈的女巨人,到底是什麼身份,上前稽首施禮道:“良庸見過諸位前輩。”
“這呆子竟然喚我們前輩啊,哈哈,真是笑死赤海了。”赤海笑起來,就跟拿小刀劃玻璃一樣刺耳,樂不可吱的問蛇無心,“老蛇,這個晚輩,咱們認不認?”
“主人稱他兄長,你要認他當晚輩,就是佔主人的便宜。”蛇無心一本正經的說道。
“真是無聊,虧你生前還是化形大妖,”赤海無趣的說道,驟然振翅飛到杜良庸的身前,盯着他的眼睛說道,“我叫赤海,是這裡的老大。你要在這裡修煉可以,但以後我若是吩咐,你都得聽着……”
陳尋走入虛元靈地,見赤海耀武揚威的冒充老大,一指劍光就朝他的頭腦彈去,赤海吱呀怪叫,嚇得振翅亂飛。
陳尋與杜良庸笑道:“我爲掩飾身份,赤海、蛇無心、紅茶都不能拋頭露面,在這小珠子裡憋壞了,難得見上個陌生人,難怪有些頑劣……”
杜良庸難掩心裡的震驚,尷尬的笑笑,心裡想宋玄異剛纔被陳尋逼成平手,或許還有人覺得他冤得很,許多龍門宗的厲害手段都沒能用出來,卻是不知陳尋藏着沒用的手段更是驚人。
無論這一狐一魔,還是身高四五丈的女巨人,哪一個沒有元丹境巔峰的戰力?更不要說迷霧遮閉的深處,還有更強的氣機透出,不知道是哪位前輩高人,深藏在這洞府法器裡潛心修煉。
杜良庸聽說陳尋擅長傀儡術,煉製的傀儡極其強大,但眼前這一狐一魔以及女巨人,靈性十足,且有不弱於常人的靈智,更是陳尋所收伏的靈獸異妖,才知道陳尋能在西北域有如此之高的聲色,確實是名符其實。
陳尋邀杜良庸到水邊草地住下,將汲取元液凝丹的種種要點說給他聽,避免他少走彎路,在儘可能短的時間裡,一次就修成元丹。
陳尋估計杜良庸有六枚寒元珠凝丹就足夠,但爲保萬一,還是將所剩的十六枚寒元珠暫時都放到杜良庸那裡,還專門在虛元靈地的中心佈下一座玄陰重水陣,避免頑性不改的赤海、蛇無心無意間干擾到杜良庸修煉……
靈元珠所蓄元液,要比雲洲現存靈脈所能提供的最精純靈氣,都要精純數十倍。
杜良庸此時找到九脈匯聚的奇形靈脈潛修,二十年內或有可能修成元丹,但直接汲取靈元珠中的元液修煉,順利的話,甚至都不用半年就能修成元丹。
陳尋凝結第一枚元丹,耗費兩年時間,實在是他對整個過程不甚熟悉,凝丹時走了很多的彎路,之後結第二枚元丹,就僅用了半年時間,第三枚元丹甚至都用不到三個月。
元液的最大價值就在這裡。
旁人要在靈地修煉數個時辰,才能完成一天的功課;吞吸煉化元液,僅需要一柱香就能完成一天的功課。
旁人從初入一個境界,到將這個境界修煉圓滿,可能需要數年、十數年之久;而有足夠的元液吞吸煉化,可能只需要十天半個月。
只要有足夠多的元液,涅槃境之前修煉途中最大的關卡,也就剩下道心的錘鍊與道意的感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