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凡沉吟着說道:“周主任,一般來說,現在的人都是營養過剩,營養不足的情況很少出現。”
黃大鵬和周主任兩口子的情況,蕭凡很是理解。
黃大鵬年近六旬,思想老派,可能出身也比較貧寒,對補品的珍愛,根深蒂固。幾乎憑直覺就認定,人蔘,蟲草,鮑魚這些東西,必定是好的,吃得越多對身體越有補益。而且剛剛娶了比自己年輕二十來歲的新婦,牀笫之間,又想表現一番,拼命吃補品就益發不可避免了。
他剛剛給黃大鵬簡單把了一下脈,結合黃大鵬的面部特徵,幾乎可以斷定,黃大鵬這段時間進補太過了,體內陽氣大盛,火氣旺得很。就這樣,再把這五品葉野山參燉湯喝了下去,立馬就會出狀況。
聽了蕭凡這話,周主任臉色微微一變,有點尷尬地說道:“蕭處長,我家老黃平時生活還是很節儉的,吃的也比較簡單。就是這幾天病了,氣虛,我纔給他燉點補品。”
蕭凡同志,你可千萬別以爲我家老黃是個貪官,一天到晚魚翅燕窩吃個不停呢,沒那麼回事。
其實要是在普通的社交場合,周主任也不會加上這麼一段解釋。如今這世道,不要說黃大鵬這樣的高官,就是普通人家,條件稍微過得去的,吃好一點喝好一點,完全應該,有什麼好解釋的?再怎麼節儉,難道還能讓省委副書記營養不良?
但蕭凡畢竟是老蕭家的嫡長孫,又是頭一回見面,不知脾性如何。小心一點沒壞處。萬一要是蕭凡回到首都,四處宣揚黃大鵬生活腐化。大吃補品,也會造成不好的影響。
蕭老爺子這些元勳。思想可比黃大鵬還老派。
薛瀾笑着說道:“蕭凡啊,你頭一回和黃書記打交道吧?你可能不知道,黃書記是出了名的黑麪包公,爲官清廉,某某同志都稱讚不已的……”
方黎等人微微色變。
所謂的某某同志,指的是某位巨頭,乃是汪家在臺前的代言者。
黃大鵬也是臉色一變,隨即笑哈哈地說道:“薛主任過獎了過獎了,沒那麼玄乎。我也就是做了些分內工作而已,艱苦樸素是我們黨的優良傳統嘛……”
言辭之間,對“某某同志”閉口不提。
這位巨頭,與汪家薛家來往比較密切,和黃大鵬的關係卻不見得怎樣。他和薛瀾,本就不是“一條戰壕裡的戰友”。當着方黎蕭凡的面,在這裡大談特談某某同志對他黃大鵬的“關心”,純粹是找不自在。
高層政治,這種“原則性”的錯誤絕對不能犯。
蕭凡卻對這些不那麼在意。很認真地說道:“黃書記,我還是那個建議,進補要謹慎。尤其人蔘,最好這段時間是不要吃。堅持清淡飲食。適當多喝點茶,對身體有好處。”
黃大鵬還沒開口,薛陶就在一旁接過了話頭。說道:“蕭凡,我聽你這個意思。怎麼這野山參就變成砒霜了?吃下去就會出問題?沒那麼嚴重吧……”
臉上帶着笑,語調卻還是那麼陰陽怪氣。
似乎薛陶也有生氣的理由。他姑姑送黃大鵬一支句麗國出產的正宗五品葉野山參。市場價格至少五十萬以上,多大一人情?結果在蕭凡嘴裡,倒變成薛瀾存心要害黃大鵬似的,怎麼聽心裡頭怎麼彆扭。
就算你蕭凡要使絆子,那也得藏着掖着點啊,有這麼明着來的麼?
蕭凡毫不在意薛陶的譏諷,沉聲說道:“根據黃書記的身體狀況來看,人蔘不是不能吃,是現在不能吃,過一段時間再說。”
“哈哈,這麼說,今晚上吃了還真會出問題啊?”
薛陶益發不肯罷休了,話趕話就盯着問了一句。
黃大鵬的臉色已經變得陰沉沉的,眼裡閃耀着怒火。這兩個年輕人,是真不像話,仗着家裡的出身,在這裡拿他黃大鵬“打賭”呢,當衆咒他,簡直是目中無人。
蕭凡嘆了口氣,索性不去理會薛陶。
這位“狗頭軍師”,直接就跟他擡槓呢,蕭凡對他沒一點好感。
“黃書記,萬一今晚上要是不大舒服的話,可以給我打電話,我明兒纔回首都去。”蕭凡撇開薛陶,直接對黃大鵬說道,隨即轉向服務員:“麻煩你,拿紙筆給我……”
等服務員拿過紙筆,蕭凡寫下自己的電話號碼,遞給黃大鵬。
黃大鵬臉色益發陰沉,周主任怕他們鬧個滿擰,連忙站起身來,接過蕭凡寫的紙條,笑着說道:“好好……蕭處長,明天就回去啊?要不,多住兩天吧,好好在咱們鐵門轉悠一下,雖然不是什麼旅遊城市,也還是有些地方可以看看的,我給你找個地陪。”
倒是個賢內助的架勢。
蕭凡不肯搭理自己了,薛陶卻不願就此偃旗息鼓,雙眼斜乜過去,似笑非笑地說道:“老同學,真想不到你們宗教局也研究醫術啊?真是多面手!”
蕭凡笑笑,不吭聲。
他性格就是這樣,對你這人瞧不上眼了,壓根就不會再搭理你。
方由美在一旁說道:“是啊,薛處長,你還不知道吧,蕭凡哥哥的醫術可厲害了,前不久在葉玲姐姐訂婚的時候,還給她治好了咽喉腫痛的毛病呢。”
說着,小丫頭就很得意的樣子。
她以前很少接觸過中醫,還真的很少見過蕭凡這樣的“神醫”。
“是嗎?看來小美對蕭凡的事蹟很熟悉啊。”
薛陶這陰陽怪氣的毛病看來是改不了啦,不管跟誰說話,總是帶着這麼種腔調。
方由美瞥他一眼,雙眉隨即一揚,舉起筷子夾菜去了。
薛陶頓時討了個沒趣,有點訕訕的。在蕭凡那裡討個沒趣,倒沒什麼,他一來就把自己定位在蕭凡的“對手”位置,上回在饒玉生那個聚會上,兩人就很不愉快了。從進門到現在,薛陶每次和蕭凡說話都夾槍帶棒的,被蕭凡反擊也就理所當然。沒想到緊接着被方由美也鄙視了,卻是不大好意思。畢竟方由美是小女生。
“蕭凡,聽說你和小美昨晚上去了金橋會所?”
酒過三巡,薛瀾忽然問道,看上去十分隨意。
正端起酒杯的黃大鵬不由愣了一下,慢慢將酒杯放回桌上,方黎伸出去夾菜的手也略略停頓片刻,才繼續落了下去。兩人神色絲毫不變,卻同時豎起了耳朵。
沒料到薛瀾會公然談論這個事情,她是想開誠佈公麼?
蕭凡倒是鎮定自若,微微一笑,說道:“是的,薛阿姨,有這麼回事。”
“哦,那是什麼情況,能跟薛阿姨說說麼?”
薛瀾依舊好整以暇,臉上的笑容卻更加親切了幾分,眼裡飛快地閃過一抹渴盼之意。
薛瀾之所以急着趕到鐵門來,除了蕭凡意外插手,更加重要的一點是,她得不到確切的消息了。只知道董天磊和他團隊的重要成員俱皆被省公安廳一網成擒,這個案子也由省廳親自偵辦。董天磊怎麼被抓的,入獄之後招供了什麼要緊的情況,一無所知。
薛瀾連找了兩位熟人打聽消息,均在燕北公安系統擔任要害職務的,結果還是沒有收穫。那兩位熟人很無奈地告訴她,這案子省廳“捂得厲害”,根本插不進手去。據說是部領導親自下的指示,省廳只是配合罷了。
薛瀾真的有點着急了。
董天磊手裡可是掌握着不少有殺傷力的資料,真要是全抖摟出來,也夠麻煩的。方黎剛剛放外任,立足未穩,或許對薛家還有所忌憚,但得了蕭家的全力支持,那就不好說了。
這種博弈,必須千方百計掌握主動權,不能等人家殺上門來再想對策。
原以爲方黎縱算要出手,也得等一陣,起碼等到基本佈局完成再動手,不料轉眼之間就將董天磊抓了起來,既然如此,那原先制定的對策也不能用了,只能單刀直入,分個“勝負”。
且看老蕭家新近冒出來的這位“蕭一少”,到底有幾斤幾兩,是否真能夠完全代表蕭家拿主意?
“可以啊,其實情況並不複雜……”
蕭凡還是十分從容,笑着點頭,隨即將昨晚上金橋會所的大致經過說了一遍。
黃大鵬和薛瀾聽得雙眉緊蹙,臉帶怒意。周主任李文道卻聽得嗔目結舌,彼此對視,覺得難以置信。唯獨薛陶端着酒杯,不動聲色。
既然號稱是紈絝圈子裡的“智囊”,薛軍師也要有些模樣才成,太一驚一乍了,不顯軍師的風度。
“砰!”
黃大鵬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滿臉憤怒,喝道:“有這種事?太不像話了!這個董天磊,他想幹什麼?想在我們鐵門搞黑社會幫派?簡直豈有此理!”
看上去,黃書記的憤怒不大像是裝出來的。
事實上,這個事情的前因後果,黃大鵬也到現在才弄清楚,在此之前,他和薛瀾一樣,也打聽不到太具體的消息。儘管他也分管政法工作,但方黎還沒主動向他彙報,他也不好緊着去催促。
方黎的面子,是一定顧及到的。
“這樣的壞分子,就應該抓起來,嚴懲不貸!”
黃大鵬怒氣未消,又是一掌拍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