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袁紹說出這種話,王匡倒是一點都不稀奇,因爲他也知道,屯駐在酸棗的那一衆“大漢忠臣”都是些什麼貨色。
“那本初的意思是,你要去酸棗會師,督促他們合力進兵?”王匡略一思索之後出聲問道。
“正是。”袁紹遙遙指着地圖,“黃河以南地勢平坦,又是洛陽門戶,我若能整合諸軍,令其協力作戰,董卓必定親率大軍前去救援。”
“到那時候,王太守這邊就可以趁虛而入。”逢紀補充道。
王匡陷入了沉思。
說了半天,原來袁紹是想讓河內郡兵,以及王匡從泰山招募的士卒留在黃河以北,搞不好還要獨力迎戰董卓麾下的涼州與幷州邊軍。
這就有些不好辦了
“公節你麾下士卒勇猛善戰,精於射術,大將方悅更是有萬夫不當之勇,只要扼守黃河北岸渡口,不去渡河與董卓正面交鋒,想來他拿你也沒什麼辦法。”袁紹見王匡猶豫,連忙出言勸說起來。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王匡這個人家資豐厚,年輕時就花錢如流水,尤其喜歡資助名士,藉以獲取聲望,可以簡略地說,他的一生,就是不惜代價,追求名利的一生。
因爲有錢,能花錢,王匡被大將軍何進青睞有加,擔任大將軍府掾,並不遠千里返回家鄉泰山郡招募兵馬,可惜何進死了,王匡的一番努力化爲泡影。
後來董卓進京,又將王匡任命爲河內太守,出於這個原因,在那個時候,王匡其實更加傾向於支持董卓這個慷慨大方,直接將自己提拔爲一郡之長的豪爽人。
天下羣雄以四世三公的袁紹兄弟爲首,紛紛舉起義旗,聯合反董,王匡又覺得,董卓是註定敵不過整個關東的,所以他毫不猶豫地響應號召,並且主動邀請袁紹的部隊前來河內會盟。
此時此刻,王匡被袁紹的分兵計劃吸引,覺得這個計劃大有可爲,相比起來,自己或許要面臨的危機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反正打起仗來,他王太守又不會出現在第一線,就算下面的泥腿子打光了,對他來說,也不會損失到一分一毫,相反的,王匡即使兵敗,也可以從中獲取更多名望。
這事做得。
“既然盟主心意已決,那我自當領命。”王匡下定主意,當即慨然抱拳,朗聲說道。
“王太守無須如此悲壯,據我所知,幽州牧劉備已經率領五萬大軍南下,此時正駐紮在魏郡,很快就能抵達河內,與王太守會師。”逢紀笑呵呵地說道。
在簡雍策劃的流言攻勢之下,袁紹表現出了此前幾乎從未出現在他身上的決斷力和行動力,忽悠王匡獨自駐守河內,自己跑到酸棗,這些事情做得一氣呵成。
“只要我們動起來,並且做出向董卓一方進攻的姿態,那些流言自然會不攻而破。”在南下的路途之中,袁紹回顧之前的一系列舉動,有些心滿意足地眯起了眼睛,“只是到了酸棗之後,若是還被劉備散佈流言,說我消極避戰,又當如何是好?”
逢紀策馬走在袁紹身側,聽他發問,當即不慌不忙地輕笑着說道:“明公不用多慮,之前那劉備可以肆意污衊我軍,是因爲河內只有明公和王匡兩支人馬。到了酸棗之後,羣雄聚集,號令不一,按兵不動就成了理所應當的明智之舉,就算劉備膽子再大,他也不敢同時得罪所有關東諸侯。”
這番話的意思袁紹聽明白了,逢紀是要他縱容關東聯軍,然後用關東聯軍作爲擋箭牌,阻擋別人往自己身上潑髒水。
十幾路人馬都按兵不動,劉備再揪着袁紹一個人不放,那就太不合適了吧?
“倒也有些可取之處。”袁紹微微頷首,心中開始盤算該如何在酸棗諸侯那裡強化自己的影響力,讓那些汝南袁氏門生故吏倒向自己,爲日後逐鹿中原打下基礎,但是他遐想了一陣,卻總是被陰魂不散的劉備給擾亂了心情,“元圖,若是劉備不依不饒,執意要逼迫我等出兵呢?”
逢紀眉頭一皺,有些不理解袁紹爲什麼一定要在劉備這裡糾結,但他身爲謀士,最基本的職業素養還是有的,於是閉目沉思,良久之後才緩緩說道:“到那時候,我們可以根據幽州軍的位置,反過來要求劉備主動出擊,除了劉備,明公還可以寫信催促袁術,他在南陽坐擁數萬之衆,也該有所動作了。”
驅使他人拼命,自己坐享其成,無論何時,絕不挑頭,這就是逢紀爲袁紹定下的策略方針。
不得不說,逢紀作爲袁紹的謀主,他對這個東家的性格還是把握得很準,知道袁紹就喜歡這一套躲在幕後,掌控他人命運的小技倆,小手段。
果不其然,聽了逢紀的話後,袁紹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矜持地頷首說道:“元圖之言正合我意,等到酸棗之後,我們就不要過於干涉諸軍,只要居中斡旋,讓大家和睦相處便好。”
袁紹這邊率領部衆向東南方向而去,留在河內的王匡卻也有了別的心思。
幽州牧劉備率領五萬大軍南下,這是逢紀親口說的,對於盟主那邊給過來的信息,王匡還是比較相信。
縱觀關東聯軍諸部,兵力最多的自然是張邈張超兄弟,這二人一個是陳留太守,一個是廣陵太守,麾下直屬的兵力有三萬多人。
和張邈張超相比,其他人的兵力多則萬人,少則數千,若是嚴格地說起來,作爲諸侯盟主的袁紹,首倡義舉的曹操,這兩人擁有的兵力其實是最少的。
關東諸侯大多是袁氏門生故吏,少數是袁紹袁術的好友,他們聚在一起,縱然各有心思,但明面上還都是要聽從袁紹的號令。
如今劉備兵多將廣,還是大漢近幾十年來第一個州牧,官位凌駕於任何人之上,若是他自行其是,不尊號令,恐怕誰都拿他沒有一點辦法。
面對這條來勢洶洶的過江強龍,如何確保自己在河內戰場上的話語權和戰後的功勞分配?
王匡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