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已經睡了很久,隔壁房間還亮着燈光。
隔壁房間不是主臥室,而是書房。身爲司局級幹部,著名的商貿談判專家,譚軒在家裡給自己佈置一間書房,非常應該也非常必要。
不過譚軒這間書房,和一般的書房比較而言,多了幾分“仙風道骨”。這種氣息,很難說得清楚,但卻能很明白地感覺得到。
譚軒靜靜坐在書桌前,手指之中夾着一支嫋嫋騰起煙霧的女士香菸,眼裡望着書桌前三枚淡黃色,錚明瓦亮的銅錢,怔怔出神。
這三枚銅錢“個頭”很小,直徑大約只有七分,換算成公制,也就是兩點四釐米左右,極薄,大約只有兩毫米。正是古錢幣中最小,重量最輕的“小平錢”。在古代,小平錢自然是幣值最低的錢。但是如果真有識貨的人看到譚軒面前擺放的這三枚小平錢,只怕會立即就跳了起來,眼珠子掉落一地。
蓋因這三枚小平錢上都刻着四個字——應運元寶!
應運元寶之所以珍貴,在於這種錢幣的鑄造者,不是正經的封建統治王朝,而是農民起義軍。北宋淳化四年,四川青城王小波、李順領導農民起義,提出“吾疾貧富不均,今爲汝均之”的口號,各地農民紛紛響應。王小波旋即戰死,李順繼爲領袖,聲勢日漸壯大。次年農民起義軍攻佔成都,李順稱王,建國號爲大蜀,定年號爲應運。不久起義軍便被北宋統治集團鎮壓下去,李順也在城破時犧牲。
大蜀政權存在的時間雖然極其短暫,但李順稱王后卻十分注重經濟的發展,專門鑄造了應運元寶及應感通寶兩種銅鐵小平錢,是我國最早的農民起義軍錢幣。因爲大蜀政權的短暫,這兩種錢幣的存世量極爲稀少。目前公開對外宣稱的應運元寶存世量只有一枚,珍藏在博物館。
誰知道譚軒面前卻一下子出現了三枚應運元寶,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如果這三枚銅錢都是真品,那單單這三枚銅錢,總價值就在千萬以上。
這三枚銅錢在譚軒面前的書桌上擺成一個類似品字形的圖案,譚軒慢慢將女士香菸在一旁的菸灰缸裡摁滅,伸手拿起了三枚應運元寶,雙目微閉,嘴裡喃喃禱告,稍頃,纖巧的雙手一鬆,三枚應運元寶掉了下來,在桌面上發出清脆的撞擊之聲,兩枚銅錢很快就停止跳動,“安靜”下來,剩下一枚卻滴溜溜地轉了好幾個圈子,在一旁的筆筒上碰了兩下,才終於“倒下”。
無巧不巧的,三枚應運元寶還是組成了一個類似品字形的圖案。
譚軒原本帶着期盼之色的雙眼,猛地眯縫了一下,盯住三枚銅錢仔仔細細看了半晌,仰天一聲嘆息,喃喃自語道:“難道這是天意麼?”
兩次卜卦,都得到同樣的卦象!
母女兩人的情路,竟然都如此坎坷……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譚軒從書房裡站起身來,悄無聲息地推開陳陽臥室的房門,走了進去。陳陽小時候睡覺不老實,總喜歡踢被子,譚軒不知道半夜起牀爲女兒蓋過多少次被子。陳陽也早已養成在家裡睡覺不鎖臥室門的習慣。
淡淡的燈光透了進來,照射在陳陽嬌俏的小臉之上,縱算在睡夢之中,陳陽臉上也帶着幾分笑意,甜蜜蜜的,眉眼懷春。
譚軒怔怔地看着閨女,滿臉憐愛之色。
陳陽睡得很香,壓根就沒有察覺母親進了自己的房間。
又過了一會,譚軒臉上的神色漸漸變得堅定起來,像是終於下定了某種決心,慢慢退出陳陽的房間,在外邊輕輕帶上了房門。
譚軒回到書房,抓起了書桌上的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喂,誰啊?”
電話響了好一陣,那頭響起了一個很不耐煩的聲音,迷迷糊糊的。聽上去,是一位中年男子,很顯然,對於半夜被人吵醒非常的不樂意。
書桌一側的小鬧鐘,時針已經指向一點。
“是我。”
譚軒淡然說道。
“師父?”
電話那邊的中年男子大吃了一驚,聲音一下子就變得恭謹起來。
譚軒對中年男子這個稱呼卻似乎有些不滿,雙眉微微一蹙,說道:“跟你說過很多次了,別叫我師父,我不收徒弟的。”
“嘿嘿……”
中年男子便笑了一聲,不置可否。
“有個事,你幫我安排一下。”
“好的好的,您儘管吩咐!”
中年男子儘管不再叫師父,但語氣卻益發恭謹。
“我家素素,這段時間我想安排她去國外待一段,時間嘛,最好能長一點。”
中年男子頓時就很詫異,問道:“爲什麼?”
對譚軒家庭的情況,他還是很瞭解的,就這麼一個寶貝閨女,照理做媽媽的肯定想要千方百計把女兒留在身邊,好有個照應。這位倒好,居然要將獨生女兒給推到國外去。
“這個你就別問了,總之你給做個安排吧。”
譚軒卻不願意多做解釋,實在這樣的事,她也不好解釋。難道還能告訴對方,自己是想要阻擾閨女和人談戀愛,棒打鴛鴦?
中年男子也沒怎麼猶豫,馬上說道:“行,我來安排。這樣吧,正好局裡有要外派東島國的任務,我看讓素素去東島國待一段時間,可能一年左右,您看呢?”
“可以。”
譚軒點了點頭。
暫時先讓他們分開一年再說。從情況來分析,蕭凡似乎沒有堅持要“黏着”陳陽的意思,主要是陳陽被蕭凡迷住了,只要將陳陽調開,她不能時時刻刻回國內,估計蕭凡也不會有事沒事就飛越千山萬水去東島國探望陳陽。
而且,陳陽這回去東島是執行任務,按照安全部門的紀律規定,她也不能隨便向蕭凡透露自己的行蹤。這是特工工作的硬性規定,不要說男女朋友,就算是夫妻之間,也不能隨便泄密。
掛斷電話之後,譚軒也沒有急着回自己的臥室休息,又點起一支菸,慢慢抽了起來,眼神只是在面前的三枚應運元寶上打轉。實話說,占卜之前,她還只是單純地不同意陳陽和蕭凡交往,占卜之後,她反倒更不安心了。
孽緣!
糾結不清,糾結不清啊……
再沒有任何人比譚軒自己更清楚“孽緣”對女孩的殺傷力了。自己當年經歷過的一切,難道女兒還要依樣葫蘆再經歷一次?
無論如何,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譚軒暗暗咬了咬牙!
中年男子的動作相當迅速,數日之後,陳陽便接到了外派東島國的任務,當得知自己有可能要在東島國待上不短一段時間之後,陳陽便糾結起來。
她喜歡自己這份工作,很對她的脾胃;可是,她也喜歡蕭凡!
而且,越來越喜歡!
當然,命令是不能違抗的,糾結一陣之後,陳陽終於從口袋裡掏出電話,給蕭凡撥了過去。
“素素?”
電話那邊,傳來蕭凡平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柔和,也一如既往的平靜。
這種柔和平靜,陳陽以前沒覺出有什麼不妥,但現在聽在耳朵裡,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憂鬱,因爲有相當長一段時間,陳陽將不能經常聽到這個聲音了。安全部門的紀律,還是要嚴格遵守的。隨隨便便給蕭凡打越洋電話,是安全工作的大忌。
“蕭凡,我,我要出差了……”
陳陽深深吸了一口氣,將自己心中瘋狂生長的相思之情強行壓了下去,儘量平靜地說道。
“嗯,出差去哪裡?”
陳陽的工作性質,註定她不能長時間呆在辦公室。
“去東島,可能這一回,在那邊待的時間會比較長,一年以上吧……”
陳陽簡單地說道,並沒有透露更多的具體信息。
“去東島?一個人去嗎?”
很顯然,這個是蕭凡不曾料到的,就算是特勤人員,只要不是潛伏敵人內部的間諜,在國外一待就是一年以上,時間似乎也稍嫌長了些。而且是去東島,蕭凡對那個島國的一切,本能的反感。
“不是,還有其他同志……你放心吧,這個任務沒有太大的危險性,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陳陽連忙說道,從蕭凡的語氣之中,她感受到了蕭凡對她的關心,頓時心裡就甜蜜蜜的。年輕女孩的心思,有時候其實一點不復雜,挺簡單的,一句關心的話,就能讓她變得興高采烈。
電話裡沉默起來。
陳陽忽然就有些擔心,看上去,蕭凡似乎不是很樂意她此番的任務。
“好吧,那你注意保護好自己。另外‘浩然正氣’的修煉不能停頓,但也不能太急功近利,要循序漸進。”
稍頃,蕭凡又開口說道。
“嗯……蕭凡,我問你個事……”
陳陽遲疑着說道。
“問吧。”
“你爲什麼要把‘浩然正氣’傳授給我?”
這個問題,陳陽以前曾經問過,但蕭凡的答案並不能讓她滿意,現在行將久別,陳陽又開口問起來。
“因爲你是合適的人選。”
蕭凡的回答還是那麼簡單。
陳陽有點不樂意了,撅起嘴巴,說道:“又在敷衍我……我怎麼就是合適的人選了?難道只有我是合適的人選?”
但接下來,蕭凡的回答讓陳陽更加鬱悶。
“以後你會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