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場上,人壓人,人擠人,不會給你等任何賣弄招式的機會,你們所需要做的,就只是攥緊手中的長槍,重複一個最簡單的動作:刺出、收回、刺出、收回……”
這句話是曾經伯長呂閔操練手底下那幫兵丁時所說的原話,當時李通還有點不以爲意,因爲他本來就善於用槍,打小學成於己家的槍法,就連太史慈、臧霸兩個同樣用槍的好手也不是他對手。因此,李通覺得自己夠憑藉一手好槍術在戰場上大放異彩。
然而今日上了戰場,他卻傻眼了。
只見四面八方到處都是妖師許昭的反叛軍士兵,他刺死了一名敵軍,便有更有的敵軍蜂擁上來,殺之不盡。至於什麼甩槍花耍帥,在這裡簡直就是找死的行爲,這一點李通已充分領教過。
“唰唰——”
兩名打算偷襲李通身後的敵軍被刺倒在地,太史慈與臧霸迅速地竄到李通身旁,三個人背靠背地禦敵。
“你們怎麼來了?”手中的長槍不停地刺出,收走一名又一名的敵軍性命,李通略帶驚訝地問道。
“你衝得太靠前了。”
“老大叫我們兩個來支援你。”
太史慈與臧霸一邊用手中的長槍儘可能地抵擋着來自前方的槍刺,一邊回答道。
“老大?”李通愣了愣,這一分神的空擋,他手臂上便多了一道刀痕,儘管他在反應過來後瞬間用長槍刺死了那名傷到了他的敵軍士卒,但依然還是被手臂上的傷痛得齜牙咧嘴。
“老大在哪呢?”臧霸忍着痛問道。
“什麼?”因爲戰場上過於吵雜,太史慈根本沒有聽清。無奈之餘,李通只能大聲又重複了一遍:“我說,老大在哪呢?”
太史慈聞言掃了一眼混亂的戰場,兩道劍眉皺了一皺,大聲喊道,“不曉得,應該去找阿到了吧,你跟阿到兩個衝得太靠前了。”
“老大叮囑我們暫且跟着大隊人馬,莫要太深入敵軍。”臧霸在一旁扯着嗓子喊道。
李通轉頭望向了混亂的戰場,不可否認他起初衝得太靠前那是不習慣沙場上的狂熱氣氛,也有可能是被他們一軍的大將楊琦幾句話說得熱血沸騰,恨不得將所有的敵軍都殺死。可事實證明,亦他的身手或許對付十幾二十名敵軍士兵並不會有太大問題,可是數目若一旦超過了這個數,那就比較尷尬了。
而縱觀整個臨江平原,那何止是數萬的敵兵,若他李通不想就這樣戰死在這裡,那就只能聽取太史慈與臧霸的建議,老老實實跟着大隊人馬衝鋒,莫要逞個人之勇。
而另外一方面,張煌亦找到了與李通一樣犯傻的陳到。當他與單福以及一什的另外四名士卒趕到時,陳到正被幾十名反叛軍包圍,身上有好幾處掛彩,處境很是不妙。
“阿到,回隊伍!”大喊了一聲,張煌手中利劍連連揮舞,硬是協助陳到在無數敵軍士卒手中殺出一條血路,讓他一什的其他四名士卒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暗慶幸當日他們這位一什的什長並沒有出手。
“老大……”陳到跟隨張煌的日子最久,自然也最聽他的話。更何況見張煌在如此混亂的局勢下還惦記着他,心中不禁有點感動,二話不說便回到了隊伍,與張煌並肩作戰。
“若再有下次,軍規處置!”儘管陳到身上傷痕累累,但張煌還是沉着臉喝道。
不得不說此刻的張煌心中焦怒得很,若在平時李通與陳到逞強、逞勇也就罷了,可眼下他們是置身於數萬人的戰場,眼前密密麻麻都是敵軍,明槍暗箭、防不勝防,張煌可不希望他任何一位黑羽鴉的兄弟因爲爭強好勝而莫名其妙地戰死在初回的戰場上。
陳到知道張煌口中的軍規並不是廣陵軍的軍規,而是他們黑羽鴉的軍規,表情不禁有些訕訕。想來也此刻恐怕是也深刻體會到了戰場的可怕之處,儘管單福在旁煽風點火,口口聲聲這回一定要好好處罰,陳到竟也沒還嘴。
“行了。”揮劍逼退面前衆多敵軍,張煌瞥了一眼陳到身上的傷勢,皺眉問道,“阿到,傷勢如何?還吃得消麼?”
“不礙事的,皮外傷而已。”陳到手中長槍刺出,殺死了一名敵兵,咧嘴笑了笑,表示自己並無大礙。
見此,張煌點點歐,沉聲喝道,“既然這樣,我們迅速與呂伯長匯合。大福,你居中,時刻注意戰局變化,阿到,你與我一同在前面殺敵。二王,小六,勝子,你們斷後。”
他口中的這些人名,指的是他一什的另外四名士卒:一對王姓兄弟,以及另外兩個年級二十來歲的年輕士兵。
“瞭解。”王氏兄弟等人點頭應了一聲,自打那日被陳到他們暴揍了一頓後,他們便對張煌特別服氣,更何況今日又見識到了他們這位一什什長的真正實力。
[那可真是……殺敵猶如砍瓜切菜啊!]
王氏兄弟敬畏地偷偷瞄了一眼自己一什的什長,要知道方纔,張煌可是憑藉着他手中的那一柄利劍,硬生生從人海般的敵軍兵潮中殺出一條血路,死在他手中的敵兵,沒有上百也有數十。
“走!”選了一個方向,張煌迅速帶領着他的一什向友軍靠攏,倒不是說他膽小,只是在這動輒數萬人的戰場上,個人的實力實在很難有什麼大的作爲,除非實力強大到像他們一軍的大將楊琦將軍那樣。可問題是,不止是他們廣陵守軍有大將坐鎮,反叛軍未嘗沒有,方纔前來搭救陳到的途中,張煌便有撞見一名氣勢逼人的反叛軍將領,只不過是對方不屑於屠殺像張煌這種小卒打扮的普通士卒,專門找領兵的伯長、都伯下手,使得張煌一行人僥倖逃過一劫罷了。
天見可憐,儘管戰場的局勢極爲混亂,不過張煌一行人終究還是有驚無險地與伯長呂閔的大隊伍匯合了,途中他們還帶回了李通、太史慈、臧霸三人,一同迴歸了二十六帳的大隊伍。
瞧見張煌等人回來,正率領手下士卒奮勇殺敵的呂閔只是點點頭,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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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也是,畢竟一什集中了他二十六帳最英勇善戰的六名士卒,若是不幸都戰死在戰場上,恐怕呂閔腸子都能悔青了。至於他臉上幾分不悅的表情,那多半也是針對陳到與李通二人的,畢竟是他們二人不服從命令,貿貿然深入敵軍隊伍。
“你們兩個各記一次軍紀!”呂閔黑着臉衝李通以及陳到吼了一句。倒不是說他因爲這件事嫉恨了李通與陳到二人,畢竟在一什不在場的情況下,他二十六帳的損失不可謂不重,自打戰鬥打響至今,已損失了整整二十三人。他之所以處罰李通與陳到二人,只不過是想讓他們對此事銘記於心罷了,畢竟李通與陳到二人是呂閔心中記名的強悍士卒。
“一什打頭,其餘各什從旁協助!”
二十六帳戰鬥力最強的無非就是張煌的一什,既然一什迴歸了隊伍,那麼最艱難的先鋒位置自然還是落到了張煌等人的頭上,撇開單福以外,黑羽鴉的其他五人在伯長呂閔的親自帶領下,衝殺在隊伍的最先前。
還別說,這樣安排下來,二十六帳的戰損頓時降低到了極致,並且,殺敵的效率也大大增加,以至於隊伍的前進速度比之前提高了兩個檔次。
[怎麼會?]
呂閔很是納悶,心說難道方纔九個什的九十名士卒,殺傷力竟比不上一什的五個人?
他回頭打量了一眼,結果卻意外地瞧見一什的士兵單福正居中指揮,指揮着其他九個什的士卒或進或退或協同作戰,進退有度,絲毫不亂。
[那小子還有這本事?]
呂閔不由得雙眼一亮,他哪裡曉得單福本來就是潁川荀氏書院——大漢朝赫赫有名的幾個書院之一——的學生,研習的便是用兵之法,調度士卒這種事,對他而言不過是喝水吃飯那般簡單。
不過這對於呂閔而言倒是一個好消息,畢竟他分身無暇,不能同時兼顧殺敵與指揮士卒兩個重要職責,而眼下有單福替他分擔,他肩上的重擔頓時輕了一半。
可是緊接着,這種喜悅逐漸便被愕然所取代。因爲呂閔逐漸發現,隊伍的先鋒似乎也不需要他來指揮,他一什的什長張煌似乎很清楚抱團殺敵、避實就虛的戰術,指揮着太史慈、臧霸、李通、陳到四人專挑阻力並不是很大的方向進攻,期間還不時替其他兵帳的友軍化解危機,使得他二十六帳逐漸成爲了這一帶的作戰樞紐,至少有兩個兵帳的士兵堅定地跟隨在二十六帳兩側,同進同退。
[這小子……]
其實呂閔最怕的就是張煌年輕氣盛,把他們往敵軍多的地方帶,雖說他二十六帳此刻還有七十多人,可架不住戰場還有數萬的敵兵啊,一人一口唾沫都足以將他們淹死。可如今瞧見張煌避實就虛、專門挑敵軍兵力少的地方進攻,呂閔心下大爲意外。
雖然他早就看出張煌有着不低的統率力,否則那幾個實力強悍的士卒也不會聽他的話,可呂閔真沒想過他能做到這種地步,哪怕在形式混亂的戰場上,也能冷靜地分析敵我實力,挑相對弱勢小股敵軍下手。
有這樣一位下屬分擔職責,按理來說呂閔這位伯長應該感到慶幸,畢竟他在戰場上不可能面面俱到。可是話說回來,單福替他分擔了指揮的職責,而張煌又替他分擔了指揮隊伍進攻方向的職責,那他呂閔這位伯長又置身於何處呢?
甩動長槍殺死幾名敵兵,眼瞅着己方二十六帳的士卒喊叫着從他身旁殺過,在張煌與單福二人的指揮下朝着遠處的敵軍殺進,呂閔伯長突然感覺自己的位置有點尷尬。
[怎麼忽然覺得那兩個小鬼才是我二十六帳的伯長……]
嘴裡嘀咕着,呂閔伯長表情古怪地跟上了隊伍。或許這一幕激起了他曾經的回憶吧,想起了當年他還只是一名普通士卒的時候。
而與此同時,老刺史臧旻作爲這支廣陵軍的最高統帥,正跨坐戰馬在後方的本陣觀瞧這場交鋒。
儘管張煌等人所在的地方戰況十分膠着而艱難,可是在從整個戰況着眼的老刺史看來,這隻能算是一場試探性的交鋒罷了。
當然了,雖說是試探性的交鋒,但老刺史依舊還是看出了反叛軍的強悍,因爲整個戰況他廣陵守軍楊琦曲部的三千軍隊,始終處於被壓制的局面,唯獨張煌等人所在的地方戰況,倒是讓老刺史眼睛一亮。
[想不到一軍還有幾股小兵力能做到反撲……]
老刺史鎮定地捋着鬍鬚,看似高深莫測地關注着戰場,忽然,他張嘴說道,“差不多了,鳴金,令一軍撤退,二軍與三軍斷後。”
“撤?”臧旻身旁一名將領聽見,有些不甘心地說道,“大人,此刻下令撤兵是不是太早了?您看,那邊……”他擡手指着張煌所在的二十六帳的戰況。
臧旻聞言皺了皺眉,說道,“此戰對我等而言不過是試探一下反軍的實力,並非要在此地與敵軍一決勝負。我軍眼下雖戰況尚且算佳,但那隻不過是反軍尚且動真格的罷了。那些反賊從水路一路殺來,爲了殺我方一個措手不及,想必連日不曾歇息。如若老夫所料不差,那些人今日也沒心思與我軍決戰,只想着擊退我軍後登陸江岸,好生整修一番。因此,只要我軍撤退,反軍頂多試探性追擊一番,並不會窮追不捨,就這樣吧。”
那名將領聽了還是有些不甘心,皺眉說道,“難道我軍士卒急行軍趕了兩日路程,就只爲了試探一下賊軍的實力?”
老刺史笑了笑,捋着鬍鬚老神在在地說道,“還有就是老夫想借此戰告訴他們,我們廣陵郡早有防備,這樣一來,他們十有八九作罷先前速戰速決的打算,按部就班地與我軍交戰……如此,我方纔會有幾分勝算。”
“老大人是想拖死這股反軍?”那名將領愣了愣,旋即恍然大悟。
“下令撤兵吧。”臧旻微笑着說道,繼而轉頭望了一眼西南方,不動聲色地嘆了口氣。
[僅僅一萬守軍,要在數萬反軍手中守住廣陵,何其不易。眼下就看丹陽兵什麼時候能趕到了……如若丹陽兵不到,什麼都只是一紙空談啊,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