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張嫣悠悠醒轉,身邊錦衾被冷,不見劉盈蹤跡。她睜着眼睛靜了好久,方纔坐起。
“娘娘,”荼蘼在黼賬之外問道,“要起來了麼?”
“嗯。”
於是兩個侍婢過來打起帳子,木樨端來浴面銅盆,擰乾帕子,爲她敷面。
打開簾子出內殿,外間瀰漫着淡淡的酒味,她顰眉問道,“陛下呢?”
“剛到卯時的時候,陛下便出去了。”荼蘼小心道,“聽宣室殿中宮人說,這些年,若無朝會,陛下都會晨起練騎射。走時也特意吩咐了,太后一般上辰時纔會起身,娘娘不妨多睡一會兒,待他回來再陪你往長樂宮見太后。”
“啊,娘娘,”她揚聲喚道,故作歡喜,“今個兒是您新婚第一天,您梳什麼髮髻爲好?”
“倭墮髻吧。”她想了想,道。
荼蘼應了,將她長長的青絲打散,攏在手中。耳中忽聽得張嫣猶豫了一下,放輕了聲音問道,“陛下昨夜飲酒了?”
她的手一抖。
張嫣敏感的感覺到了。
“說吧。”她淡淡道,“陛下昨夜裡歇的可好?”
荼蘼遲疑了一下,還是如實道,“娘娘睡下以後,陛下要了酒,喝了半宿,到後半夜纔在外殿眯了會兒,我聽着似乎也沒睡實沉。”
良久,她才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倭墮髻梳出來端莊而又大方。張嫣攬鏡自照,鏡中的少女沉靜之中略帶一點嫵媚,而屬於平常十三歲少女的天真,不知何時從她身上漸漸流逝。未及笄時她厭煩了稚弱地丫髻,總是盼着快快及笄。纔可以梳各種嫵媚大方的髮髻。等到真的及笄了,不知道爲什麼,忽然又有點想念從前的單純幸福。
而人生的有些經歷,經過了就是經過了。雖然昨天地那場大婚並未在自己的身體上打下什麼烙印,但總還是有些什麼東西滋生在自己的靈魂裡,便與從前不一樣。SdΧ
宣室是未央前殿三大殿的最後一座,皇帝日常在宮中辦公及休息的所在。少年時張豔雖親貴,往來間更多的卻是呂后的長樂宮。並不常造訪未央宮,這些年論起來,還是第一次這麼仔細的觀看宣室殿。
“好叫娘娘知道,”青衣黃門殷勤介紹道,“這宣室殿,西廂是陛下日常起居所在,若要召見大臣商討事宜,多半在東廂。昨日陛下與皇后娘娘大婚地地方是中殿,陛下往日若不去後宮歇息,便會在這裡睡一晚。哦。夾廂那間是郎房,百官們等待陛下召見,便會先在那裡候着。”
“嗯。”張嫣點點頭,立於宣室殿之前。宣室是未央前後宮之分所在。在它的北面。便是劉盈的後宮。過了這三天,她便也會成爲這座後宮中的一人,雖然是自己心甘情願,但不是不怨懟的。
“那座殿,”她指着離宣室最近的那座宮殿,問道,“是何人所居?”
小黃門面色微變,半響才輕聲道。“並無人所居。那是昔日趙隱王薨之所,陛下命人封了,嚴禁宮人提及。”
她怔了一怔,正要再說話,忽聽得一聲喧譁,是皇帝乘輿從外回來。
“時辰還早的很。你怎麼已經起來了?”劉盈的精神還不錯。額上的汗還沒有全部消去,接過宮人遞過來的帕子擦了一把。見了她,微微有些訝異。
她回身拜道,“參見陛下。”
“好了,”劉盈搖手道,“你我之間還用如此虛禮麼?”
她一笑,從善如流地起身,陪着他入殿,“嫣兒擇席,睡不着了便乾脆起來。順便在這兒候着陛下回來。”
“擇席?”他轉臉笑道,“那你還得再受次折騰,三日之後還得搬入椒房殿。”
“我知道的。SdΧ”張嫣彎脣,“好在最後一次,以後便不必再搬了,是吧?”
他愣了一楞,隨即道,“那倒是。”早膳是松仁小粥配醬沾苦瓜,用過之後,天光剛剛放亮。
在長樂宮前肩輿上下來的時候,劉盈安慰她道,“母后一向與你親好,這見姑禮不過是走個過場,不用懸心。”
她撲哧一聲笑了,“我本來就沒有擔心啊。”
少女齒如編貝,微笑的樣子很盈盈,劉盈微微驚豔,略一怔忪,張嫣已經跨進長信殿。
“棗”取早起,“慄”寓顫慄,新婦執此於舅姑寢門外待,待舅姑起,伺候舅姑進食。
因高帝已崩逝,劉盈堂上雙親,只餘呂后,果然呂后便待張嫣極是親近,握着張嫣地手笑謂劉盈道,“陛下可不許冷落了我的嫣兒。但是也別太膩乎,哀家還指望着阿嫣閒暇時多來長樂宮陪陪我這把老骨頭呢。”又吩咐張嫣道,“以後常來長樂宮,咱們孃兒兩說說自己的話,”瞟了劉盈一眼,放重語氣,“不理他。”
劉盈摸了摸鼻子,尷尬的笑笑。
呂后又道,“陛下便先回去吧。我和阿嫣再說會話。放心,不會把你媳婦吃掉的。”
“母后說哪裡話,”劉盈起身道,“既如此,兒臣先回未央宮了。”
離開的時候他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見張嫣被母親牽着站在一邊,面上笑吟吟的,眼睛卻望着他的背影。見他回頭,她微微一驚,一雙眸光晶瑩瑩,像是沉靜地秋水。
“阿嫣,”呂后拉着她坐在席上,殷殷問道,“昨個兒大婚夜裡。你過的怎麼樣?”
她想了想答道,“昨個兒嫣兒累的很,很早就睡了,後來就什麼都不知道。”
明明知道是這個結果,不知道爲什麼。呂后心中卻有些微失望。十六K文學網拍了拍她地手,笑道,“也是,畢竟你年紀還這麼小。陛下重情分,這些年待你一直親厚,等你再長大一些,定能琴瑟和鳴。”忽得轉森然,道。“你放心,阿婆這輩子受過的苦楚,定不會讓你重受。陛下並不是好女色的性子,這些年又有我轄制着,未央宮中現有地妃嬪並無卓高位份,你是皇后,大可以壓地她們死死地。若是有刺頭處置不了,”她眸色轉寒,“本宮替你處置了她們。”
張嫣有些困窘,又有些感動。轉首嫣然道,“阿婆,你看嫣兒像是那麼沒用地人麼?”
呂后笑着指着她回頭對蘇摩笑道,“看看。還是叫原來的叫法。”
蘇姑姑亦笑道,“皇后娘娘這就錯了,從今以後,該叫母后啦。”最後一聲拖的平直且長。
張嫣大窘。
“來。”呂后微微熱切道,“還不快喊一聲給我聽聽。”
她雙頰漲紅,愈顯得膚如凝脂,面上細細汗毛幾近於無,垂眸睫長微顫。美不勝收。一時間,呂后與蘇姑姑都看的有些呆愣。
回到宣室,殿前侍人跪稟道,陛下吩咐若皇后娘娘回來了,便請到西廂殿見駕。她點點頭,表示知曉。
書案上展放着一幅大漢郡縣地圖。而劉盈跪坐於案前支頤沉睡。手肘正壓在地圖上趙地所在的地方。
張嫣不敢驚醒他,於是放輕了手腳。在書架上抽出一卷書,在一旁觀看。
過了一會兒,劉盈忽然往一邊一歪,揉了揉眼睛醒過來,見了她,略微有些訝異,“阿嫣,你不是被母后留下了麼?怎麼回來了?”
她起身指了指天色,“現在都巳時半了。”
劉盈笑笑,取過她放下的書卷,翻閱道,“是陸大夫的《新語》,這種書你也愛看?”
張嫣嫣然道,“我從小看書很雜地,陛下不知道麼?說不定我看的書不比陛下少哦。”
“胡說。”劉盈意殊不信。
“不是說天子大婚五日不視事麼?怎麼陛下還要辛勞國事麼?”
劉盈拂過地圖,搖頭道,“那倒不是。朕查看地圖,是爲了阿嫣你。”
“我?”張嫣愕然。“嗯。”他頷首道,指着地圖其上大漢諸郡縣,道,“漢皇后按例應置十縣湯沐邑,以爲日常供養,本應在你入宮前便定下的。朕忖度不能定,便思量着等你入宮之後問你之意。”
劉盈微微一笑,逡巡着面前少女嬌俏容顏,淡淡道,“朕不能多給你些其它的東西,起碼在湯沐邑上想厚待你一些。我大漢除各諸侯王國外,凡兩百餘城,阿嫣,朕思量過,你愛要哪座縣城,朕便給你哪座。可好?”
他的聲音入耳明明很溫柔,張嫣卻聽得酸苦,只覺得心中又一塊地方疼的很厲害,偏要裝作什麼都不懂的樣子,脆生生笑道,“我不用。舅舅從來都不對阿嫣小氣的。從小到大,阿嫣想要什麼,舅舅都會送我。便是現在捨不得,也許將來哪天,心一軟,也就送給我了。”
劉盈淡淡苦笑,“不是捨不得。”而是,這個世上,不是所有東西都能夠輕輕易易的就一話能夠決定的。
“我不管。”張嫣捂着耳朵搖頭道,“我就是要。”望着劉盈,水眸中盡是虛弱乞求。
劉盈避開了她地目光,“來挑湯沐邑吧,阿嫣你想要那座城?”
她微微灰心,搖頭道,“隨便。我不在意這個,哪座城都好。”然而看劉盈神色,終究不忍拂逆他的好意,笑道,“不若這樣吧。”
她招來韓長騮,命他往衛尉武庫要來一盤飛刀,捻起一把飛刀,笑道,“這樣吧,我射到哪個城,陛下就將那座城送給我做湯沐邑。”
劉盈被逗笑,“胡鬧,”他佯作板臉斥道,“怎能如此兒戲?”
“怎麼不能了?”她仰起臉微笑道,“我很好養的,不用花費太多錢訾,若真的哪年十縣都欠收了,就勞陛下伸手接濟我一下。”
做夫君地本就該供養妻子,不算欺負人吧?
劉盈無聲無息的微笑起來,“好。”他望着女孩,一雙黑的眸子中有着沉靜的溫柔,“朕養你一輩子。”
張嫣嫣然,取過盤中一柄飛刀,遠遠的隨意向地圖射擲而去。
聽得飛刀咄的一聲,定在地圖正中,刀柄顫了兩顫。
劉盈看刀中之處,臉色丕變。
張嫣怔了一怔,忙回頭看那地圖。
“呵呵呵”她傻笑,連忙起身將刀拔下來,“一不小心,射錯了。咱們重新來,重新來。”
那張覆蓋了整個書案的大漢郡縣地圖之上,帝都長安之處,赫然留下一個刀孔。
摸下巴,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本書從現在開始才進入正局。
(衆人:你找死?毆打,爬出來,繼續。)
不妨在正式宣告一遍,這本書雖然題材是舅甥戀,但實際上只是一本僞亂倫,真愛無極限是對的,但是,這本書不太用地上。我不太希望再見到有人用亂倫這個話題來掐我。
然後有人昨天跟我說,這本小說開頭鋪場極大,到現在卻侷限於小言了。鬱悶的對手指,乃怎麼知道我沒打算寫政治呢?
雖然,政治不是我的敏感點,雖然,也許女生對政治天生有點弱(咳,府天哥哥這樣的大神是例外),不過,爲了對的起最近查閱的太多資料,咬咬牙,上了。
(如果以後看到有白癡地地方,請包容點,輕輕地砸。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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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紅票當月清空,因此,大家不要浪費了。多謝之。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