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就能更好地命中靶心。”
鄴城,州府之中,後花園裡。
幾面一人高的箭靶對面,劉備正端着把造型精巧的弩,對劉永、裴大虎兩個孩子講解着開弩射箭的要訣,三人均是穿着尋常的武者服飾,看上去半新不舊,壓根沒有半點北方霸主、未來天子和高官貴胄家中子弟的模樣。
劉備講解完要領之後,還來了一次親自示範,只見他雙腳不丁不八地站開,雙肩齊平,將黃梨木製成的弩身端在面前,微微偏過頭,使自己的右眼、弩身上的望山、箭靶正中的紅心連成一線。
“啪!”
由於距離頗近,弓弦振動的聲音與箭頭射穿箭靶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看着深深插入紅心的、尾部仍在不斷擺動的弩箭,兩個半大小子和坐在一旁觀看的劉理、劉華等人也興奮地鼓掌歡呼起來。
“記住,心要靜,手要穩,氣息要勻。”劉備將手中的木弩遞給劉永,示意他來試試。
劉永接過這柄對於他的年齡來說,還顯得有些沉重的軍用武器,先是用腳踏住弩身前端的鐵環,雙手和腰背用力上弦,往光滑的箭槽裡放上一支筆直的弩箭,然後模仿着父親剛纔的姿勢,屏息靜氣,瞄準了二十步外的箭靶。
“啪!”同樣是一聲清脆的響聲過後,紅心上又多了一支箭,劉永欣喜若狂地歡呼起來,甚至來不及放下手中的弩。
劉備也滿意地笑了起來。
就這樣,劉永和裴大虎兩個孩子輪流使用着同一柄木弩,將整整兩個箭囊中的弩箭射入箭靶或是其後的高大牆壁,劉備則是全程坐在一旁觀看,間或親自示範,糾正他們的錯誤動作。
直到日上三竿,半截鐵塔前來招呼孩子們去吃午飯,劉備才帶着意猶未盡的小傢伙們離開了這座新規整出來的射箭場。
弩是軍中重器,在劉備治下更是如此,軍工作坊中出產的每一把弩都鐫刻有獨特的編號和工匠姓名,根本不允許民間持有,即使劉備自己想用,也要親自去武庫登記,簽下自己的大名之後才能將其帶回家中。
至於其他人家的孩子,基本沒有在這個年齡段接觸到這種危險武器的機會。
正因爲機會難得,劉永和裴大虎這兩個孩子才如飢似渴地練習,不願有一刻歇息,結果整整一上午的上弦,射擊,使得他們肩背痠痛,胳膊使不上力氣,吃飯都變得艱難無比,只能把嘴湊在碗邊,勉強將飯菜扒拉到嘴裡。
“瞧瞧你們這丟臉的模樣,練了一上午就連飯都吃不了了,尋常農戶家的女人都沒這麼嬌弱。”張寧一看這場景就氣不打一處來,板着臉冷聲冷氣地訓斥道,並且制止了糜貞和半截鐵塔給他們餵飯的打算,“都十幾歲了還要人餵飯嗎?是不是還想吃奶?”
午餐過後,孩子們拜別父母,各自回屋去睡覺了,這時候張寧才忍不住心中的疼惜,偷偷地抹起了眼淚。
“夫君你好狠的心腸,別人家十來歲的孩子即便練習射術也都是用竹弓木箭,咱們家的孩子卻要用上軍中的裝備,正是長身子的時候,骨頭還嫩着呢,怎麼能經得起這種操練法?”
張寧一邊抹眼淚一邊埋怨劉備,看得糜貞好生失笑,調侃了幾句就回屋去找藥油,給兩個孩子揉胳膊去了。
“我的兒子以後是要當天子的,總要比別人強一些不是?”劉備靠在躺椅上悠悠說道。
“哪個天子需要親自端着弓弩去上陣的,要真是到了這個份上,只怕天下都要亡了吧?”張寧立馬反脣相譏起來。
“本事這個東西未必要時時地用,但必須得有。”劉備仍是不緊不慢,彷彿在說別人家的事一樣,“男人從小多受點累、流點汗,不是什麼壞事,我也有數,不會讓他們傷了身體。”
今天給兩個小子練習的其實是騎兵弩,尺寸小、重量輕,根本不是大漢王朝賴以威震四方的步兵重弩,訓練有素的騎兵士卒甚至可以輕鬆地使用單手發射,拿來給半大小子練習用算不得太過超標。
劉永和裴大虎之所以累成這樣,歸根結底還是沒有適應長時間平端重物,只要這樣練習個把月就好了。
“可是這樣練武,弄得胳膊舉不起東西,讀書寫字也成問題了,總不能讓兒子當個武夫吧?”張寧發了一陣牢騷,又想起了這個重要問題,柳眉頓時又豎了起來。
你兒子以後可是要治理天下的,這麼重的擔子壓着,就是天天讀書、把全部時間用於讀書都嫌不夠呢,居然還敢耽擱。
“讀書是爲了學知識懂道理,是靠腦子,不是靠手。”劉備見老婆好像有點真生氣了,連忙起身從後面摟住他,半是解釋半是寬慰地說道:“等他們睡醒了,我親自盯着背書。”
由於此時正值農忙時節,爲了照顧到廣大農村的勞動力問題,劉備治下所有地區的學堂在這兩個月都要放假,讓那些半大孩子可以幫助家裡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制度推行開之後,城裡的孩童們便也享受到了假期,高高興興地躲在家裡避暑。
大部分人家的孩子們開心地玩耍,小部分人家的孩子們在家中繼續讀書,而劉備和他那些弟兄們家裡的孩子,則是跟往常沒有區別地學習知識並練習武藝。
按理說以劉備的地位和財力,完全可以聘請書院的優秀學子前來指導幾個孩子,甚至是讓諸葛亮和司馬懿這兩個代勞,可他一方面想着讓年輕人也休息休息,跟家人多一些相處時間,另一方面也是想着自己平時太過忙於政務,跟兒子女兒們沒太多深入交流的機會,於是便自告奮勇,白天負責教育兒子,晚上則是抓緊時間處理重要事務。
十幾天時間下來,劉備雖然身體上略有疲累,但能夠真正地陪伴着子女成長,瞭解到平時只能通過別人的言語知道的一些事情,跟幾個孩子開心玩耍,他的心裡卻是無比充實。
然而這種充實,卻被一封渡海而來的密信,和一名久未謀面的故人給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