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先生此言差矣。”聽了葛玄的感慨,張煥卻是不以爲然,笑着搖了搖頭,“如果沒有智慧,即使流下再多血汗,礦石也終究是礦石,不會變成金銀。”
“都督知道葛某說的不是這個。”葛玄有些不悅地望着張煥,沉聲說道。
我在體恤蒼生,你卻存心打岔,掰扯到別的上面,這樣聊天有意思嗎?
張煥揹着雙手,悠然走在一個個包裹着鐵箍的木箱之間,間或打開木箱蓋子,欣賞着內裡金燦燦或是銀閃閃的金屬錠。
原本按照左慈等人的想法,是要把黃金鑄造成傳說中麟趾金那樣的形狀,但劉備固執己見,一定要讓他們按照十斤一塊,把黃金弄得方方正正,還要在金塊正面打上印記。
除了黃金之外,但凡新冶煉出來的白銀也是一樣,全部變成了一個個易於存放搬運的長方體,只不過都是五斤一塊,尺寸倒是和金錠相差無幾。
“根據之前的報告,如今釜山港囤積的黃金已經達到了一萬斤?”直到過足眼癮,張煥才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轉頭向葛玄問道。
葛玄點點頭,“黃金是一萬零七十八斤,白銀是二十七萬斤多。”
一筆足以令人瘋狂的鉅額財富,就那樣靜靜躺在地上,令人心中產生了無比的嚮往,同時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倭國的土地上,居然蘊藏了數量如此巨大的財富。
“只要掌握住倭國,再加上興霸信中提到的銅礦,數百年內,大漢將不再爲缺錢而苦惱。”縱使張煥位高權重、見多識廣,但一想到這些貴金屬能夠給遠方的大漢疆土帶來什麼樣的影響,他就心潮澎湃到難以自已,聲音都有些發顫了。
大漢王朝佔據了天下最爲廣闊、最爲富庶的土地,在這片遼闊的土地上,數千萬大漢子民辛勤勞作,創造出浩如煙海、令周邊異族望塵莫及的財富。
但是,大漢缺錢。
或者換一個說法:華夏這片土地,天生缺少金銀銅,這三種可以用於充當錢幣的貴重金屬。
由於錢荒,官府不得不做出規定,用絲綢、布帛、糧食等物充當貨幣的替代品,然而這些東西又大又重,難以運輸攜帶,而且容易損壞,根本無法滿足人們的需要。
大量的以物易物,繁瑣的交換流程,日久天長之下,百姓們也倦怠了,他們越發沒有互通有無的慾望,轉而尋求自給自足的生活,受這種風氣影響,商業活動越發萎靡不振,成爲上層社會的專屬。
張煥仍然記得幽州發生的一切,當初劉備創立幽州商會,用高端商品吸引洛陽周邊的有錢人,從他們那裡獲得了大量金錢,之後更是通過坑蒙拐騙,把十常侍攢了半輩子的積蓄洗劫一空。
有了充足的貨幣,劉備開始改變商業模式,把目光對準了普通民衆,他先是改變了這個時代最爲常見的以物易物的交換方式,推行貨幣結算,讓每一個人都能掌握一定數量易於攜帶的錢幣。
然後,他就成功了。
百姓們手裡有了錢,在滿足了吃飽肚子這個最基本的生存目標之後,又開始追求更高等的生活方式。
商戶們手中有了錢,在滿足了衣食住行之外,把多餘的金錢用來進貨;工坊主們拿到大量貨款之後,又通過繳稅和發放工錢,使金錢重新迴流到普通民衆手中。
就這樣,劉備用金錢開道,只是那麼輕輕一推,整個幽州就開始緩緩轉動起來,並且越轉越快,越轉越平穩,加上官府的嚴密監控和適時干預,變得越來越有活力。
除了幽州本土,劉備還利用幽州、冀州、遼東和韓州的不同經濟需求進行引導,使各地的經濟交流變得越來越頻繁,聯繫越來越緊密,幾乎每時每刻都有無數的商船和馬車穿行在一條條商路上,將貨物和金錢運往不同的地區。
誰能想到,這一切的開始,僅僅是劉備那用力一推。
“金錢是天下的潤滑劑啊。”張煥撫摸着光滑細膩的金錠表面,動作輕柔得像是撫摸自家婆娘,金黃色的光芒映入眼簾,令人有些迷醉,“葛先生,我們要怎麼做,才能進一步增加金銀產量?眼下的速度還是太慢了,剛纔路過的時候明明還有那麼多的礦石堆着。”
“再快就要死人,死很多人!”葛玄眉頭驟然一挑,聲音也變得高亢了許多。
“死多少我給你補多少!”張煥也來了火氣,啪的一聲合上箱蓋,瞪着葛玄說道:“我手裡有二十多萬馬韓俘虜,足夠死幾十年了,馬韓人死光了我就去倭國抓人,倭國人死光了我就去草原上抓人,有什麼可擔心的?”
葛玄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怒斥道:“閣下身爲大漢官員,理當以身作則引人向善,怎能說出如此喪心病狂的話來?”
“正因爲我是大漢官員,考慮問題纔要從大漢的角度來想。”張煥針鋒相對地反駁道:“華夏先民流了多少血汗,付出了多少生命,才讓我們擁有萬里如畫江山,如今終於有了不用漢人流血送命就能得好處的機會,誰讓機會溜走,誰就是罪人!”
兩人激烈的爭吵驚動了沉醉於金銀的其他人,王烈連忙趕過來做起了和事佬,希望這兩個臉紅脖子粗的傢伙平靜下來。
誰曾想張煥手臂一甩,把身強力壯的王烈都推了個趔趄,繼續直着脖子吼叫道:“大漢建國四百年,直到社稷傾覆、山河破碎之時纔出了個劉玄德,我們才第一次平定三韓,踏足倭國,纔有機會獲得這堆積如山的金銀來滋補國民,如果我們敗了、死了,誰能保證,漢人還能雄據在異族之上,誰能保證倭國出不了個冒頓,出不了個檀石槐?”
衆人如遭雷擊,僵在那裡啞口無言,而張煥的聲音依然迴盪在這間空蕩蕩的屋子裡。
“趁我們強大,趁我們活着,給子孫後代爭取更多的本錢,讓漢人不用吃自己人的血肉就能活下去、活得好,這就是我的畢生目標。爲了這個目標,死多少異族我根本就不在乎,你們只管照我說的去做,即使遺臭萬年,也有我張煥頂着!”
張煥咬牙切齒地說完這一番話,徑自轉身走了出去,只留下面面相覷的葛玄王烈等人。
他們從不知道,張煥居然還有如此暴烈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