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您放心,”張嫣嫣然道,“嫣兒有法子保護自己,絕不會吃虧的。”
“那就好。”呂后看了她一眼,眼神複雜。
她看了看殿外的天色,春日雖溫煦,正午的陽光也有些炙人,在外面待的久了,多半會受苦。於是囑道,“阿嫣,你待會兒出去的時候,讓五娘起來吧。”
她應了,告辭拜去。
出長信殿,見汗水涔涔的從呂伊的額頭上滴下來,打在地上。不由有些心軟的唏噓,走到她面前,喚道,“五娘。”
“好久不見。”
呂伊跟着張嫣走在長樂通往未央的複道上,笑道,“是啊,好久不見。阿嫣——妹妹。”
“啊,不對。”她搖搖頭,吃吃笑道,“如今不能叫妹妹了。阿嫣您如今當了皇后,論起來,已經算是伊的嬸孃。”
少年時親密無間的時光逝去,有些隔閡滋長在離別的歲月中,過了一會兒,張嫣才又道,“自從五娘出嫁之後,看起來要憔悴多了。”
“沒有辦法啊。”呂伊無奈的摸了摸鬢角,笑道,“嫁了人,才懂得自己從前天真,才知道柴米貴,世情薄,非要倒撞的自己頭破血流之後,才知道自己從前的不知好歹。有時候在鏡子裡頭看自己,就好像前塵往事如夢,而自己已經變的像是死魚眼睛一樣啦。”她逡巡着張嫣美麗鮮嫩的容顏,不由讚道,“不像皇后娘娘。還是和從前一樣美麗,風霜不染。”
這話,張嫣忍不住有些想要皺眉,初聽起來似乎都是再正常不過的,可是仔細品味。總覺得胸中鬱悶地慌。
“五娘不是說不愛這座宮廷麼,”她不懂呂伊的選擇,問道,“爲什麼要在走出去後自己回來?”
“因爲啊,”呂伊的眸中染上了一分嘲諷,淡淡道,“我拼盡全力的逃出這座宮廷,卻發現。一路看文學網除了在這座宮廷之中勾心鬥角,我其實,什麼都不會。我已經習慣了驚濤駭浪,享受不來平凡,我也想好好守着韓幄過日子,卻實在做不來一個賢妻。而從前拼命想要追求的自由,卻反而束縛地讓我想要溺斃。”
“皇后娘娘,你瞧,伊是不是可笑的緊?”她止步在未央東闕之前,低眉順眼道。“民婦不好入未央宮,這便回去了。娘娘,還請多多保重。”
入宮門的時候,張嫣忍不住在御輦上回過頭去。看着那個帶着些微灰色的背影遠去。只覺得心裡難受的緊。
那個同她一同在長樂宮長大的女孩兒啊,總是黃襦綠裙,清泠泠笑的像是油菜花田中撲飛的粉蝶。她曾經用一往無絕地勇氣,拋棄掉幾乎自己擁有的一切飛出長樂宮,只爲追求一個心中解脫,到最後卻發現,那亦不是樂土,但回望當年。卻不再能回去了。
那個從前雖工於心計並不見喜,但仍不失清新可愛的呂五娘,怎麼會變成如今這樣?
卸下妝粉,看着銅鏡中微帶着些憔悴的自己,張嫣忽然有些害怕起來。
會不會,有朝一日。我也會變的和呂伊一樣?
如果縱然我用盡一切努力。仍換不得舅舅止步垂憐,我真的要在這座繁華空曠的未央宮中空擲一生麼?
不。不會的。
劉盈的眉眼在她的心中浮現出來,淡淡地溫暖,讓她的心一寸寸回溫過來。一路看文學網
她的舅舅,纔不會讓她落到那種境地。
她知道,他有多溫柔,多善良,他一直將她放在心中一個柔軟的地方,委屈自己,也不會讓她難過。
也因此,從一開始,她便一直沒有真正地擔心過。
可是,她啪的一聲合上銅鏡。
張嫣,你實在是有些卑劣。
你就是仗着,他待你好。
你就是吃定了,他待你好。
纔敢這麼肆意妄爲,一意將他逼到退無可退的境地。
沒關係。她昏昏沉沉的想,舅舅,以後,我會待你加倍的好。一定會讓你覺得,比從前要幸福。
“娘娘。”菡萏掀簾子進來稟道,“午時的時候,趙良人曾過來謝皇后娘娘的賞。因娘娘去長樂宮陪太后用膳,便回去了。”
“不見。”她忽然有點惱,那些有的沒地女人,最好統統都不需見,負氣道,“若是她再過來也不見。”終又理智道,“說我身體不舒服,就不見她了。嗯,過兩天,再替我送一次賞賜過去。”
如果,不算上心傷的話,她又哪裡懼在這未央宮裡和那羣宮人妃嬪鬥?
在這個帝制尚初立,宮鬥矇昧的年代,哪個懵懂的妃嬪,能斗的過前世看過太多宮鬥小說的她?更不用提,她獨立於中宮超然之地,又有帝眷。
後宮終是風雨之地,若與劉盈琴瑟和諧,擔起這滿宮宮人地仇恨嫉妒,倒也值得。但既然她還沒有真正得到劉盈,她便還不想虛承這宮人地怨念風霜。
她的眉色漸漸冷冽起來。
入宮地第二天,她便想定了主意,在觀察了後宮各位妃嬪的品性後,挑出其中一位,着意力捧,將她立爲靶子,代自己承受風雨。
不是不曾愧疚手軟的,這樣雖然摘清了自己,但未免太不厚道。但趙良人亦咄咄逼人,逼着她硬起心腸。
你不要怪我,趙頡。後宮本是風雨之地,因爲愛的是同一個男子,我們本來就是敵人。
其實,承認吧,張嫣。你就是在遷怒。
良人者,所仰望而終身也。是一個太美麗的詞語。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在其板屋,亂我心曲。
言念君子,載寢載興。厭厭良人。秩秩德音。”
良人者,所仰望而終身也。是一個太美麗的詞語。
四年春,帝以廢挾書律事議於朝堂,或有一二臣子言制律不可輕廢。然帝意甚堅,問於相國曹參,“當日蕭何制九章律,未廢挾書。相國素尊蕭何,意認爲此挾書律當廢否?”
曹參額頭微微沁汗。揖拜道,“秦皇焚書坑儒,後世有識之士,多議其非。挾書律早當廢除,只是大漢初興之時,蕭相國事物繁忙,一時疏忽了而已。”
“正是麼。”劉盈頷首道,“先帝與蕭何縱是閒人,多年來亦有不少疏漏。相國當思尋而補之,而非碌碌度日。”
於是挾書律之事。便塵埃落定。
《禮記-冠義》曰:“禮義之始在於正容體、齊顏色、順辭令,而後禮義備。以正君巨,親父子,和長幼。君臣正。父子親,而後禮義立。
故曰:冠禮者禮之始也。是故古者聖王重冠。”
惠帝四年,帝年滿二十。春三月,奉常擇吉日爲甲子,爲帝加元服。
因加元服之前須齋沐一段日子,之後,劉盈便單獨住於宣室殿。
甲子日,晨。張嫣作爲皇后趕到宣室殿,服飾劉盈更衣,仰首問道,“舅舅,不知今日爲你加冠地貴賓請的是哪位大人?”聲音嬌脆。
將要進行加冠之禮,劉盈亦有些興奮。笑着解釋道。“有司們請的是留侯張良。”
“啊。”
張嫣轉過去,替他繫上衣帶。低呼一聲。
留侯張良,是高皇帝最尊重的臣子,在大漢建立之後卻功成名就激流勇退,在家中修習道術,名望尊崇,確是有資格爲皇帝主持加冠大禮。
“好了,阿嫣,”他拍了拍她的手,吩咐道,“時辰不早,朕該過去高廟那邊了。”想起這段日子待她地冷落,心中不忍,安慰道,“待朕今日回來,晚上去椒房殿陪你用膳。”
“嗯。”她笑盈盈的放手,目送他坐上皇帝法駕,遠遠的出未央宮而去。
金石之樂聲中,劉盈着純繢采衣坐於冠者席上,祝雍念祝頌之詞的聲音有些空遠,“去王幼志,服衷職。欽若昊命,六合是式。率爾祖考,永永無極。使陛下近於民,遠於年,音於時,惠於財,親賢而任能。”
“敬諾。”
高廟之外,母親在候着朕,阿姐在侯着朕,阿嫣,她也在候着朕。她們都視朕爲擋風雨之護,縱然只是爲了她們,朕亦當發奮圖強,做一個千古明君。
堂兄楚王世子劉郢客作爲贊者,走到他面前,揖拜君王。劉盈目不斜視微微頷首,待他爲自己梳理髮髻之時,劉盈可以感覺到象牙梳篦輕輕劃過發間的觸覺。
玄衣有司躬身從西階上前,奉上天子玄冠。留侯張良取冠,祝頌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棋,介爾景福。”然後輕輕的將玄冠加在自己的頭上。
贊者系玄冠朱纓,劉盈擡起頭來,神色肅穆。
於是回東房,長騮服侍着他換上素繢玄端,加微黑蔽膝,着黑屨青而出。滿堂的人都跪拜下去。
此爲第一加。
當他重新坐上冠者席。劉郢客爲他重新取下頭上玄冠,再次梳理頭髮,束好髮髻,並在髮髻中插上發笄。張良洗手,升堂爲自己扶正纏發之,接過有司手中皮弁,祝曰“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加皮弁,贊者上前,爲帝系皮弁組纓。劉盈起身,回東房換素積,系白色蔽膝,着白屨緇,其上純邊飾半寸,出而面南。
第三次加地,是尊貴的爵弁。
玄衣的小有司捧着托盤上前,在皇帝身邊跪下,很見纖瘦,劉盈雙目餘光所及,那身形姿勢,竟是極爲熟悉。
他擡起頭,朝他討好一笑。
劉盈頓時駭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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