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
“這個沮公與不簡單,數十萬人、方圓數百里的土地,竟然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條。”踏過常山地界之後,簡雍回顧自己在各處屯田營地見到的景象,不禁讚歎起來,“一箇中山太守,恐怕還不足以把他的能力全部壓榨出來。”
聽了簡雍的話,劉備不禁嗤笑起來,“整天光想着壓榨別人,什麼時候壓榨壓榨你自己?”
“我才疏學淺,哪能跟這些大才相提並論?”簡雍嘿嘿一笑,不再說話。
萬一說着說着,劉備再出什麼壞心思,給他壓壓擔子,增加點工作量,他就該哭了。
常山南邊就是趙國,也就是劉備給幽州軍此次行動劃定的主要戰場,在兩地交界處的泜水,他們遇見了在此等候的黃忠。
“怎麼還有三千多人留在這裡?”大概掃了一眼,劉備就從營帳的數量上判斷出了士卒人數,臉色頓時不好看了。
“使君有所不知,或許是受到了鄴城形勢的影響,趙國當地豪強的態度變得曖昧不明,爲了不暴露行蹤,我軍士卒只能趁夜間乘車南下,恰好前幾天又下了一場雪,道路泥濘難行,所以耽擱了。”黃忠答道。
“這麼多人,這麼多營帳,就不怕被人發現嗎?”劉備繼續問道。
“方圓二十里都有我軍斥候,遇見可疑之人就都抓回來扣下了。”黃忠是個老實人,說話做事都是井井有條,也正因如此,他的解釋合情合理,讓劉備縱然心急,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正說話間,南邊駛來一支車隊,每輛車頭都飄揚着黑色的三角形旗幟,正是幽州商會特有的標識。
不等劉備吩咐,簡雍已經翻身上馬,向車隊迎了過去,半晌之後,他才面帶笑意,施施然返回劉備身邊。
“怎麼說?”劉備問道。
“從冀州買到的糧食都已經轉移到了中丘和柏人兩地,我們在那邊有兩個大莊園,分別有一千人駐守。”簡雍感慨道:“三十萬石,短短几十天,全部運到了該去的地方,真是不容易。”
三十萬石糧食?
冀州豪強還真是有存貨!
劉備和黃忠都有些驚到了,這可是足夠十萬大軍吃上半年的。
但是隨即,劉備就瞪起了眼睛,“多少錢一石,哪來的錢?”
“今年收成一般,冀州這邊的糧價升到了五百錢一石,我們收購得緊,豪強們趁勢擡價,算下來大概是七百錢一石。”簡雍無奈地笑着。“現錢花了四千多萬,剩下的全都是用酒啊瓷器什麼抵賬。”
這麼說下來,倒是不貴。
可是面對大宗生意,冀州當地豪強們居然沒有聯合起來把價錢擡到天上,痛宰幽州商會一筆,而是選擇了當老好人,有古怪。
“把帶頭的叫來,我有話要問他。”劉備眯起眼睛,淡淡說道。
片刻之後,一位親自經手了好幾萬石糧食交易的商隊頭領來到劉備等人面前,開始講述這次購糧和運糧的全部經過。
據說在一開始,那些分散在各地的土霸主們還以爲幽州商會只是小打小鬧,各自賣了幾百到上千石不等,但是隨着數量越來越大,這些傢伙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開始看緊庫房,並且串聯起來,做出待價而沽的姿態。
“他們或許以爲幽州近幾年來招攬了太多流民,糧食供應不上了,想要趁機發一筆橫財吧。”這名商隊頭領分析道。
幽州商會自然也不願意做冤大頭,就在他們商議之後,準備向簡雍請示之際,冀州豪強們卻又鬆口了,以七百錢一石的價格,幾乎是不限量地供應出來。
這三十萬石糧食,恐怕已經耗盡了魏郡和清河郡豪強們家中的餘糧,再繼續賣下去,他們自己家的佃農、賓客什麼的就要捱餓了。
“問題就在這裡,是什麼原因,讓他們突然又開始賣糧,而且是以這樣的價格,賣出這樣的數量。”簡雍也意識到這件事並不簡單,開始陷入思考。
幽州商會的主人是劉備,這個說法已經得到了越來越多人的共識,他們這樣不計成本地購買糧食,想也不用想,一定是經過幽州官方的授意。
要麼是幽州出現了巨大的糧食缺口,要麼就是幽州軍想要南下攻打冀州,在事先做準備,削弱冀州的戰爭潛力。
大致說來,能夠當上豪強的人應該不是傻子,面對這麼明顯的舉動,他們居然如此無動於衷,實在是反常。
“會不會是袁紹已經察覺了我們的行動,特地授意那些豪強們賣糧?”劉備想了半天,最後得出一個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結論。
“袁紹憑什麼做出這種資敵的舉動?”簡雍不禁冷笑起來。
黃忠卻突然從懷裡掏出一份疊得整整齊齊的羊皮紙地圖並將其展開,對那名商隊頭領詢問起來,“你們對外散佈的儲糧之地是襄國,沒錯吧?”
“是啊,我們按照使君的命令,所有糧車都要先到襄國城外的莊園,然後趁夜北上,去往中丘和柏人。”
在劉備原本的計劃中,襄國是個幌子,是故意露出來引誘袁紹的,只要袁紹入主鄴城,他肯定要派出部隊向北接收趙國、鉅鹿等地,不管是誰,在襄國嚐到甜頭之後肯定會繼續北上。而幽州軍南下的主力就會在中丘以逸待勞,對其迎頭痛擊。
只要打疼袁紹,使其到明年開春之前都不敢輕舉妄動,幽州軍即便要同時對付側面的張揚和黑山聯軍,也能把戰線維持在逢山——渚水——大陸澤一線,對袁紹施加壓力,爲吞併東部渤海、河間兩郡創造有利條件。
“使君,我們設下套子是要打狼,可是如今,恐怕會引來一頭猛虎。”黃忠沉聲說道。
“什麼意思?”劉備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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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就是說,襄國只是個幌子,劉備真正存糧的地方,是在中丘或者柏人。”荀諶在地圖上重重畫了兩個圈,對目瞪口呆的郭圖等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