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何人?”
還沒等徐榮一行人來到劉備大營附近,負責巡視警戒的趙雲就率領十幾名騎兵迎了上來。
看着殺氣騰騰的趙雲,徐榮絲毫不敢怠慢,雙方距離尚遠,他就高聲報名了來意,“我乃大漢遼東太守麾下都尉徐榮,敢問閣下來我遼東有何貴幹。”
趙雲見對方這幾個人似乎毫無敵意,便也換上了友善的笑容,引着徐榮等人進了己方大營,他們一路穿過熙熙攘攘的營地,來到了劉備的中軍大帳,只見劉備身穿便服,正盤腿坐在那裡跟張煥等人不知商量什麼。
“啓稟太守,這位是襄平城裡來的徐榮徐都尉。”沒等徐榮開口,趙雲先上前一步向劉備躬身行禮。
太守?
徐榮吃了一驚,不禁仔細打量起來,這名年輕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多歲,大漢什麼時候有這麼年輕的重臣了?再看帳中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並且望向自己的眼神都很冷,讓人有點不自在。
徐榮?
劉備吃了一驚,連忙擡起頭來仔細觀看,只見來人個頭不高,面容乾瘦,鬍鬚焦黃,眉宇之間隱隱有抑鬱的神色,怎麼看都不像歷史上那個超級狠人。
根據三國志記載,徐榮是玄菟郡人,曾經在董卓麾下效力,他先是在樑東之戰擊潰了後來的江東猛虎孫堅,還順手生擒潁川太守李旻,用這位不幸的太守表演了一次鐵鍋燉活人;後來董卓火燒洛陽城,他又率軍殿後,在滎陽打得曹操落荒而逃,差點丟掉性命,能夠接連擊敗三國時代最頂級的名將,給個狠人稱號絕對不過分。
“時代一樣,出生地也基本一樣,這個不應該是重名了吧?”劉備心裡嘀咕着,但還是擺出爽朗的樣子,他從地下起身拉起徐榮的手,熱情地說道:“來,坐下說話。”
這時候帳中其他人也紛紛自報家門,衆人分主客之位坐下,這一次是徐榮先開口發問了:“下官是受遼東太守陽終之命前來,可是剛纔這位趙將軍稱呼尊駕也是太守,不知--”
劉備笑了笑,順手從自己的桌案上拿起個木匣隔空扔向徐榮,徐榮一把接住,打開之後就看見了蓋有朝廷公章的文書。
仔細看着這份文書,徐榮臉上先是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隨後便轉爲狂喜,他看完之後忍不住又看了一遍,這才鄭重地放下手中的黃色絲帛,站起身來向劉備深深一躬,“屬下遼東郡都尉徐榮,見過太守。”
“徐都尉問了,本官也答了,現在本官問,希望你如實回答。”劉備笑着受了徐榮一禮,然後笑容一斂,正色問道:“陽終在遼東爲政近十年,他是個怎樣的人?”
“前遼東太守陽終欺上瞞下,貪贓枉法,縱容地方豪強魚肉百姓,在這遼東郡一手遮天。”徐榮毫不猶豫地答道。
喲,這人跟陽終有仇啊,劉備來了興趣,繼續問徐榮道:“那陽終和豪強勾結可有證據?”
徐榮思索片刻,“遼東郡的田地現在有九成以上都被二十多家豪強兼併,他們或是強買,或是進行陷害,總之凡是良田就逃不過他們的眼睛。對於陽終一夥人的惡行,城中百姓早已怨聲載道,若要人證的話,下官可以找到許多苦主。”
劉備等人互相對望起來,他們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此時還是有些震驚:九成田地被掌握在豪強的手裡?
如果徐榮沒有誇大其詞的話,遼東現在就是被陽終和他身邊的那些地主豪強們佔據的國中之國。
“太守可是不信下官所說?”徐榮皺起了眉頭。
“若如你所說,陽終一黨如此倒行逆施,爲何百姓們沒有起來反抗他或是流離失所逃難到幽州別處州郡?”
徐榮冷冷一笑,“依附於陽終的那些豪強們手中都有私兵,比勢單力孤的百姓強得多了,如何反抗?至於逃難,遼東四面都是胡人,百姓想逃也得有去處,甚至有不服他們的百姓消失得悄無聲息,也不知是被暗中殺害了還是賣到高句麗當了奴隸。”
行了,都對上了。
前些天劉備他們在渡河的時候救起的那名遼東百姓,據說是要去州府狀告陽終,張煥等人經過反覆地詢問,也得到了一份陽終及其黨羽的罪狀,如今兩廂印證,幾乎可以肯定的就是:遼東郡並不像朝廷所知的那樣不堪、陽終一黨瞞上欺下,罪惡滔天。
“徐都尉,既然陽終數年來都是如此,你爲何從未向朝廷告發,反倒跟我這個初次見面的人坦誠相告,難道不怕本官用你的腦袋在陽終那裡換一個人情?”劉備有點搞不懂這個遼東都尉的心思了,在新太守面前狀告舊太守,他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徐榮有些慚愧地笑了起來,“陽終一黨在遼東根深蒂固,下官有家有室,所以不願強出頭,如今朝廷任命了新太守,下官自然不再怕他。而且下官見太守的隊伍至少有二十萬人,這麼多人的衣食住行,不宰幾頭肥豬怎麼能解決,兩相權衡,下官還是覺得跟着新太守比較安全。”
這傢伙真是狠人啊,陽終在任的時候他幾年都不吭氣,如今短短的一陣時間,他就準備攛掇着新太守殺幾家豪強來發財了。
可是徐榮說的也是地方官場上的潛規則,新官上任要摸清當地豪強的虛實,然後拉攏一批打擊一批,弄死幾個刺頭,再和剩餘的豪強們分了贓,今後大家就是一家人,開展各項工作也就有了“羣衆”基礎,會變得容易許多。
劉備又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後纔再次擡起頭來盯着徐榮,“襄平城裡有多少兵,你又能掌握多少?”
“打探清楚了嗎,那些人是什麼來路?”當徐榮返回襄平城向陽終覆命的時候,早已焦急萬分的陽終忙不迭地拉着他問道。
徐榮則是從容了許多,他向陽終抱拳施禮,眼睛卻一直瞥着一旁侍立的公孫昭,“下官查清楚了,來的是朝廷新任命的玄菟郡太守,他們缺少糧草,故而來襄平借糧。”
“玄莵郡?到底是怎麼回事,鴻志你慢慢說,老夫有些被說暈了。”陽終和公孫昭大眼瞪小眼,都是一臉的茫然。
“下官今日出城見到了那位玄莵太守劉備劉玄德,也從他那裡看到了朝廷的任命文書,此人是當朝尚書盧子乾的弟子,跟隨左中郎將皇甫嵩平定了黃巾賊。但這小子時運不濟,得罪了朝中的某位大人,便被扔到玄莵來了,朝廷還命他率流民充實邊境人口,如今一路走來,二十餘萬人的糧草有些接濟不上,這劉備就打起了咱們遼東的主意。”徐榮講得口沫橫飛,把二人說得一愣一愣的。
公孫昭小眼一翻,出言質疑道:“說是借糧,其實就是想打秋風吧,敢打遼東的主意,這劉備就不怕被陽公向朝廷告上一狀嗎?”
“這劉備手下兵將甚多,押送的流民也多是黃巾餘黨,若是惹得他發起性子,在遼東大肆縱兵劫掠又該如何是好?”徐榮不屑地撇了撇嘴,然後轉向陽終,誠懇地勸說道:“陽公,用些許糧草將這些人打發走便是,何須多生枝節?”
陽終踱步思索片刻,捻着整齊的鬍鬚緩緩說道:“老夫倒是從青州那裡逃難來的人口中聽過劉備劉玄德的名號,據說此人作戰勇猛,的確是不好得罪。這樣,鴻志,你帶人送些豬牛過去犒軍,就說我們一定會盡快籌措糧草,伯玉,你去召集城中大戶,糧草的事還得他們來出力。”
“下官領命。”徐榮和公孫昭齊齊答道,然後互相瞪了一眼,各自去忙自己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