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定鼎(七)

此次大封功臣動靜甚大,凡新朝建立,所有上下的功臣鄖舊無一不盼望此事。與諸人期望有所不同的是,

不但新朝有明朝公候伯沒有的子爵與男爵等諸多新爵之外,所有的爵位與春秋時相同,皆是授土封茅。

比如施琅,乃是武臣第一,除何斌外就屬他隨張偉時間最長。是以他的封地與何斌類同,皆是呂宋最爲膏

潤之地,出產甚多。此人一向懼內,又不善經營,家產不足何斌的百分之一,他現下駐節福州,甫一接到

恩旨,全家上下皆是感奮之極。因施琅官身在身,現下不能親臨封地,於是立刻由其弟帶着家人先去探勘

,待落實地界之後,便可先鑄城募兵,招募無地佃農前往耕作。

自施琅而下,周全斌、江文瑨等人則受封候爵,封地略小,出產卻亦是很多。各人都是平常人家出身,得

了諾大封地,其中各有特產,只需用心經營,均是百萬數十萬金的收入,一下子富貴至此,人生已是無撼

。況且封地之上,除了需遵守中央法度外,各公候就是國主,比之明朝的虛爵又強過許多。周江二人追擊

滿人已至黑龍江之北,聽得信息,均是感激之極,行軍打仗越發用心。而他二人屬下中,亦有不少受封爲

伯、子、男者,均是各有封地賞賜,全軍上下接令之時,當真是歡聲雷動,直入雲宵。與此兩衛相同,在

草原剿擊蒙古的劉國軒與孔有德,駐防北京的張鼐,深入甘寧的張瑞與契力何必諸人,或前或後均是收到

恩旨,各封候伯,領受封地。

一時間不但南京城內冠蓋雲集,欣喜若狂,全國各處,制服造冠者亦是甚多。中國古制,帝冠十二樑,王

九、公七,候伯下皆五,自授爵那日起,南京內外珠光寶氣,冠蓋輝煌,自張偉攻下南京後稱帝日起,此

時方算是真正的有了新朝氣象。

與從龍鄖舊的喜氣洋洋不同,前明降臣受爵者甚少,除了首降的鄭瑄被封伯爵之外,其餘雖然可能位至閣

部,地方巡撫,但是因其功勞不著,降附時間很短,並不能與臺灣鄖舊相比。到是前明降將,因投降後大

多立下軍功,漢朝軍功比之文官政績強過許多,不但那些早降者有不少受爵者,就是吳三桂這樣的新降之

人,亦因在朝鮮遼東有功,受封伯爵。

於是原本就一直攻訐分封制度不妥的前舊衆臣雖不敢當面反對,卻是唆使門生故舊,或是直言上書,或是

在報紙是議論攻擊,將自西周、兩漢、西晉,乃至明朝的分封弊端一股腦端將出來,長篇大論的奏報上去

,言語間雖是恭謹,卻又將明太祖處死葉伯巨的舊例提將出來。言下之意,張偉拒不納諫,必蹈明太祖當

年分封之覆轍。

鄭瑄乃是前明舊臣中投降最早,最得重用,亦是受封伯爵。此時一衆儒臣不敢公然與張偉唱對臺戲,亦不

能攻擊何斌等臺灣系的重臣,只得將火力對準了鄭瑄,每日攻訐不止。

漢興二年春四月,南京的天氣已是甚是和暖。清明過後,秦準河兩岸的楊柳已是稀稀疏疏的綠成一片。張

偉與柳如是並肩立於河中畫舫之上,攜手觀看兩岸風景。柳如是因見人潮如織,行商洋夷不絕於途,向張

偉笑道:“陛下,雖北方戰事未止,南京卻並不受絲毫影響。難怪近來常稱人說,南京乃是六朝金粉盛地

,王氣直衝雲宵,陛下決定定都於此,甚是英明。”

她從未曾在政事上有過什麼見解,張偉此時聽得她說,甚覺奇怪,因向她笑道:“這話是怎麼說起的,你

每常都在後宮,怎麼聽到人說起這些個。”

“妾身可不是妄評政治。只是此時天下安定,四海晏然萬國來朝,忍不住誇讚陛下幾句。”

張偉知道她在此事上很是謹慎,此時雖是從容說來,卻已是垂首低頤,仿似做了錯事一般。她現下雖是兩

個孩兒的母親,卻亦不過是二十出頭年紀,居於深宮養移體居移氣,保養和妝容甚好,張偉低頭看去,只

覺眼前的她看來不過十七八年紀,皮膚細嫩白皙,此時被他看的有些嬌羞,臉龐上微微透出一股紅暈來。

忍不住伸手在她臉龐上摩擦上去,只覺得滑膩柔軟,甚是舒服,正欲就手望下摸去,卻被柳如是一把打落

,向他嗔道:“這成什麼樣子,這河上原本就是船妓甚多,你又這樣,讓人家看到當我成什麼了。”

又道:“還有她們,難免背後議論。年輕的也罷了,稍大一點,異樣心思甚多,不定做什麼怪呢。”

說罷,嘴巴微微一努,張偉已知是隨行出宮的一衆宮女們在身後竊笑。張偉心中明白,因自已後宮只有柳

氏一人,不但是朝中的老夫子們甚多話說,就是後宮的那些宮中女官們,亦是心中很有些別樣心思。

他臉上不動聲色,只回頭向着倚在船艙兩側,正捂着嘴嬌笑的一衆宮女們斥道:“笑什麼!朕與皇后在此

,你們也敢如此?”

柳如是正欲勸解,卻聽張偉又令道:“來人,將她們都帶下去,每人掌嘴二十!回宮後,着即發出宮外,

令伊等父母領回。”

耳聽得這些花季少女低泣哀告,柳如是心中不忍,向張偉道:“陛下何必如此。她們都是半大孩兒出來,

也隨了我這幾年,也該稍存體面纔是。”

張偉低頭向她道:“你不要勸,這不過是立個規矩,讓後宮知道綱紀。你太心軟,後宮的普通宮女們都敢

和你頂嘴,甚至拿你說笑。那六局的尚書,也很有一些對你心中不服,有着取而代之的心思。”

柳如是心裡一酸,知道他是爲自已着想,亦低聲答道:“臣妾出身娼門,太過寒微,也難免這些良家女子

瞧我不起。況且,朝中大臣和後宮的女官們都說我狐媚陛下,不使陛下多納嬪妃,以致大漢國本虛弱,萬

一陛下和皇長子有個好歹,卻致天下如何?”

她說到此處,忍不住將雙手握住張偉的手,懇求道:“陛下聽我一言,仿周朝古制,再納八個嬪妃就是了

。臣妾明白陛下的心意,並不願意後宮爭風吃醋,將來諸子爭位。不過,煌煌二十二史,都沒有皇帝只有

一個女人的道理。上個月煒兒突然生病,朝野沸然,若是國本不保,陛下又有個意外,天下大亂,那都是

我一人的罪過了。”

張偉只覺得她雙手冰冷,簌簌而抖,情知是近來諸般事情都壓了下來,使她承受不住壓力所致。雖然古人

有嫉妒是五出之一,要每個女子對丈夫捻花惹草都欣然接受,然則青年夫妻正是情濃之時,又怎會真心願

意多幾個女人出來與自已分享丈夫?

他想到此處,只覺得很是心疼。自已未必沒有對她產生過膩煩心理,也曾經對後宮美色動過念頭,可是總

覺得不可使這個小自已許多的妻子難過,又因國事繁蕪,時間一久,便也淡然。此時聽她娓娓道來,更是

確定不納後寵的決心。他緊握着柳如是雙手,決然道:“你和我都很年輕,這一年來我多半時間在外面,

以後我可都留在宮裡,時間長久,你再多給我生幾個兒子,還怕什麼?”

見她又想說話,張偉將手指按在她脣上,笑道:“況且我也是三十多歲,男人精力越大越是不足,你纔是

二十來歲年紀,滿足你都還害怕心有餘而力不足,況且多納幾個。歷朝歷代的皇帝是很多老婆,不過也大

半活不過四十,前車之鑑不遠,明帝多荒淫短命,我可不想死在女人的肚皮上。再有,你現下見識也多了

。前天我還令湯若望進了一本西洋各國的圖冊給你,你看了沒?西洋諸國,國王都只娶一後,人家還不是

傳國數百年,無有變亂者?不過此事並沒有這麼簡單,我以後一定要改良政治,皇子縱是尋常之資,亦可

保帝位不失。”

“你說的到是好聽,只是人言紛然,令人畏懼。”

張偉臉上一陣青色掠過,卻又隱而不言。他將柳如是輕輕摟住,只笑道:“這些事你不必管。對這些大言

炎炎的儒生,我最近就要有些舉措出來。嘿,我不肯以言罪人,這些人越發蹬鼻子上臉了。”

柳如是倚在他懷中,只覺得溫暖寬大,心中甚是平安喜樂。她心中高興,卻不知怎地,忍不住又道:“聽

說在認識我之前,你還有個紅顏知已。是個番邦女子,長的很是漂亮。當年在福州,你見了人家,就魂不

守舍呢?”

她見張偉不答,便笑吟吟追問道:“現下她在何處?年歲多大?若是你心裡不捨,不如派人去尋她。你現

下以帝王之尊,還有什麼事辦不下來?若是她家裡以前還有個嫌你身份的想頭,只怕現下只要你一句話,

立時就將人送了過來。”

張偉原欲否認此事,卻料想是何斌或是施琅等人的夫人入宮時說了出來,若是否認越發顯的自已心中有鬼

。只得苦笑道:“當年不過是年少荒唐,見了美貌女子就心生傾慕。後來在南洋也曾見着她一次,她祖父

亦曾有許配給我的想頭。只是伊家在南洋勢力太大,當時我又勢力單薄,若是從了這門親事,只怕要受制

於人的多。”

他鬆開柳如是,一個人走到船頭,傲然道:“想我張偉當時就有救國濟民,一統天下的心思,怎麼能爲了

兒女私情拋卻家國大事?若是當時允了這門親事,必定生出許多掣肘之事來,我若從之,則大業難成,若

逆之,徒傷枕邊人之心。是以中夜推枕,斷然絕了這門親事。”

柳如是隻覺心中略有些發酸,微一楞徵,想起張偉待她之誠,便將一點小小不快拋卻,走到他身邊,柔聲

問道:“那她現今如何,嫁人了沒有?若是還沒有嫁人,以陛下現在的身份地位,自然不必擔心這些個小

事,不如娶進宮來,我與她姐妹相稱,也省得人多嘴多舌,說個不休。”

張偉想起當年在吳府後園見到吳芩的情形,心中亦微覺發酸,只搖頭道:“崇禎二年時她已是二十出頭,

現下已有二十五六,只怕孩兒都能走路啦。”

說罷,並不再說話,與柳如是相互偎依一處,靜靜看着秦準風景。待夜色垂將下來,兩岸並河中燈火通明

,狎客騷人船妓等淫蜂浪蝶開始充斥其間,二人耐不得如此吵鬧,柳如是又自小在此類環境中長大,很是

不喜。因興盡而返,至得深宮之中,二人自有一番款洽,卻也不必多提。

待到第二天天明,張偉自宮中發出詔旨,召見此次所有反對分封的諸臣。不論官職大小,一律入宮至奉天

門平臺召見。

此次反對最力者,乃是以錢謙益爲首的東林一黨,再有一些前明降臣景隨其後,鼓舞以壯聲威。東林以大

義爲旗幟,卻正好對了這些人的心思。原本是因爲分封的多半是從龍舊臣,前明一系的儒臣很少得到封授

,眼見人家得了諾大好處,自個兒也是辛苦辦事,只是年歲太少,地位卻已是天差地遠,卻教他們如何能

夠服氣。況且此次分封,不僅是何斌那樣的商人得到實封,就是當年的臺北火器局中幾個出力甚多的工匠

頭目,竟然也有被封爵者。再有那些洋夷之人,不過因早年就在臺辦差,亦可得爵。中華名器,竟然授與

外夷,當真是令人忍無可忍。

此番得到詔旨,衆臣皆是興奮之極,以爲張偉就是不肯從諫,亦是知道清流朝議的力量,必然會對他們加

以撫慰,甚至小有恩賞,亦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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