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閉着眼睛嘆了口氣,很久才睜開空洞的眼睛,她沒有看向牀前的劉徹和陳嬌,只是用無神的瞳孔望着暗色的帳頂,彷彿回憶起自己曾經的時光,很久她才用充滿滄桑的語氣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哀家老了,管不了你們了,你們都好自爲之吧。”
陳嬌與劉徹對視一眼,心裡都有些忐忑,太皇太后說了很多話確實累了,讓他們退了出去。
回未央宮的路上陳嬌坐在劉徹的御攆上,期限兩人都沒有說話,路過太液池的時候陳嬌才望着御攆外的太液風光開口道:“陛下今日去過長秋殿了嗎?”
長秋殿是王娡目前的居所,劉徹沒想到陳嬌會問他這件事,神色不由有些尷尬。
“上夫人的身體好些了嗎?”陳嬌轉過頭神色自如的看着劉徹繼續問道。
劉徹默默地深吸一口氣,用盡量平靜的神色說:“說起來巫祝入宮也有些好處,最近上夫人比之前好多了,御醫說她的身體已經有了起色。”
“那便好。”陳嬌淡淡的點了點頭,說完又將目光投向了波光粼粼的太液池。
話題結束御攆內又變的安靜起來,劉徹想跟陳嬌說點輕鬆的話題可是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哦,對了阿嬌,上次宣室殿那些針對你的人朕都處理的差不多了,你看還有沒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
劉徹說的就是平陽竇曼文那些人,漢朝律法嚴謹,這事又牽扯了竇家的旁系,所以到現在才落實了天子對竇曼文等人的發落。
陳嬌搖了搖頭有點惆悵的說:“多謝陛下,既然平陽等人伏法我也沒什麼要說的。只是,衛子夫獲罪,衛家盡數抄斬,陛下打算以後怎麼對待衛青?”
提起衛青劉徹也嘆了口氣,他是個人才,但是衛家歸衛家,衛青是衛青,赦免了衛青和衛嫗已經是劉徹法外開恩,他不可能因爲一個侍中就置漢律於不顧,更何況若不如此他又怎麼能給陳嬌和堂邑侯府一個交代,連平陽侯都被連坐削爵,更別提本就屬於平陽侯府的奴籍衛家了。
“他的傷好的差不多了,朕準了他的請求,把他調到虎賁營歷練去了。”劉徹說。
陳嬌看到劉徹多少有些失落,伸手握住他的手道:“陛下英明果斷是魄力非凡的君王,我知陛下爲君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在衛青身上用了不少功夫,若是因爲衛家的事讓你對衛青起了隔閡便是太過得不償失,奴籍衛家於陛下而言不過是泛泛螻蟻,但陛下看中的衛青卻有青雲之志,今日陛下問我還有什麼要求,我在這裡斗膽請求陛下,除了衛女已死之外請陛下不殺衛家三族,改將其悉數充入茂陵工地,用他們的餘生爲陛下修築茂陵,以恕其罪。”
劉徹聽罷很驚訝的看着陳嬌,半晌纔不可置信的驚喜道:“當真?!可是……可是阿嬌,你,你不必這樣爲朕着想的,朕其實……你不必讓堂邑侯也做這樣的犧牲,朕本就該給你和世子一個交代,你不需要這樣的。”
劉徹又激動又欣喜,心裡還有些不安,表現在面就已經有點語無倫次了。
陳嬌看劉徹這麼激動竟然笑了:“你就別客氣了,現在不收下這點好意,我一會就要反悔了。”
衛家的死活劉徹倒真不關心,但他對衛青還是很重視的,他需要一批極具朝氣的底細將領,在不久的將來爲他北上雁門踏平匈奴。雖然之前劉徹幾次嘴上都說要殺了衛青可是那也只是說說而已,說到底他還是愛才,還是捨不得這個不可多的可塑將才。
“阿嬌謝謝你。”劉徹一把將陳嬌包入懷中,越抱越緊,語氣裡滿是釋然和高興。
“不謝。”陳嬌回抱他,在他背後輕輕的拍兩下。
兩個人就這樣抱了一會,直到御攆進了未央宮的西門劉徹纔不無感慨的說:“阿嬌,朕很高興,可是,這樣是不是對你太不公平。”
他把陳嬌抱在懷裡,愛憐的撫摸着她腦後黑色的長髮,喃喃道:“你將全部湯沐邑都給朕做了軍費,又爲朕想的這麼周到,朕欠你太多了。”
陳嬌一笑微嘆道:“沒事,我不嫌你欠得多,以後慢慢還我就是了。”
劉徹被她逗笑了,摸摸她的臉說:“就怕越還欠的越多了。”
“你就這點出息?“陳嬌不悅的推開他道,“能不能給我一點信心,你以後真的不能對我更好了嗎?”
劉徹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緊點頭解釋道:“當然當然,一定會對你非常非常好的,朕有的都要給你,朕沒有得到,朕搶來給你,好不好?”
“勉爲其難。”陳嬌嘖了一聲,翻翻眼皮道,“這輩子儘量還吧,這輩子還不清你下輩子就要做個女子,嫁給我天天伺候我。”
劉徹笑了,攬着她的肩壞笑道:“下輩子嫁給你有什麼難的,不過朕可做不到乖乖的伺候你,朕一定要這要那,煩死你。”
“你臉皮這麼厚這的好嗎?”陳嬌皺着眉頭很嫌棄的看着劉徹。沒辦法,劉徹從小就這樣,無恥起來就是這麼沒底線。
“我還有件事跟你說。”
陳嬌不再跟劉徹瞎扯,將柳生青鏡當年在堂邑侯府講道看相的事告訴劉徹,又說他是青天觀的嫡系傳人,把他介紹給了劉徹。劉徹身邊的術士不少但是經陳嬌一忽悠他也覺得這柳生青鏡非同小可,答應改天招來見一見。
因爲陳嬌的請命衛家人由斬首改爲了充工,三族之內十一歲以上的男子全部作爲官奴去修築茂陵,而今年剛滿十歲的霍去病則與剩下幾個年紀幼小的孩子留在了衛嫗的身邊。
建元五年十月底薄玉在鴛鸞殿產下一子,天子有子朝野上下一片歡悅,大喜之下劉徹大赦天下並給這個健康的男孩取名劉據,晉薄美人爲夫人賞薄家萬金之多,並將薄玉父親薄煒遷爲兩千石高官,兩個兄長也皆有晉封。
薄玉剛生下皇子的時候陳嬌確實不高興,但當她第一次看到小小的劉據時卻不禁被他軟潤可愛的小臉和軟軟的身體吸引,忍不住抱了他很久才戀戀不捨的還給了乳母。
真是一個可愛的孩子。陳嬌看着乳母抱走小皇子的時候心中勇氣了幾分失落,什麼時候她才能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呢?她已經等的有些迫不及待了。
然而陳嬌再急也沒用,儘管這一年裡她幾乎霸道的佔據了劉徹的所有業餘時間可上天似乎並不着急。
建元五年,在小皇子劉據快一歲的時候,柳生青鏡爲劉徹推薦的兩名女子——一名樂府樂女,一名宣室殿宮女都各爲天子產下了一個漂亮的小公主,然而皇后的肚子還是沒有半點動靜。
“我命裡到底有無子嗣?!你今天就給我個準話!”陳嬌帶着幾分慍怒的質問身前的柳生青鏡。
此時的柳生青鏡儼然成了天子面前的紅人,因他通過相面推薦給天子的兩個宮娥皆懷上了皇嗣,他不但代替姚翁成爲了天師五利將軍繼承了恆山、長安兩處青天觀,甚至已經隱隱成了劉徹不可或缺極其信賴的心腹術士。
“娘娘,您還不相信我嗎,您命中多子,這毋庸置疑啊。”柳生青鏡強調道,“這子嗣遲遲不來,想必是天意使然,緣分一到自然水到渠成,娘娘盛寵不歇何必動怒呢。”
陳嬌飲了一口熱茶,煩躁的推開小几上的茶盞道:“還要我等?再等下去就算天子有耐心我也沒有耐心了,你不是本事大得很嗎,你到底是怎麼讓那些女人懷孕的也跟我說說!”
柳生青鏡犯難道:“娘娘,下沉只能順應天意又不能該人命道,這事實在做不來啊。再說下臣這都是按您的要求辦的,是您說天子不寵幸掖庭的妃嬪無法長久,後宮需要有所出才讓下臣找幾個出身微賤的女子推薦給陛下,這女兒都是那些女人命裡帶來的,不是下臣弄出來的……”
說到這裡柳生青鏡才意識道自己犯了忌諱,連忙改口道:“不是下臣想法子讓他們受孕的。娘娘,您千萬彆着急,大不了再等一兩年,下臣繼續爲您找兩個只生女孩的宮人就是了。”
陳嬌冷哼一聲道:“到時候這一招就不管用了,天子又不傻,你找的女人都只會生公主那你豈不是在戲弄他?!”
隨着劉徹年歲的增加,他已經到了□□最巔峰的年紀,對情愛的過度索取已經讓陳嬌難以應付,在陳嬌每月必來的小日子裡讓柳生青鏡給劉徹推薦女子也實在是無奈之舉。薄家有了皇子,薄太后一力提拔薄氏一族這不禁讓她聯想起前世衛家顯貴的情形,陳嬌實在是坐不住了。
這兩年說來也是劉徹的得子之年,前幾年後宮一個孩子都不出,反倒是這一兩年那些宮人被寵幸一兩次就有了身孕,要不是劉徹承諾陳嬌決不寵幸掖庭的妃嬪,只怕這兩年要出不少世家血統的皇嗣。也幸而有這兩個公主給陳嬌撐場面,不然皇后霸寵卻生不出子嗣反倒不準掖庭其他出身高的宮妃侍寢,這樣的名聲對陳嬌這個皇后來說足夠她被列侯世家詬病很久了。
“娘娘,司馬伕人不是勸過您了嗎,這個時候您更應該戒驕戒躁,只要穩住陛下的心,沒什麼可愁了,我柳生青鏡用命作保證,您命中一定不會卻子嗣,一定不會!”柳生青鏡信誓旦旦的說。
“可是我……”
陳嬌話沒說完就聽殿外一聲高唱“天子駕到。”
緊接着劉徹就大步走了進來,他今日心情似乎不錯,看到柳生青鏡在此便微笑問陳嬌道:“阿嬌不開心嗎,把柳生傳來問什麼?”
陳嬌神色不算好,也不願意裝出一副高興的樣子,只道:“隨便問問。”
劉徹落坐看了一眼柳生青鏡,柳生青鏡立刻躬身道:“娘娘在問下臣子嗣之事,下臣已據實告知娘娘,娘娘命中有子不止一雙,只是時候不到罷了。”
劉徹沒說話,擺擺手讓柳生青鏡退下,然後有意坐近了陳嬌,帶着一點寵溺的語氣對她微笑道:“朕都不着急你着什麼急啊。柳生都說了咱們有兒子,不着急。”
陳嬌嘆了口說:“我並不在乎別人怎麼說,我只是很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
劉徹抱着她的腰道:“那就更不着急了,沒有孩子還有朕,朕也天天陪着你呢。你要實在想有個孩子在身邊,你喜歡據兒、諸邑還是陽石,朕讓她們抱來你這裡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