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鼎革(二十九)

何斌失笑道:“皇太極被你從背後插過一刀後,當真是病急亂投醫,連那些不成大器的賊兵都想拉攏。”

張偉搖頭笑道:“這你到不知道,這中間的學問頗大,皇太極能配合農民軍,來回盪滌明朝的實力,把這個兩百多年的老大王朝弄的疲敝不堪,最後必定承受不住兩邊攻伐的壓力,轟然倒塌!”

清兵自崇禎二年首次入關,崇禎三年大破山東、十一年在畿輔山東一帶如入無人之境,殺盧象升、孫承宗等明朝名臣。用皇太極的話來說,便是要伐倒大樹,必先去其枝幹,一斧斧的將枝幹砍倒,則這顆大樹到最後便可一斧而斷。崇禎二年首次入關,八旗諸將勸他攻入北京,皇太極大笑道:“城中癡兒易圖,破北京小事耳!唯明朝生機未絕,攻下北京後善後之事難辦,可緩圖之!”

於是在沒有和農民軍聯繫上的情況下,關外的滿清和農民起義軍卻有着極其默契的配合。農民軍四處攻掠,破壞着明朝的政治、軍事力量,將大股明軍吸引在關外,耗費了大量金銀;而農民軍一旦被關寧鐵騎等明軍精銳打敗,陷入低潮,則關外的清兵又及時入關,將明軍精銳如海綿吸水一般由對付農民起義的戰場吸往畿輔和關外。比若崇禎十三年,洪承疇指揮左良玉、賀人龍、虎大威,配合孫傳庭的陝西兵,在潼關一帶將李自成打的大敗。李自成僅率十三騎逃入商洛山中,幾乎當場被殺。張獻忠被擊敗後,因覺情勢不妙,用大筆的金銀賄賂了熊文燦,得到了招安谷城,暫避風頭的機會。其餘的小股義軍,要麼被滅,要麼投降。正當農民起義陷入低潮,幾乎失敗的關口,卻傳來清兵圍攻綿州,攻破外城,綿州危殆的消息。崇禎無奈之下,將洪承疇急調關外,領八總兵十三萬人援綿,結果李自成得到這個機會,由商洛山入河南,收饑民,打出應天伐罪,從闖王,不納糧的稱號,數月間竟得饑民五十萬,自此之後勢大難制。

張偉知清兵入關的危害,他現下用盡一切辦法,甚至以宸妃莊妃的陰招來禍亂女真,便是一定不能讓清兵入關,破壞他的大計。此時聽何斌輕視清兵與農民軍會盟的意義,卻是不自禁的出言反駁。

何斌略一思索,卻覺此事無所畏懼,因笑道:“管他打的什麼算盤,反正現下天下好比一局棋,該走的步子都讓你佔了先機,咱們就等着逼宮殺將就是!”

兩人又說了幾句閒話,張偉方正容道:“那邊的事情,你派人發動了麼?此事關係重大,高傑的司聞曹和漢軍的軍情部都不知曉,一切都由你單線聯繫,現下諸事齊備,就等着那邊的消息了。”

“這你放心,我月前就已派人赴京師運動,估摸着那邊就快有消息了。志華,依我看來,此事十有八九可成。”

張偉輕聲一笑,答道:“謀定而後動麼。明朝雖然是腐爛不堪,到底它有大義名份,我的兵力足夠敉平反抗,不過這人心的爭奪,還當真是需下一番功夫啊。嘿,那些個老夫子一心想對付我,卻不想他們的所做所爲,可正是加速他們一心唯護的大明滅亡,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

“志華,你可當真是陰招頻出。若是你得了天下,算來這千載以下,得天下最陰損的,只怕就是你張志華了!”

“廷斌兄,這話說的不對。告訴你一句話:歷史從來都由勝利者書寫。那唐宗宋祖,天下就得的那麼光彩?別的不說,就說宋太祖,他也是領兵大將。部下密謀給他黃袍加身,他當真不知道?那他怎麼帶的兵,笑話!史書麼,前人撒土,迷後人的眼罷了。就說這起兵檄文,上面署名的自然是在臺的這幾個大儒,可是他們何嘗知道,又怎會願意?不過待檄文傳至天下,他們想不認帳,又可得乎?到了那時,也只能一心一意隨着我幹,如若不然,明朝那邊是叛臣賊子,千夫所指。在我這邊又是階下囚,何苦來着。讀書人風骨雖硬,卻是要博一個名,若是連名也沒有了,卻也只好不顧臉皮。”

他兩人閉門密談,不經意間已是將臺灣全島並瓊州動員起來,漢軍官兵齊集軍營,官吏們雖不知就裡,卻是一直準備軍服、棉被、醫藥、糧草等軍需物資。諸事順遂,軍器局那邊在經歷幾次失敗,甚至有死刑犯人誤操作,導致硝化甘油爆炸而傷亡慘重。但在張偉及孫元化的決心與研究之下,已有大量的硝化甘油被製造出來,以粘土凝結成炸藥,雖不及大量製做手榴彈,卻已是用來製作了火炮開花彈,比之原本的黑火藥,爆炸力及殺傷當真是不可同日而語。因劇烈爆炸而四射的彈片可殺傷比原來多十幾倍的人員,而改用這種引火藥後,火炮與火槍的射程亦是大爲增加。漢軍的滑膛火槍原本有效射程只在一百五十米之內,精確射擊非得在百米之內,改用引火藥後,有效射程已提至三百米。在訓練優良,依次射擊,裝藥擊發可至不中斷的漢軍面前,在穿透力大爲增加的漢軍火槍大陣之前,再也無任何軍隊可以輕鬆奔襲而至,輕鬆突入漢軍大陣,與漢軍肉搏。

近十五萬的漢軍已是當世之時火器威力最強大,士氣及訓練最精良,戰術和軍官士官現代化,乃至後勤保障都依足現代軍制的最精良的軍隊。不論是在處於下降期的明朝,還是正四處搶佔殖民地的西方,都再也尋不出一支能與漢軍相抗衡的軍隊。

可惜的是,漢軍的大炮能教所有人閉嘴。卻仍是管束不住正義感超強,卻又愚昧不堪的儒生。崇禎四年的四月底,北京又有了與臺灣及張偉的大風波,唱主角的自然是那些憂先國事的儒生官員。在他們提出的證據面前,不論是熊文燦的宗主錢龍錫大學士,又或是一心想借張偉扳倒錢龍錫的溫體仁,甚至是在其中混水摸魚的周廷儒,都斷然想不到,此次對寧南候、龍虎將軍張偉極其不利的事件,竟然是張偉與何斌商議之後,暗中運作已久的陰謀。

起因只是一封密告信,若是投給別人,哪怕就是給閣臣大學士,只怕都不易引發這場軒然大波。無巧不巧的是,這封不知道從哪裡來,卻是言之鑿鑿,有證有據的密報書子,卻正好是給了剛從南方返回,對江南形勢憂心忡忡,對張偉勢力日大而滿懷警惕的劉宗周之手。他身爲左都御史,原本就負有監查百官的職權。接到這告密書子之後,劉宗周當真是如獲重寶。當下也不和別人商量,連夜寫了奏章,便立時將告密信與自已彈劾大學士錢龍錫、掛兵部侍郎銜,督師鎮守襄陽的九省軍務總理大臣熊文燦的奏摺進呈皇帝。他的奏章一進內宮,還不待皇帝發話。他便有意將密信內容外泄,得到泄露風聲之後,所有的都御史、六部各科的給事中紛紛上奏,彈劾錢龍錫與熊文燦收受張偉賄賂,縱容張偉謀奪瓊州,以漢軍充海盜,殺害明軍鎮守官兵,據瓊州爲已,雪片一般的奏章飛入禁宮,弄的崇禎焦頭爛額,不知如何是好。這些言官只知道攻訐朝臣,博取名聲,卻哪裡管國家大局糜爛,根本得罪不起張偉這樣擁有雄兵的一方軍閥,是以不管不顧,因見皇帝猶豫,不但是言官們上書,就是尋常的中下層官員亦是連上奏章,堅持一定要彈劾錢龍錫等貪墨官員,嚴查張偉是否有派兵僞裝海盜,攻打瓊州。

事情鬧了半月有餘,因證據確鑿,事實無可推脫。錢龍錫大罵熊文燦糊塗,那張偉的火槍兵海內聞名,攻瓊州時居然只是換了身行頭,便自稱是海盜上島。全天下就張偉的火器精於明軍,別說沿海的海盜早就全數被張偉消滅,就是有小股漏網的,卻哪裡有那麼多火槍火炮?再加上禮物清單齊備,熊府在京師的府邸之內抄出大量的金銀珠玩,當真是令人無法辯白。無奈之下,錢龍錫當即便在朝堂自請處分,當場免冠而出,在詔獄內待勘候審。在徵詢了閣臣中溫體仁與周廷儒的意見後,深恨臣下欺騙於他,早就怒火燒心的崇禎立命緹騎奔赴湖北,立時將熊文燦剝職逮問。以洪承疇爲兵部尚書、總理九省軍務,以盧象升接替洪承疇爲三邊總督;又敕令兩廣總督王尊龍加強戒備,以防瓊州漢軍做亂;命福建巡撫巡視璋、泉二州並福建沿海,嚴防漢軍渡海,因福建直面臺灣,崇禎又得意命洪承疇即刻奔赴南方,整飾軍務,調集湖南、江西、湖北鎮兵近十萬人,刻日就道,奔赴福建,兩廣。

諸事安排妥帖之後,崇禎終面臨最令他頭疼的張偉。若不處置,不但朝議沸然,道是大明自開國以來,沒有這麼跋扈的藩鎮武將,若是皇帝姑息,只恐日後天下紛亂,又重蹈唐朝藩鎮禍亂天下之禍;就是依着崇禎的心思,也是斷難容忍,若是置之不理,不但擔心日後各省的總兵武將難以制服,就是如何面對朝堂上那些文官們的嘴臉,想來也是一件令他難過之極的事。左思右想,雖覺此時一小不小心逼反張偉,明廷的軍力財力難以應付,卻又斷然不能不加理會。權衡利弊之後,崇禎便決定派內臣赴臺,申飭警告張偉,依着他的想法,文官執着於大義,若是在臺灣與張偉衝突起來,只怕立時就逼反了他;而內官不同,此輩秉承帝意,知道此去不過是應付差使,使得朝議稍息,面情上給張偉一些苦頭吃,再能勒索些金銀賄賂,也就罷了。

崇禎四年五月,原以內臣身份督軍三邊,與盧象升一同帶兵回援,警戒軍師的監軍太監高起潛被皇帝任務爲司禮監秉筆太監,帶同數十名綿衣衛緹騎,手持皇帝敕旨,奉命前往臺灣,調查處斷張偉賄賂大臣,縱兵攻掠瓊州一事。

那高起潛長的眉清目秀,自幼便跟隨崇禎,除了王承恩之外,便是他最受信重。崇禎即位之初,便令他出京爲監軍出鎮督師。他以太監的身份在盧象升軍中,當真是除了好事,什麼事做得。諸事掣肘牽制,又是怕死,又是貪財,偏又以皇帝信臣自詡,對戰事亦是指手劃腳,當真是弄的盧象升無可奈何,卻偏生是無法甩脫。此番奉命出京,卻也知差事重要,又知道張偉向來出手大方,心裡盤算着到臺灣大撈一筆。是以出京之後,每日打馬狂奔,至驛站換馬便行,不敢遲慢。不過半月功夫,便又到得福建境內,卻是比海上行船,還要快上幾分。

他一心以爲自已來的迅速,必然能打的張偉一個措手不及,到時候驚慌失措,自然由他擺佈。是以到了福州,見過巡撫之後,到也不去勒索敲詐當地官員,立時命巡撫準備好了官船,即刻便要渡船過海。誰料那巡撫卻道:“若說官船,福建自然是有,不過論起豪華舒適,還是臺灣停*在中左所的來往官船更好一些。便是那安穩保險,也是臺灣的官來的更好一些。”

高起潛氣道:“先生既然說臺灣好,到不如去臺灣任職,聽說那臺灣知縣的俸祿比之內閣大學士尚且高出十倍,令你老先生心動,到也不足爲奇!”

見那巡撫慌張,又訓斥道:“老先生一番好意,我原不該如此。不過那臺灣官船隻聽命張偉,你老先生調的動麼?我來此是奉上命辦差,哪能安享舒適?待臺灣那邊接到消息,船到是坐得,但我這差事,豈不是要辦砸了?”

他此話一出,那巡撫卻是一笑,連聲道:“大人赴臺辦差一事,風聲早便傳遍福建,不但全閩上下,只怕是兩廣一帶,都已風傳與士紳百姓之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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