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萬名被德川秀忠強募入伍的農夫們兩手舉着用牛皮蒙面的長木盾,腰間隨意懸掛着一把粗製濫造的倭刀,或是手持竹槍木棍,身披竹甲或木甲,在步兵隊長們的帶領下,一步步衝出本軍陣線,向着對面的漢軍陣地衝去。
日本鐵礦資源委實太少,盔甲等鐵器的鍛造水準亦很落後。他們的倭刀鋒利,到是因在唐朝時學習了唐刀的鍛造方法,再加上國內雖然一直戰亂,卻沒有中原王朝動輒因整個王朝覆滅而導致整個國家的崩亂毀壞。是以這麼些年下來,在原本學習的基礎上不斷改進,致有倭刀之利。至於其他,雖然日本人制做的遊戲中把自已的盔甲吹的神乎其神,實則不但是足輕們沒有盔甲可穿,就是等閒的武士們也休想穿着一身鐵製盔甲。
德川家由普通的弱勢大名攀附信長,一步步壯大至今日,除了關原會戰時集結了本家旗本和豐臣舊部,加起來約十萬大軍與西軍合戰,待到今天的長崎之戰,乃又再一次以十幾萬大軍迎戰敵人。倭人在元和偃武之前,武士與中低等的自耕農區分不大,武士與農夫一樣,需在村落里居住耕作。待戰國時戰爭規模越來越大,軍役亦是越來越沉重。一町以上者的有足衆需出軍役二人,每多一町,增加一人;無足衆依次減輕。這些人名爲武士,實爲中上等的自耕農,閒時耕作,戰時出征。在這種體制下,土豪和中下層的農民隨着戰爭的拉長和規模擴大,負擔日益沉重,大規模的戰爭又造成田地荒蕪,民衆疲敝,士卒厭戰。到了戰國末期,更有全民動員的總動員體制:武田氏天正五年閏七月五日曾經發布命令:“領內十五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男子應在二十日內出陣”
織田氏在僅支配尾張一國時,尚是兵農一體,後來待有了六百萬石的石高之後,兵役範圍擴大,無需全境動員就能保持兵力優勢,於是兵農分離,命武士備禦於城下町的政策開始發軔。自此之後,織田氏方有了常備武力,待經過豐臣氏與天正十三年發佈的“刀狩令”,乃確定了武士與農夫的分離。
在這些政策的影響下,德川家的武士亦是日益職業化,而不是當年一有合戰,便在城頭吹號角,村中帖告示,那些有足具或無足具的農夫們手持竹槍木棍前來參戰的情形不復出現。德川家全盛之極,亦不過號稱六萬旗本罷了。
德川秀忠爲了與漢軍決戰,完全違背了元和偃武之後的兵農分離政策,大量的農伕役農被徵召入伍,雖然尚不是發佈全民動員,在程度和規模上卻也是所差無已。幾年下來,其幕府直轄統治下的各地已出現了農夫負擔過重,間歇有小規模的村民暴動事件。再有他強令屬下所有藩主大名於漢軍入境後實行全民徵召,領內十五至六十的男子全數徵召。其擾民亂政如此,全日本上下對德川秀忠的不滿已是與日俱增。連帶之下,便是幕府本身,亦是威信大失。
此時擁有着強大武力,並自覺勝利在望的德川秀忠卻並不理會日本民間私底下的暗流涌動。在他看來,只要今日大勝,卻除了漢軍對日本的侵襲掠奪,重新回覆到閉關鎖國的狀態之後,再行改弦更張就是。
眼見持盾足輕們出陣,德川秀忠點頭髮令,山頭上的持旗武士立刻揮旗發令,侍奉德川家多年的旗本武士和御家人緊隨足輕之後出陣,五六里長的戰線上盡是背持盾拿槍,背插小旗的足輕,又或是手持鋒利倭刀,頭頂留着一撮毛髮的職業武士,因忌憚對面漢軍的火力強大,出陣之後,也不需要上級督促,這些足輕並武士們拼死向前,日軍的火槍手並弓箭手緊隨其後。那些軍團長與將軍們騎馬在陣中指揮,呈半月型的陣型向着漢軍衝擊包抄。
“契力,該咱們上場的時候了!”
張瑞與契力何必知道此時正是機會,倭人大軍壓上,留在本陣的雖然多是德川家的精銳旗本武士,比之飛騎與射術精絕的萬騎,力量卻是遠遠不足。此時一部,他們必然前後顧此失彼。一戰而敗敵,此正其時。
兩人一聲令下,大隊騎兵開始起動,開始向着德川本陣突馳。
薄弱的防線瞬息被飛騎撕開,緊隨其後的萬騎散開陣形,並不隨飛騎前突,而是各自急速射箭,射殺着混亂中茫然無措的武士們。
一支支鐵製箭頭帶着弓鉉震動時的顫響,準確的落在揮刀抵敵的武士身上。已經多年沒有見識過赤備騎兵突騎的日軍防線早就混亂不堪,再加上一萬多萬騎射手的打擊,四萬多人的步兵無論如何也承受不了如此的重擊。不過幾息之間,日軍的戰線已被撕裂,混亂。再也無法成建制的抵抗,面對着陣中左突又衝的重甲騎兵,再有着外圍那些射術精準的弓騎打擊,不管多悍勇的武士亦是心生絕望之感。
正在關注步兵推進的德川秀忠臉色蒼白,這一突如其來的猛烈打擊當真是令他如喪考妣。眼見敵兵步兵勢將抵受不住打擊,將這股漢軍包了餃子之後,他便打算趁着勢頭再一次強攻長崎。誰料突然從左翼殺出這麼一大股敵騎,如同砍瓜切菜般的將他的本陣衝跨。
有好幾次,張瑞親領的三百精騎就差一點衝到距德川身邊。只是那些旗本武士拼命保護,甚至用身體來阻礙敵騎前進,方又將他們擋了回去。
飛騎身披重甲,高速衝擊時如同鬼魅,馬刀下斬時立時就是鮮血四濺。若是有被旗本們包圍的危險,幾十騎一股的飛騎迅即合攏,左衝右突,與大部一合,又將好不容易集結成堆的武士們衝散。
張瑞原是武術世家出身,自幼便好勇鬥銀,因勇力被張偉招募,此時帶領大軍,在敵陣中衝殺揮斬,雖然胳膊有傷,用力過猛時難免痛楚。卻只覺得殺的甚是痛快,只可惜那日本將軍處防衛太過密集,那些武士又拼了命的抵擋,並不被飛騎衝破防線,是以無法近前。因派了身邊親兵,令道:“你帶幾個人,衝到外圍,向契力將軍說,讓他調一隊萬騎進來,我們護着,去射那倭人的大將軍。”
那親兵領命,帶了十幾人衝出陣外,旋即又領着幾百萬騎突入。張瑞一見大喜,立時帶了他們前突,直奔德川秀忠那邊而去。
“大御所,咱們後退一下吧!敵人的重甲難以砍透,加上馬力衝擊,我們很難擋住。”
眼見數百騎直奔自已這邊而來,德川秀忠自然知道對方用意。見屬下紛紛建言,勸他暫退。心中怒極,拔出配刀,大吼道:“上次退了,我忍受了幾年的屈辱。此次就是戰死在這裡,我也絕對不會後退一步!”
用刀在天空中虛劈一下,大聲命道:“去迎敵!都有的人都上前去迎戰,越退,就越是敵人追殺的對象。與其被人從背後砍死,不如含笑迎接那當頭的一刀!”
說罷,引領着幾千名護衛他的御家人拼死向前,決意與這些鐵甲騎兵決一死戰。護衛在他身邊的,全是德川氏的御家人。其中有負責警備江戶的大番武士、有負責將軍安全的內番、出巡儀衛的小姓番;再有便是將軍身邊專門負責爲他打仗征討的旗本武士。這五六千人的旗本都是德川家族的依附武士,最低的薪俸說在兩百石以上,平日唯以習武弄棒爲業,以侍奉守衛德川家族爲已任,其武力和忠勇,都遠遠超過一般的幕府武士。
在德川秀忠的激勵下,本身又常有以死報答的覺悟。這些御家人武士紛紛摯刀前衝,雖然第一撥的抵抗立時便被張瑞率領的鐵騎踩碎,但畢竟是人數上大有優勢,再加上都是武力強橫的近衛武士。接戰不久,張瑞的幾百騎就再也無法深入,而是與這些武士們纏鬥起來。
劈開幾個一心想將自已斬落馬下的武士,張瑞見不是事,若是這樣纏鬥下去,飛騎的衝擊奔突的優勢無法發揮,在停頓的馬上與這些武士拼鬥,飛騎並不能佔據上風。短短一刻功夫,已有幾十飛騎受傷落馬。忙向身後隨來的萬騎射手們命道:“快射箭,向那倭人大將軍射箭。”
萬騎射手們聽得他命令,立時原地停住,張弓搭箭,略一瞄準,便向着德川秀忠及其屬下射去。
眼見對方弓騎手趕來,德川秀忠身邊的近衛武士和持盾的小者立時用身體和牛皮大盾將他團團護住。雖然有不少沒有防護的武士們被射的如同刺蝟一般,秀忠卻是毫髮無傷。
張瑞因壓力大減,又見斬殺敵將的希望渺茫,怒喝一聲,令道:“後退!”
正與敵人接觸的飛騎將士們得到命令,迅即勒馬而退,倭人都是步卒,無法追趕,也只得看着這隊形將被圍困的騎兵敗退而走。
忍住心裡的一股窩囊之氣,張瑞知道憑着眼前的兵力無法突破那些精銳武士的防禦。只得又帶着屬下在外陣四處突殺,好在憑着萬騎的射術和配合,飛騎又是重甲,倭人傷之可以,想殺死一個飛騎,卻得付出十餘人的代價方可。陣形又被亂,人數雖然佔優,卻在飛騎的衝擊下無法聚集,只是在做消極的抵抗。
看着那些騎兵被屬下擊退,德川心中滿意之極。只是現在卻無法讚譽他們,他心中明白,若是外陣的抵抗停息,那些弓騎大隊上來,憑着自已屬下那薄弱的佩甲,是無法擋住敵人的進擊的。
現在戰局的關鍵,便是前陣的日軍迅速突破漢軍防線,包圍住那些火槍手。然後自已的弓手和槍兵回援,就可以將敵軍全殲。縱馬回到適才觀看戰鬥的高崗上,擡眼一看,只見前陣的大股日軍不顧火槍射擊,已經快與前陣的漢軍接觸,即將肉搏。
德川秀忠板的鐵青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此戰不易。但是在他的堅持之下,現下已是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他看不到對面情形,卻不知道漢軍此戰的最高指揮官江文瑨的臉上,亦是露出一抹微笑來。
見敵軍大陣越突越近,江文瑨斷然揮手,身後的幾百個圓筒同時被點燃引信,開始燃燒。
與王煊一同注視這些口徑是漢軍重炮十倍,只是用薄鐵皮打造而成的大圓鐵筒,江文瑨忍不住笑道:“這次你們帶來這些新火器,當真是了不得。”
王煊撇嘴道:“那手榴彈早便研製出來,只是爲了保炮彈夠用,一直沒有多造。江南戰事未停,漢王便說需造上一批,拿到江南試用一下。剛弄出來,就被帶到這邊來了。也好,讓這些倭人嚐個新鮮。”
邊說邊將耳朵掩住,向江文瑨叫道:“長峰,快掩耳朵。這些鐵筒離咱們太近,需防把你耳朵震聾了。”
此時引信已燃到最後,只聽得哐哐哐一陣大響,兩百多個圓筒內的火藥被引燃,裡面放置的與鐵筒口徑相同的大型炸藥包被擊發出去,斜斜的飛出千多米遠,正落在躲在足輕身後的武士及弓手槍兵陣中。那炸藥包上的引信在點燃鐵筒火藥引信時亦被點着,此時落在日軍陣中,只是又稍停了片刻,便一個個炸將起來。
此番爆炸卻是與大炮的炮彈不同,這些炸藥包內全都是硝化甘油凝固後的火藥,引爆之後,立時就是驚天動地的巨大爆炸聲。炸藥爆炸後的衝擊引起一股股氣浪,將大股的日軍和着泥土炸向半空,殘肢斷體和着血水在空中拋灑而下,良久方息。
已經習慣了漢軍炮彈從天而降的日軍立刻被這突然的打擊所震驚,還不待他們回過神來,對面不遠的漢軍又紛紛向他們投擲手榴彈,衝的最近的足輕們受創最重,因爲隊形太過密集,又只顧着防備漢軍的槍擊,待手榴彈從天而降,由農夫組成的足輕們抵擋不住壓力,終於亂紛紛後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