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進入八月下旬,甲六島上的氣溫益發高企,沒有絲毫回落的跡象。縱算是在晚上,酷熱也不曾消褪半分。
落伽城通往摩鳩莊園的高速公路上,一個小型車隊在疾馳。
這個小型車隊由三臺車組成,前邊是一臺烏黑的小轎車,中間是一臺大型麪包車,一臺敞篷悍馬越野車押後,悍馬車上坐着幾名皮膚黝黑,面相兇狠的土著人,一個個荷槍實彈,甚至胸前還一左一右掛着兩個手雷。
瞧這個架勢,任誰都不懷疑他們是在押運一車黃金。
事實上,對於夷孥來說,麪包車上押着的這些人,絕對比一車黃金值錢。至少一車黃金要是丟了,他的命不會丟;如果麪包車上這四男四女要是丟了,摩鳩大國師只怕會立時取他性命。
正因爲這四男四女如此要緊,夷孥才親自在麪包車上坐鎮,並未坐在前邊那臺更加舒適的小轎車裡。
麪包車裡的四男四女,看長相,有六個是華人,只有兩個長得比較黑,長相有土著人的特徵。這四男四女無一例外,都很年輕,最多不會超過三十歲。一個個都戴着手銬,神情又是緊張又是恐懼。其中三名女孩子,更是抽抽泣泣,一路上哭個不停。
她們還不知道,她們已經上了落伽城的電視新聞。在落伽城警察局,她們被打上了“失蹤人口”的標籤。整個落伽城都在尋找她們。
近二十天來,落伽城頻頻發生人口失蹤案件。這些年輕的男孩女孩。在上學的時候,或者在上班的時候,有的甚至是在家裡睡覺的時候。忽然就不見了。
沒有任何線索,更沒有任何目擊證人。這些男孩女孩,就好像人間蒸發似的,一下子變得無影無蹤。那個在家裡睡着覺就莫名其妙“丟掉”了的十六歲女孩,父母更是急瘋了,不住地自責,怪自己睡得太死。沒有看好女兒。
眼下,這個最小的姑娘哭得最傷心,也最害怕。小小的身子抖抖的,宛如秋風中的落葉一般,似乎隨時都會倒下去。
“別哭了!再哭就把你殺掉!”
坐在她不遠處的一名土著男子,腰間配着手槍。盯住了她。惡狠狠地喝罵道。
小姑年嚇得渾身亂抖,使勁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再發出一點聲音來。
坐在她身邊的姬輕紗伸出胳膊,攬住了小姑娘的肩膀,輕輕拍打着,低聲安慰道:“小妹妹,別怕,不會有事的。”
這四男四女之中。唯獨姬輕紗是最鎮定的,比幾名男孩的表現都要鎮定。惹得押解他們的土著男人不住向她張望。不過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問。
姬輕紗是最後一個押上車的。在此之前,押解的土著人見過其他七名男女,都統一關押在範府的地窖之中。任誰都想不到,近期失蹤的人口,全都藏在範府。
在落伽城,沒有比範府更加安全的地方了,甚至比市長家裡還要安全得多。黃青雲父子忽然失蹤之後,範英先生已經一躍成爲落伽城新的華人領袖。尤其憑着範英先生與落伽城警察局負責人的深厚交情,沒有任何警察敢於闖進範府去搜查。
就算有個別警察真的吃了豹子膽,敢去闖範府,也得先過範英那一關。
誰不知道,範英先生是落伽城“最負盛名”的華人降頭師?
一個有權勢的華人富豪或許還不能將一名“不聽話”的警察立即置於死地,但降頭師絕不一樣。
直到今晚把這些人押上車時,姬輕紗才露面,坐着夷孥大師的車過來的,如果不是姬輕紗手腕上也戴着一副鋥亮的手銬,那些負責押解的土著人肯定會誤解姬輕紗是夷孥大師的朋友,絕不會想到,這個漂亮得不像話的華人女孩,也是“俘虜”。
無疑,這四男四女就是夷孥和範英在落伽城裡蒐集到的陽男陰女,摩鳩大國師特別吩咐要的“爐鼎”。
按照人口比例,落伽城的土著人遠遠多過華人。但八名陽男陰女之中,卻有六個華人。主要還是因爲土著人太窮,懷孕的土著婦女,一般都在家裡生育,最多請個有經驗的同族女子幫忙,就好像華夏國過去的“接生婆”,很少去醫院。
他們付不起昂貴的醫療費用和住院費用。
沒有出生記錄,自然也就沒有生日,單純靠着這些土著人自己向警察局報的戶口,還真的非常的不靠譜。有些孩子生得多的土著女人,連她自己都記不清楚小孩的具體生日。靠這些戶口尋找陽年陽月陽日陽時生的男子和陰年陰月陰日陰時生的女子,基本上絕無可能。
被範英找到的兩名土著年輕男子,家裡條件都很好,經濟寬裕,在醫院有詳細的出生記錄。很不幸,他們也就成了範英抓捕的目標。
四名華人女子之中,沒有範玲。
姬輕紗成功說服範樂,用自己將範玲換了出來。
在這個月朗星稀的晚上,姬輕紗和其他七名男孩女孩一起,坐着麪包車,再次駛向摩鳩莊園。
“姐姐,我好怕……”
趴在姬輕紗懷裡的小姑娘終於停止了抽泣,顫聲說道。
姬輕紗輕輕一拍她單薄的脊背,柔聲說道:“不用怕,不會有事的。”
這樣的安慰顯然並未起到太大的作用,小姑娘還在抖,壓低聲音問道:“姐姐,他們,他們要把我們送到哪裡去?要把我們怎麼樣……”
姬輕紗將她摟緊了些,沒有再說話。
很快,車隊就駛進了摩鳩莊園。出乎姬輕紗的意料,車隊並未駛進莊園內城,而是在靠近內城的一排房子前停了下來。
這是一排平房式建築,俱皆用條石砌成,看上去十分老土,但也異常堅固。姬輕紗懷疑,就算用手榴彈,也未必能夠炸開這樣的石牆。
所有四男四女都被押進了建築物內。
如同姬輕紗所料,這棟建築物就是一座小型監獄。只是相對而言,監獄的生活設施還算齊全,色調也不是那麼灰暗,佈置得比較活躍,頗有生氣。每間囚室都是獨立的,帶獨立的衛生間和洗浴間,還有電視看,甚至每間囚室裡都配置了電腦。
可以相見的是,這些電腦都只能玩單機,絕對不能上網。
土著人將他們押解在一起,夷孥親自給大夥“訓話”。夷孥告訴這些驚慌失措的年輕男女,在這裡,他們不會受到任何虐待,生活會有保障,想吃什麼,儘可以向看守人員提出來,會盡量滿足大家的要求。
“到底要我們做什麼?”
一個膽子較大的華人男孩終於忍不住問道。
所有人都很認真地望向夷孥,希望能從他嘴裡聽到確切的答覆。
夷孥微笑着說道:“放心,只是讓你們幫個忙。最多再過兩天,等這件事辦完了,就放你們回家。只要你們乖乖聽話,就不會有事。”
“當然,如果誰不聽話,那可就別怪我們不客氣。”
這樣的話,自然是必須要說的。萬一這些男孩女孩之中有性格特別剛烈的傢伙,自己給自己來一下,那可就糟糕了。但是要將他們都捆起來的話,顯然更加不妥。那樣一來,只會讓他們益發驚懼不安。有些自殺方式,就算捆住手腳,也一樣阻止不了的。
相對而言,夷孥更傾向於用比較“溫和”的方式。
人其實就是生活在希望之中。
只要有希望,哪怕只是一線希望,都不會做傻事。
這一點,夷孥非常明白。
儘管對夷孥的答覆不是很滿意,那個膽子較大的華人男孩,還是沒有再提出新的問題。似乎是爲了驗證夷孥說的不是假話,很快就有下人奉上豐盛的宵夜,夷孥當中落座,笑着招呼大家一起用餐。
這頓豐盛的宵夜,確實起到了很好的安撫作用。原本嚇得渾身發抖的年輕男女,漸漸安下心來。他們的思維很單純,或許事情正如夷孥說的那樣,只是要大家幫個忙而已。如果夷孥真對他們不懷好意,又何必對大家這麼好?
眼見“爐鼎”們情緒逐漸穩定,夷孥也很高興。
用完宵夜,夷孥吩咐不必給大家再戴手銬,安排他們各自進一間房裡休息。
姬輕紗的房間,安排在最靠外邊,離監獄的出口最近。萬一出現什麼意外的話,或許這個安排能夠讓姬輕紗第一時間離開這裡。
姬輕紗走進囚室,步履沉穩,神色坦然。
臨走的時候,夷孥在她房門口停住腳步,望了她一眼,那意思似乎是在說: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姬輕紗面無表情。
夷孥輕輕搖頭,終於大步走了出去。
範英緊緊跟隨在後,腳下頗有點急躁,看得出來,範英比姬輕紗要緊張得多。
他不能不緊張。
就在摩鳩大國師的眼皮子底下“搗鬼”,一旦露陷,大家都是死路一條。
只是當此之時,範英也無法改變什麼,只能向上天祈禱,保佑他平安渡過此劫。希望蕭凡和範樂能夠信守諾言,事成之後,分他三分之一的家產。
然而這世界上,註定了很多事情只能是美好的奢望。
夢,遲早有破滅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