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宋紈上前一步,在黃花梨木的太師椅裡坐下,腰身挺得筆直,神色儼然。
劉八爺對宋紈這個動作,倒也沒有生氣,似乎認同了宋紈有和他對面而坐的“資格”,只是笑着說道:“宋三哥真是好雅興。”
宋紈在盜墓界也算得是大名鼎鼎了,人稱“天眼宋三哥”。在盜墓賊這個行業中,被人尊稱爲“天眼”,可見此人掘墓的本事。
宋紈又朝劉墨一拱手,說道:“八爺,我知道我這點小把戲瞞不過您老的法眼,這麼多年,感謝八爺沒有拆穿,多多少少給宋三全乎了個面子。謝啦!”
轉眼之間,便是一方大豪的氣度,儼然與劉八爺平起平坐。
“好說。”
劉墨也拱了拱手,淡淡說道。
宋紈扮作王雁的跟班,到他這別墅裡來過不止一回,平心而論,劉墨也不是第一次就將他給認了出來。但同樣的遊戲玩得多了,總有露出馬腳的時候。尤其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劉八爺面前裝蒜,真當劉八爺是死人麼?
只是宋紈每次來,都是規規矩矩,做完交易就走,沒有任何異動,劉八爺也就由得他去。既然宋紈喜歡裝蒜,那就讓他去裝好了,也許這是人家的特殊愛好呢?
劉八爺自己,也有特殊愛好的。
不料今兒第一次碰到蕭凡,立馬就被揭穿。
這一點,也讓劉八爺心裡頭有點膈應。這相人的眼光,自己幾十年的老江湖。愣是比不上一位年輕的世家子。
“宋先生,這柄摺扇有幾分奇特。看這扇面的山水和題詩,確實是出自唐寅的手筆。但奇怪的是。唐寅爲什麼要將自己的絕命詩題在扇面上,這有點不合常理。而且可以肯定,這不是出自唐解元墓葬裡的東西。”
蕭凡卻不去理會宋紈和劉八爺之間的言語機鋒,直接問道。
宋紈心裡頭老早就有一股氣不那麼順了。
劉八爺對蕭凡恭謹小心的態度,讓宋紈不樂意。
宋三和劉八本質上就不是一類人。
劉八爺是生意人,雖然他做生意的手段不見得那麼正規合法,但他實實在在是個生意人,他如今的億萬家財,都是靠做古董珍寶的生意賺到的。故此劉八深深明白。和官面上的大人物保持良好關係是何等重要。
宋紈不一樣,“天眼宋三哥”是如假包換的江湖人,盜墓賊的大頭目。和官面上的人,天生就不對路。尤其對於那些含着金鑰匙出生的豪門世家大少,更是左看右看都看不順眼。
宋紈可不相信,“投胎是個技術活”。
在宋三看來,劉八應該和他們就是一路貨色,一個做賊,一個銷贓。銷贓的能比做賊的高尚到哪裡去?現在劉八對蕭凡如此恭敬有加,剛纔甚至直接威脅王雁了,宋紈自然不高興。
劉八爺這是不厚道,爲了討好世家大少。不惜踩江湖朋友的臉。
“蕭先生,你能鑑定,那就鑑定。不能的話,那就算了。今兒個劉八爺要是看不上咱們這批貨。那也沒關係,咱們這就走。只要貨好。不怕找不到買主。”
宋紈冷笑一聲,說道。
安安靜靜站在蕭凡身後的辛琳,冷豔的眼神悠忽掃了過來。
蕭凡涵養好,不跟宋三一般見識。
辛少主的器量卻比不上蕭真人!
誰在蕭凡面前亂充大瓣蒜,辛琳就會忍不住手癢。
辛琳一直堅信,在這個世界上,對於一切充大瓣蒜的傢伙,最好的辦法就是打得到他們清醒爲止。辛琳不介意爲此多費些手腳。
劉墨臉色一沉,冷冷說道:“宋三,和我翻臉,你有這個資格嗎?你做得了這個主?”
宋紈毫不畏懼,也是冷冷一笑,說道:“劉八爺,這世界上,沒誰地球都一樣的轉。您劉八爺是了不起,咱惹不起躲得起,不伺候行不?”
說着,宋紈猛地站起身來。
這位宋三哥,看上去身材單薄,滿臉病容,性格卻是如此暴躁,說翻臉就翻臉,倒是最典型的江湖豪傑做派。
劉墨穩穩坐在那裡,淡淡地看着他,淡淡地說道:“宋三,沒有我的同意,你以爲你真的能走出這棟別墅嗎?”
“呵呵,劉八爺,我知道你厲害,這別墅裡機關不少。不過,宋三我還真想試試。”
王雁也是怒目而視。
你可以把老子殺了,但想要老子磕頭服軟,門都沒有!
蕭凡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宋先生,你真的誤會了,我並沒有想要探聽你們機密的意思。你們不說,我也能推算得出來,這批物件,是來自於青山省那邊的。具體的方位,我就不說了。我想問清楚,其實也是爲了你自己好。”
宋紈微眯的雙目驀然大睜,死死盯住了蕭凡,冷冷問道:“蕭先生,你是怎麼知道的?”
任何一個賊,對自己的行蹤都是極其在意的。
就好像偷王之王諸葛映徽,每次見到蕭凡都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原因無他,諸葛映徽發現自己的行蹤,在蕭凡眼裡毫無秘密可言。
這纔是最大的威脅。
宋紈也是賊。
不過諸葛映徽偷活人的東西,宋紈偷的是死人的東西。
蕭凡仔細端詳着宋紈的面相,緩緩說道:“宋先生,你隨身佩戴的那個物件,最好是取下來。雖然那是個好東西,算得上是無價之寶,但對你來說,就是最毒的毒藥。你繼續戴下去,你的病,會比現在嚴重得多。眼下,你還只是全身發冷,時不時冒虛汗,眼前發花,陰雨天氣渾身痠痛。用不了多久,等陰寒之力侵入你的奇經八脈,你可能就起不來了。”
宋紈的臉色,驟然變得鐵青,惡狠狠地瞪住蕭凡。
王雁和另一名跟班,則張大了嘴合不攏來。
他們當然知道,宋紈有這個毛病,這是宋紈最大的秘密。別的還則罷了,眼睛總是發花,卻是宋紈絕對難以忍受的。
宋紈是誰?
是“天眼宋三哥”!
宋紈之所以在江湖上有偌大名聲,在他們那個團伙裡有極高的地位,不是因爲他身手敏捷武藝高強,而是因爲他有一雙“天眼”。
現在,天眼宋三哥都快看不清東西了。
沒有了天眼的宋紈,還算什麼?
什麼都不是!
然而,他們可以肯定,今兒他們是頭一回跟蕭凡見面,在此之前,絕對沒有碰過面。
蕭凡怎能一開口就說中宋紈的要害?
“你到底是誰?”
宋紈咬着牙,一個字一個字從嘴裡迸出來。
劉墨臉上也閃過一抹驚訝之色。
此前,他只知道蕭凡是老蕭家的嫡系子弟,知道蕭凡對古玩鑑定很精通,卻絕沒有想到,蕭凡還是個“神醫”,或者說,是個“大相師”。
以劉墨的眼光,他自然能看得出來,宋紈有病。宋紈再喜歡裝蒜,也沒必要把自己裝成一個病秧子。對於一位江湖大哥而言,裝成病秧子沒有任何積極意義。
不過,劉墨絕對沒辦法一眼就看出宋紈的病症所在,並且宋紈這個病,似乎還和他隨身佩戴的某個飾物有關。
宋紈是個盜墓賊,可以想見的是,他隨身佩戴的飾物,多半也是從墓穴之中取出來的,死人的東西。
眼見事情已經演變成蕭凡和宋紈之間的“交鋒”,劉墨倒也不急着插手了。
真正的大人物,和普通人的區別就在於,能夠更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就剛纔,劉墨原本已經決定要好好教訓一下宋紈,讓他知道,劉八爺不是可以隨便得罪的。轉瞬之間,劉墨便壓下了自己的怒火,開始“冷眼旁觀”。
一個總是喜歡衝動的人,怎麼當老大?
辛琳冷淡地說道:“宋紈,我要是你,我就先關心自己的病。”
宋紈不由一愣。
貌似辛琳這話說得雖然直白了點,沒有給他宋三哥留半點面子,卻說得很在理。蕭凡是誰,眼下並不是最重要的問題。只要蕭凡能給他把病治好,那蕭凡就是他宋紈的“恩人”。
“宋先生,請坐下說話!”
蕭凡依舊儒雅溫和,不徐不疾。
宋紈略一遲疑,便即重新在黃花梨木椅子裡落座,不過望向蕭凡的眼神,仍然滿懷警惕之意。作爲行走在黑暗世界的江湖人士,宋紈時時刻刻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這已經成爲他的本能。
沒有這種本能,宋紈有十條命也不夠死的。
“宋先生,不介意的話,請你把隨身佩戴的那樣東西取下來給我看看。”
蕭凡眼望宋紈,輕聲說道,眼神落在宋紈的脖頸部位。
宋紈這次沒有再猶豫,腦袋微微一低,從脖頸上取下一塊用紅繩繫着的白玉飾物,略略停頓一下,這才遞給蕭凡。
這白玉飾物大約五公分大小,從造型上看,是“長命富貴鎖”,原料是上佳的和田羊脂白玉,雕工精緻,入手溫婉,隱隱有一絲血色在長命鎖中游動,宛如活物一般。
劉墨的眼睛便眯縫了一下。
憑着古玩大家的直覺,劉八爺就能感覺到這片“長命富貴鎖”非比尋常。
是個好東西。
尤其那一縷血色,不像是玉石先天形成的,而是後來發生的異變。
發生過這種異變的玉石飾品,尤其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